听李渊茹体恤自己,不让自己冒了风雪出门,周全不禁感动的红了眼眶。
奴才,也是娘生爹养,皮包了肉,肉包了骨的,只要不是个傻子,便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出门儿,准准儿要在当天夜里遭罪。
说起来,那位准王妃,长得可真是美啊,那画里的仙女,也不过如此才是!
而且,恩,人也好,半点儿都不欺辱他们这些当下人的。
就刚刚,她出门去,准备上马车,脚凳被风吹走了,他一时着急,打算趴进雪里,拿后背给她当脚凳使,她非但没踩他后背上车,还赏了他一块儿挺大的碎银子,笑着跟他说,雪大,走路的时候,当心些脚下,别再摔了。
由此可见,她应是跟他们家少夫人一样温柔善良,从不苛待下人的。
虽然,她刚才说,制救活他们少夫人的药,需用到童子的心头血,但想来,她那种医术高明,待人也温柔谦和的人,怎也不可能,害人性命才是。
唔,她应只是取用,并不会将那当“药器”的童子害死。
对,一准儿是这么回事儿!
“那就去移几个火盆进来。”
“烧旺些。”
把棺材搬到外边去,门板安回去。”
若是以前,听李渊茹这么说,朱时泽一准儿会觉得,她是在收买拉拢他的手下人,以便监视自己。
但现在,心境不同,同样的做法入了他眼,他也只觉得,这是李渊茹温柔大方,体恤下人的表现,连带着,自己在给周全吩咐的时候,也压低了调子。
木屋本也没多大。
这里间,更是在放了一张床之后,连个妆台都无处安置。
三个火盆熊熊的烧,不多会儿,执手对望的两人,便都额头上冒了细汗出来。
“那个……时泽,你觉不觉得,这屋里,有些热?”
朱时泽一向谨守礼法,对此,李渊茹最是清楚。
这会儿,在这么小的一个屋子里,一门一帘之隔的外间,又都挤满了男性下人,脱衣裳,哪怕只是比甲,也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她只有跟朱时泽建议,熄灭一两个火盆,让屋子里,不那么热得厉害。
“我瞧着你也热。”
一个不擅甜言蜜语的人,便是绞尽脑汁,试图学着旁人的样子,说着旁人说过的话,也只会使人听得懵懂,甚至匪夷所思。
他本是想告诉李渊茹,他心悦她,只看着她,便觉心中温暖,奈何,话出了口,就全变了味儿,成了他能瞧得出,李渊茹是被这屋里的火盆热着了的意思。
许是恰如诗文里说的那样,心意相通的人,总能心有灵犀的一点就通,在听了朱时泽这句,任谁听,也猜测不到真正含义的“情话”之后,李渊茹本就因为热,而泛了些浅红的脸颊,顿时便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那个……我,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夫君?”
有些事儿,瞧着别人享受的时候眼馋,可当真到了自己身临其境,反会觉得尴尬的坐立难安。
正“沐浴”在朱时泽宠溺目光下李渊茹,此时,便有些紧张,手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的那种紧张,所以,为了不冷场,她只得转移话题,明知故问的,跟朱时泽“闲聊”了起来。
“是年节时候,刚得了陛下赐婚的那位三皇子妃,出手救了你。”
“刚才试你又有了脉搏,呼吸也恢复了,她便启程回德水轩去了。”
“你……睡着的那几日,三爷带了一众世家子弟,去不远处的那小山上围猎,遭了刺客,离不得人照顾……”
朱时泽往李渊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以示亲昵,便毫不隐瞒的,跟她说起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
在燕京城里,这事儿,本就已人尽皆知,他没必要跟李渊茹隐瞒。
当然,他没用“死”字,来形容李渊茹前几天的状态,那个字,让他觉得不吉利,而且,只是跟李渊茹放在一起说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厉害。
“还有,你兄长,刚刚也来了。”
“虽不知,他此行目的,但瞧谈吐神色,倒不像是来打探什么事儿,或与我们为难的。”
见李渊茹不但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还害羞的红了脸颊,朱时泽顿觉心情愉悦。
谁说,他说的“情话”让人匪夷所思?
那分明就是,听他说话的人不对,或者说,没与他心意相通的关系!
若有不服的,大可来瞧他家娘子的样子,这不是妥妥的听真切了?
额,好像有些不妥,他家娘子,哪能随便让旁人瞧看!
