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城上的朱以海看到了赶到的清军,
而战场西面女郎山上的金攻玉也同样等来了清军。
“终于来了1
金攻玉面对着急速赶来的清军,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挖这么大坑,布下如此陷阱,当然得抓大猎物,仅三千虏骑又如何能让他满意。
“传令全军, 准备战斗1
一名军官感叹,“可惜神机镇的大炮没运来,就算是只运一批十二磅野炮来也好啊,架在这山上,居高临下的轰他娘的,直接就能把他们轰碎。”
“哪有这么多假如, 神机镇的大炮虽然犀利,可一天也只能走六十里,还得是平原大道,若是路不好走,一天也就二三十里,遇雨季泥泞,或是山路崎岖,可能一天十里都难。咱们这次来时,可是日行二百里的急行军,先前把辎重部队都甩在后面,连镇属炮兵营的轻炮,都落后一天才到,神机镇那些动则几千斤的炮,得走到什么时候。”
重炮虽然犀利,但最大的限制是速度。
明军做为一支新军,是一支步骑炮协同的部队,还有专门的辎重辅兵部队, 所以行军的速度这块, 要强于一般的旧明军,但是又因为火炮、辎重车,又限制了行军速度。
比如说一支步兵, 如果不带辎重不带炮,一天行军一百二十里都不是问题。
汉书陈汤里说,重装日行三十里,轻装日行五十里,武经总要里又说,平常日行三十里,快速日行六十里。如果战事需要,急行军还能增加数倍,骑兵甚至能一日夜疾驰二三百里。
朱以海对御营军队的行军大体也分为日常行军和急行军两种,日常行军一天走六个小时,每行军一小时休息五分钟,中途用餐休息一小时,还要安营扎寨等,在较差的路上,一小时能行军五里,中等的路能走六里,良好的路能走七里。所以一天在良好道路上, 能走四十来里。
另一种行军方式,是急行军,一天睡六小时,行军十六个小时,因此最高能走一百二十里。
当然,这是步兵速度。
炮兵和辎重营运输车,都会大大拖累他们的速度,炮兵在一般的路上,一小时顶多四里,好路也不过六里。
而且牲畜拉车,也不可能连续行军十六个小时。
在山东平原的秋季行军,道路良好,大军团行军,不超过每小时六里,还得经常休息,整队。
朱以海率领三个镇两万人马从登莱一路行军到青齐,各路人马就连绵十二里长。
如果按步兵普通行军速度,队尾到队首的距离,得行军两小时。
这还是在平原上行军,如果在山区行军,队伍会拉的更长,两万人可能要拉长到二十里。
朱以海的这次行军,则是三个镇各拉开一个小时距离行军,同时每镇派出自己的前锋骑兵开路,他们离主力部队又保持一个小时距离。
在前锋骑兵和主力部队之间,又还安排有一支骑兵部队维持联系。
这样的安排,也是尽量保证就算行军时遇敌,也能够有战斗力。
每个镇,就是一个战役军团,就算前卫部队的骑兵,也有单独作战的能力。
正因为这种战术体系,所以这次神机镇其实也来了,但还在路上,他们不仅要携带重炮,还要携带大量的弹药,甚至还得携带铸炮工匠、以及铸炮的工具等,每日行军不过几十里,不可能急行军,只能慢慢过来。
朱以海调他们来,其实也不是来打章丘战役的,是调他们去济南,准备接下来可能的围城战,甚至是计划拿下济南后,可能还要调他们去参与打徐州的。
“有三磅炮用就不错了,让炮营准备,等打起来,就让他们把炮推到山下,协同作战。”
三磅炮轻便,不过几百斤,一匹马,或是几个炮手都能推着跑,最便捷之处还在于,他们还能边打边移动,不像是神机镇的重炮,得构建一个炮兵阵地,固定在炮位上,一仗下来,很难有移动机会。
此时战场上,出现的也正是博洛率领的清军主力。
一路急行军过来,一万余人,也被拉长了十余里,最前面是骑兵,中间步兵,后面是拉着的一些炮车、辎重车。
犹如一字长蛇。
清军远远的也看到了陷入苦战中的图赖前锋骑兵,他们几乎没有犹豫就吹号进攻号角,没有半点休整,直接就向河对岸的营地发起进攻,想要立即增援骑兵。
“鞑子有点轻敌大意埃”
金攻玉还有闲心跟军官们评价鞑子,他举着千里镜观看着清军的队列,“这一路行军过来,都队列不整,甚至明显有点疲惫不已,居然就这样直接发起进攻,取败之道也。”
“以前都说鞑子如何如何厉害,其实也就这样,想当年老子还在张存仁的手底下吃过大亏,现在想想,真不是鞑子如何厉害,是我们以前太弱了。”
“碰到如今的我们,也终于到了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诸将也都比较轻松。
看着鞑子火急火了的加入战场,他们却还没慌。
鞑子拉的这么长,不做休整就跟条蛇似的扑上去,这身子尾巴都还在后面呢。
“等鞑子三分之一过了绣江河,吹号出击,杀下山将他们截为两半。”
“骑兵,绕后攻击他们后面的炮队、辎重。”
“总镇,陛下旨意,不是要求我们放鞑子一半过河,再下山截击吗?”
