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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一战



  为什么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能名列黄都第二十二将?有办法说明个中原因的人可能连一个也找不到。

  其年纪仅有十六岁。他在战场上行事勇猛果敢,在会议上经常能毫无顾忌地陈述意见。但是他并不像西多勿那样,刚加入二十九官时就是个有才能的人。他只是先有地位,再因为那个地位而习得匹配其身分的能力。

  当黄都二十九官这种战时制度诞生的时候──他只是坐上了那个席位。某个家族的家主在二十九官成立的前一刻过世,于是三王国之间进行了某种政治折冲,让年幼的米吉亚鲁成为该家族名义上的代表坐上其位。

  当时还有个无稽之谈,谣传他可能是因为疯狂的革命而第一个毁灭的正统北方王国的王族私生子。但无论如何,米吉亚鲁在那个时候背后确实有著强大的靠山。

  然而在对抗「真正的魔王」的漫长战乱之中,支援他的势力一个接著一个消失。不知不觉间,他完全失去了所有后盾。

  最后只剩下米吉亚鲁自己。他成了一位在黄都二十九官中,与锔钉西多勿、红纸签的爱蕾雅相比也格外年轻、年纪最小的官僚。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我是米洛弗农具商会的代表。」

  「好好好~!请稍等一下~!」

  在宽广的自家房间里,整个身体都埋进柔软椅子之中的米吉亚鲁对屋外访客如此回答。他不打算挪动身体,反正很快就有佣人前去应门。

  房里另一位坐在壁炉边的男子对这段对话有些意见。

  「你该不会有田地吧?」

  「没有啊~?怎么了?」

  「农具商人在深夜来访。这不是一般会找人来的时间吧?」

  那位山人全身上下看起来就像一座武器仓库,那身可怕的装扮会令看到的人吓得颤抖不已。即使身处拥立者的宅邸之中,他似乎仍不想让任何一把剑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以活生生的传奇人物──骇人的托洛亚之名自称。

  「啊,托洛亚啊~你种过田吗?」

  「是日常工作。我每天都早起种田,刚开始时是照顾菜园。」

  「哦~真让人意外。你都吃些什么?该不会真的是捉走坏小孩,扯下他们的头颅一口吞进肚子里吧?」

  托洛亚不禁露出苦笑。身材那么娇小的父亲要如何吞下人类的头颅?

  他的父亲所留下的传说成为确实的恐惧,深植于人类的生活圈之中。但在那些传说里还有著如此荒唐无稽的谣言,或是听了就会想笑的小故事。

  黄都的市民们就是用这类故事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或是以捏造的骇人的托洛亚冒险故事为题材的诗歌娱人。

  距离日常生活甚远的外地故事,与魔剑这种幻想之物有关的怪物。不论是何者,都是和过著平凡日子的市民的生活毫无关连的事物。

  到头来,骇人的托洛亚并没有办法成为如同「真正的魔王」那样纯粹的恐惧。

  不过托洛亚意外地不讨厌那些故事。他觉得证明父亲曾活在这个世上的事迹──即使那是一条充满后悔与杀戮的道路──却仍能被素昧平生的他人用那种方式记住。

  「虽然没办法与黄都的食物相比,但我吃得比米吉亚鲁想像的还好喔。我很喜欢……山猪肉浓汤,是与月菜一起炖煮的那种。在可以采收薯类的季节,把它磨碎后拌入山羊奶起司,再用它的叶子包起来。我也很喜欢那种料理呢……」

  「哦~感觉真无趣。」

  托洛亚有点不知所措地看著米吉亚鲁。

  他又躺回沙发,一脸无精打采地望向天花板。

  即使面对骇人的托洛亚这种恐怖传说的象徵,米吉亚鲁也从未展现出谦逊的态度。

  「既然身为骇人的托洛亚,就不该吃那么普通的东西啦。」

  「不管该不该,实际上就是如此啊。我也没办法。」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没人知道事实是怎么样。像是潜入海里咬死啃食深兽啦~或是带著每天都会长出淌血果实的血肉魔剑~」

  「……像是每天都拿根兽煮出的毒水当酒喝吗?」

  「对对,就是那样~好帅喔~!」

  黄都第二十二将开心地嘻嘻笑著。

  「要那样才行啦,毕竟你是骇人的托洛亚……骇人的托洛亚是从地狱复活的吧?」

  「…………是啊。」

  托洛亚开始想像。怀特山里某地有著可怕的怪物。它每天都潜入海中拿深兽当食物。还会用裂至耳朵的大嘴咕嘟咕嘟地喝乾用根兽煮成的毒酒。

  那种骇人的怪物每天夜里都会四处徘徊,捉走坏小孩,然后──即使死去也会复活,杀害魔剑士。

  「地狱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地狱……地狱呢……我想想。那里非常寒冷,脚下全部都是剑刃。那是活著的时候……以剑犯下太多罪过之人将会跌落的地狱。」