“李岚起?”
李渊茹稍稍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跟朱时泽问了一句。
刚刚,她躺在棺材里,像是隐约听到了李岚起的声音。
但他所说的那些,足令闻者流泪的话,却让她怎么也联想不到,是跟他有丁点儿关系。
加之,她为了装死的事儿不露馅,刻意屏住了气息,更不敢把眼露一条缝儿出来,瞧来者何人,自然无法确定,来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那个“便宜”哥哥。
听李渊茹跟自己问,来的人,是不是李岚起,朱时泽不禁抿唇浅笑,伸手,将她额角的碎发,抹到了耳后,然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名门世家,尤其是武侯世家,哪个不是子嗣众多?
对府中嫡女而言,但凡是与自己同辈,又比自己年长的族中嫡子,便甭管是不是自己母亲生的,都得遵着规矩,唤其兄长。
当然,这世上,从不会有无缘由的好事,亦从不存在,没有报酬的屈膝俯首。
对各府嫡女而言,这般做法,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管自己所在的这一脉,是否在宅斗中取胜,是否死的只剩女眷,只要,只要能在尚来得及的时候,做个择木而栖的“良禽”,便不用担心,自己性命不保。
里外里,都是要嫁人的。
帝王之侧的位置,不是谁都能挤进去的,皇子们的正妃侧妃,得瞧帝王心情指配,燕京的名门世家,圈子就那么大,入得了燕京名门少爷眼的,外放官员,也就那么多。
被自己一母所出的兄长卖掉,和被其他兄长卖掉,并不会有太大差别,反正,嫁妆都得按着规制,一样儿不少的给,就算品级有异,又能差到哪里去?
“那长出几条尾巴,便能化成妖精的狐狸崽子,你可得提防着点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轻哼一声,李渊茹毫不客气的,给李岚起“定了个位”,“依我看,他八成儿,是得了什么人指点,来跟你套近乎的。”
“不无可能。”
“前几日,我们刚出门儿的时候,三皇子府的人,来给我送了个喜宴的请柬。”
失而复得。
此时的朱时泽,只满心觉得,李渊茹怎么瞧都好看,说什么都对,连骂人不带脏字的样子,都可爱的紧,只恨不能,余生都将目光钉在她脸上,永远都不摘下来了才好。
“而且,就在刚才时候,那位要回下榻的地方,照料受伤的三爷。”
“他也是未及我开口告罪,就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说要我留下来,静候你苏醒,他这个当兄长的,负责送那位回去,以表谢意。”
朱时泽于府宅之事上,是有些木讷不假,却并不是个傻子。
瞧李岚起这般殷勤,怎还会想不明白,他是在打什么算盘珠子?
不过,无妨。
他本就想留下来,寸步不离的等他的柔儿“醒来”。
彼时,李岚起自己蹦出来,“叫嚣”着以李渊茹兄长的身份,送那位回去,以示躬亲拜谢,可是他求之,犹恐不得的,既不失成国公府礼数,又能给他成全的美事!
“他想争,就由了他去。”
“三爷既是肯使人来给你送请柬,又使他未过门的王妃来此处吊唁,便足以证明,是有意招揽你的。”
“之前,他将你拒之千里,应……还是忌惮我这德平伯府出身的嫡女,会将你和他一并卖了……”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对翎钧表现出的,对朱时泽的诡异态度,李渊茹的心中,其实早有定论。
只是彼时,她即便知道,也不敢如现在般的,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以防,让朱时泽,更厌恶了她去。
“啊,对了,等雪停了,就使个人往府里,快快的送个消息去罢?”
“可别等过了明日,让他们自以为是的觉得,我是真真的死了,把我的名儿,从你旁边儿划了去。”
“还有,还有双雀儿!”
“她去哪儿了?”
“我怎没瞧见她?”
李渊茹稍稍想了一下,突然想明白了,她觉得不寻常的地方。
双雀儿没在。
那个同她一起长大,跟她好得像是一个人的小丫鬟,双雀儿,自她醒来,便一直没露过面儿。
双雀儿那丫头,可是个十成十的死心眼儿,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以为,她真的死了,去寻了短见或跟什么人拼命去了罢?
那丫头,虽是为了保她性命,自卖去了红楼当了一阵子清倌,不知她加入乘鸾宫的事儿,可,可也不至于,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