金攻玉道,“等放一半过去,这都得什么时候了,这鞑子后部还在十余里开外呢,等他们过来都得半天了,金吾镇已经派了一个标杀进战场了,在那大块吃肉呢,剩下的各标营,也都早就准备好了,这边鞑子兵一过河,他们就要杀过来了,咱们要是等一半人都过河再出手,那咱们连口汤都捞不着了,总不能咱们在这里看了一天戏,最后就负责打扫战场吧?”
“你们愿意吗?”
“那不行,咱们神策镇可不是来当诱饵和打扫战场的,咱们那是主力1
“对,主力就得吃肉。”
“嗯,吃大块的。”
神策镇的一众将领们都喊着道。
“那就对了,等鞑子三分之一过河了,就吹号下山,干他娘的1
山下。
博洛跟图赖一样,都不知道这山上还埋伏着明军,甚至能够一直按兵不动呢。他看着战场的焦灼状态,非常着急。
来不及休整,直接就带着骑兵冲上过去。
远远的就全军加速跑步。
一路快步行军的骑兵,也是跑的满身是汗,气喘吁吁,可此时却没法停下来休息片刻。
救急如救火。
战场上,清军在失去主帅图赖后,士气已经在迅速跌落,主帅阵亡的消息,在明清两军的口中迅速传递。
温虎甚至抢夺了博洛的尸体,把他拿绳子绑到了他的将旗杆上,高高悬挂起来。
图赖那身大将铠甲是那么的明显。
明军士兵放声大喊,得意的宣扬。
清军士气在迅速的跌落,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骑兵往营外跑。
这时,号声响起,博洛率援军来了。
博洛的亲兵高举着他的帅旗,骑兵远远的就开始快步奔来,刚过河便开始远远的发起全力冲锋。
低迷的士气,瞬间振奋。
可他们还没来的及高兴。
他们身后女郎山上,突然号炮声四起。
一直养精蓄锐,按兵不动的明伏兵杀出了,足有上万。
数千战兵,加上团练数千,从山上如猛虎下山,向着如一字长蛇般往大营冲去的清军杀去。
紧接着东边又是数声炮响。
数里外的漯河东岸玉皇山上,又杀出一支伏兵,又是数千战兵加数千团练,直接向刚杀过河的博洛援军杀来。
砰砰砰的号炮声。
章丘城也传来炮声,城后杀出了几千金吾骑兵。
甚至在更远的章丘南面,皇帝也已经以烽火向他们传令,让右翼的兵马直接过河,迂回拦截清军的后路。
刚振奋了些的清军,看着伏兵四起,彻底的崩溃了。
博洛这时也终于过河,杀到了营中,却远远的看到了图赖的尸体被高高的吊在明军的大旗旗杆上。
“大王,我们中伏了。”
护军统领惊慌喊叫,“这绝不仅一个神策镇几千人马,这起码是数万人马。”
“看,章丘城,章丘城升起了日月旗,”
章丘城升起了数面巨大的旗帜。
足足九面大旗,中间一面上面是日月星,这是三辰旗。
章丘城中,士绅李缙明带着家人在帮忙准备繃带纱布等,抬头看到升起的九面大旗,不由的对族中子弟们道,“看,华夏有九旗,司常掌九旗之物名,各有属,以待国事。
日月为常,交龙为旂,通帛为旃,杂帛为物,熊虎为旗,鸟隼为旟,龟蛇为旐,全羽为旞,析羽为旌。
王建大常,王画日月,象天明也,圣人与日月齐其明,故旌旗画日月象之。
大常画日月,兼有星,天子旌旗,日月星辰。”
九旗并立,比宋天子仪仗里的金吾纛旓,成吉思汗的九游白纛,那都还要更加威严,这不仅代表天子,也代表国家。