  然后,还有另一个唯有他才能想像出的景象。

  他那位身材娇小的父亲,在袤广无垠的遥远世界挑战试炼的模样。

  就像……他有如在世时那样,手中拿著一把魔剑。

  「那里有著强大邪恶的龙,或是足以留名于历史……可怕的魔王自称者们。所以为了从这个世界复活,就得将那些家伙一个个全部杀光。」

  「嘿嘿嘿……!托洛亚啊~你打得赢那些家伙吗?」

  「打得赢。」

  骇人的托洛亚连续斩杀身材比自己高大的敌人。

  魔剑如疾风般挥舞,小小的身体从剑刃形成的地面上跳起,头上脚下地飞跃,独自一人不断打倒地狱的恶鬼们。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比任何人更肯定那一个答案。

  「因为骇人的托洛亚是最强的。」

  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是一样的,都喜欢骇人的托洛亚的故事。

  骇人的托洛亚知道了米吉亚鲁之所以拥戴他的原因。

  ◆

  深夜。在这个人们都在熟睡的时间,一辆单人马车驶出了米吉亚鲁的宅邸。

  一切按照米吉亚鲁的要求,马车上运载了那个货物。

  ──当他刚坐上二十九官之位时,周围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这个位子有名无实。

  不只是能力的问题。年幼的他根本不可能承受政治的重责大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第二十二将从许多意义来说是个平庸的孩子,但唯有在某一点上,他具有比任何人都更优秀的才能。很明显就是那份才能帮助他在权谋算计中稳定内心,在战场上建立超越自身本事的战功。

  「……好了,应该没有人吧?」

  他下车的地方是空无一人的旧城区广场。

  此地就是骇人的托洛亚与无尽无流赛阿诺瀑都同意的对决场地。

  这是一场双方都能发挥全力的近距离战比赛。黄都一开始就将这个广场定为六合御览的候补场地之一,承办会场管理的商店则借用了周围的住宅当成观众席。

  米吉亚鲁以鞋底确认沙子的状态,并且将货台上的布袋拉出来。

  能用来准备的时间很少,他必须在今晚就把事情处理完毕。

  「哼哼哼哼~哼哼哼~」

  虽说如此,他也不过就只是把袋子里的白色粉末洒在战场的地面上。他的个性不适合进行大费周章的计谋,把执行的责任丢给别人也是件麻烦的事。这是米吉亚鲁所想出,仅靠他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干扰行动。

  ──米吉亚鲁明知这是不能给人看到的行为,却还是一边哼著歌一边动手。从许多意义来说,他是个平庸的孩子,但唯有在某一点上,他具有比任何人都更优秀的才能。

  那就是毫不畏惧的才能。

  出席二十九官的会议时。身处那股逼迫他顺从的无言压力中,他却从来都没有表现出退缩或害怕动辄得咎的模样。

  他能不怕自己能力不足或做白工,只凭著一股兴趣就学得必要的能力。

  即使在对抗魔王自称者的战场上,身为将领的他也曾像煞车失灵似的单枪匹马杀入敌阵中心,击毙敌将。

  以这项才能得到铁贯羽影之名的米吉亚鲁,就成了二十九官中年纪最小,在某种意义上也最特殊的将领。

  「……啊。」

  那不是米吉亚鲁发出的声音。而是来自巷子的阴影处,宛如昆虫细语的微小声音。

  米吉亚鲁停下了手,定睛望著那个方向。

  「嗯~?有谁在吗?喂~」

  即使被人目击他正在进行干扰行动的现场,他也丝毫没有半点紧张感。连与他自己切身相关的危机感都被不会畏惧的才能稀释到极为稀薄的程度。

  反倒是从阴影中现身的对手感到害怕。

  「那个,你是米吉亚鲁吧?」

  宛如微弱的鸟鸣,又像是末期病患的细小声音如此说著。

  「你、你在做什么呢……在这种地方……而、而且又这么晚了……」

  「啊~啊~啊~这不是库薇儿妹妹吗?这下不妙啦。」

  盖住半张脸的长发,发丝间露出大大的眼睛。此人之名为黄都第十将,蜡花的库薇儿。

  她是一位总是带著怯生生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胆小,与米吉亚鲁形成强烈对比的女性。还是骇人的托洛亚明天的对战对手──无尽无流赛阿诺瀑的拥立者。