日月星旗后,有龙旗,有熊虎、鹰隼、龟蛇。
五色飘带,飞龙边、火焰纹。
万历朝,曾用五方旗与纛合一,成为天子仪仗五方纛。
当今天子,立九旗。
九旗高高矗立在章丘的城头。
战场上诸军齐齐杀出。
清军已是精疲力竭,眼见这十面埋伏,齐齐心慌恐惧。
“大王,此地不可久留,撤吧1
数名八旗将领扯住博洛缰绳,他们也看到了图赖被挂在明军营地的中军坐纛杆上,又看到四面杀出的明军,尤其是营地两侧山上杀出的明军,哪还不知道中了埋伏。
这仗没法打了,远道奔袭而来,又累又疲,结果最精锐的前锋骑兵已经伤亡惨重,他们这万余人还被拉成长蛇阵,现在又被截断,连回头整军布阵都来不及了。
这样乱战,他们必败。
甚至可能要被全歼于此。
“大王,赶紧突围吧。”
博洛咬牙,此时突围,也来不及了,人马皆疲,就算跑也跑不过明军,何况,往哪跑?
可环眼四顾,经验丰富的他也明白,明军在这里挖了个大坑,起码有三四镇,甚至是四五镇的御营精锐埋伏他,他这连余丁带包衣奴才的一万多人马,全填这里也不够。
若是早两年,有一万多满兵,就算对上四五万明军他也不怕。
可现在,他知道对面的这支明军不一般。
还在犹豫间,女郎山上冲下的明军,已经把博洛的后继队伍砍断了。
章丘城后杀出来数千精骑疾驰而来,胸甲明光晃晃,极为精良。
“吹号,接上这里的人马,调头往回杀,汇合后队,且战且退,回济南1博洛最终下定决心。
既然无法战胜,那就赶紧撤。
呜呜的鞑子号声里,透着许多不甘的凄凉味道。
博洛亲自带兵殿后,接应已经崩溃的图赖部下撤退突围。先前杀过来时有多凶猛,此时撤退逃跑时就有多狼狈。
三千虏骑,一番大战,此时居然已经剩下不到三之二了,损失超过千骑。
“赵小楼1
“队长,我在这,”
“还没死呢,没死赶紧起来。”
队总李宝泉沙哑着声音吼道,“没死的都过来,报名。”
“队总李宝泉1
“鸟铳手赵小楼1
没有了其它声音。
他们队十二人,就剩下两人报名。
队总有些悲伤的喊,“还有人没?”
连喊了几声。
“队,队副刘茂春,在1
赵小楼惊喜的往死人堆里扒拉,扒出了血泡透的刘队副,“刘队,你还没死呢。”
“嗯,还有口气,扶我起来,我还能战斗。”
“刘队,鞑子败了,正在逃跑。”
“哦,我们胜了,”刘队副努力睁开眼睛,可他伤太重了,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刘队,刘队。”赵小楼搂着他大喊。
“别喊了,没死了,但也快死了,赶紧给刘队副包扎一下。”
经过两人一番寻找,结果又找到三个没死的,都是伤重昏迷,其余的六个已经彻底没了声息,赵铁柱最惨,被鞑子骑兵刺死了,结果脑袋还被马蹄踩烂了半边,那个平时总是牢骚不断的糙汉子,一直喊着要打仗要立功的,结果这是他的首次真正大战,却直接战没了。
他们哨八队人,最后还剩下不到三十个,几乎个个带伤。
受伤的营长过来,“还能动弹的都跟老子集合,继续追击,战斗还没结束,快。”
赵小楼和李宝泉把简单包扎过的刘队副,抬到一处还算干燥的地,然后提起火铳跟着营长他们继续追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