  「……那个。那袋子装的是什么?」

  「石灰。」

  米吉亚鲁毫无愧疚地回答。反正只要有人追查米洛弗农具商会就会知道了。他打算混入战场沙子里的东西,是用来改良土壤的生石灰。

  「我从以前就很在意。黏兽这种生物碰到石灰会变成什么样?该不会活生生被吸乾吧?还是会烫伤呢?库薇儿妹妹,你不会感到好奇吗?」

  「咦……?呃,但那边不是赛阿诺瀑先生战斗的地点吗……?咦?这、这是作弊吧……?还、还是我弄错了……」

  米吉亚鲁同意以这个旧城区的广场当比赛场地,而不是挑选剧场庭园的原因在于土壤质地。这里有混入生石灰粉末也不会太显眼的细沙。

  即使敌人是不具备人体构造,超出常理的格斗家。它发招的时候理应必须站在地面上。吸收水分后发热的生石灰所拥有的两种效果应该都对黏兽相当致命。

  「又不会伤害到市民,有什么关系嘛~库薇儿妹妹也要一起来吗?一定会很好玩喔。」

  他的话中没有虚假。米吉亚鲁并不是怀疑骇人的托洛亚能否获胜。

  那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想看看无敌的黏兽变成那种德性的模样。只是为了这个理由。

  米吉亚鲁的情感培养期是与年纪有段距离的长辈度过。如今十六岁的他仍比实际年龄还孩子气,已经改不掉那种幼稚的言行举止了。

  「那个~呃,我觉得不要那样做比较好喔……」

  「为什么?话说回来……库薇儿妹妹,你为什么在这里?」

  两人身处的立场应该是犯规者与目击者,态度却截然相反。至少米吉亚鲁不认为被她目击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库薇儿的性格一看就能知道,她不是执著于权力欲的人物,应该不会拘泥于赛阿诺瀑的胜利才对。

  「咦……?奇怪?不、不是有说过陷阱或偷袭都是允许的吗?有什么,那个……好奇怪的呢……?」

  「……」

  他知道自己算错了一点。

  一道「哐」的沉重声音响起。

  米吉亚鲁这才注意到库薇儿带著武器。也就是说她打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才会来到这里。

  足以将重装骑兵连同马匹一起砍成两半的厚重斧刃在石地板上闪烁著光芒。那是一支凭普通女性的力气,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运用的巨大银色长柄战斧。

  (插图015)

  「呃,那、那就是说。我动手也没关系的意思吧……」

  「……库薇儿妹妹~算了吧~」

  米吉亚鲁似笑非笑地拿出看起来像以丝线绑住砝码的武器。

  他以两根指头捻著武器,开始以极短的半径回转起来。

  「二十九官之间……不可以打架啦。」

  他有著不会畏惧的才能。这是他充分理解双方战力差距所做出的发言。

  虽然米吉亚鲁在二十九官之中处于例外的位置,但库薇儿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个例外。

  夜风吹起,库薇儿那长长的浏海随风飘扬,有一瞬间露出她的半边眼睛。

  又大又圆的虹膜绽放银色的光芒。

  ……她和其他二十九官同样是人类。至少在外表与户籍上是如此。

  「啊……米、米吉亚鲁。那个……难道说……你以为我们都是二十九官,所以不会被杀吗?真让人伤脑筋呢……」

  「啊?你……你在说什么?」

  库薇儿此刻的语气依然软弱无力。但是微弱的话音中,她两手握住战斧勾勒出一条犀利的轨道,瞬间摆出武器朝上的姿态。

  米吉亚鲁退了一步。既然已经与她为敌,干扰行动的成功机率就等同于零。

  前额被浏海盖住的她露出腼腆的笑容。

  「……嘿嘿……骗你的。开个小玩笑。」

  第十将,蜡花的库薇儿。

  在除了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之外的黄都二十九官中,她被视为拥有最强的个人战力。

  「我不会杀死你啦。」

  ◆

  宣告六合御览的第一场战斗,将在正午时分进行。

  工匠与商人在那天都提早结束工作。被当成比赛场地的旧城区已经挤满为了想在比赛前先吃午餐的观战客人而摆设的小吃摊。所有在此摆摊的店家在扣除付给黄都的庞大摆摊费后,赚到的钱还绰绰有余。

  街头艺人洒出了五颜六色的纸屑,王宫的管乐队则是为市民的耳朵提供了娱乐。

  这场活动比黄都过去所办过的任何庆典都还盛大喧闹。不过随著时间的接近,一点一滴……渐渐地,某种近似于紧张的寂静抚平了现场气氛。

  ──第一战。骇人的托洛亚,对,无尽无流赛阿诺瀑。

  那是骇人的托洛亚。许多人从小就听过那个恐怖故事,还有远方城市的人宣称看过他杀戮的痕迹。如果发生与某把剑有关的凄惨杀人事件,该剑甚至就会被怀疑是魔剑。

  他真的存在吗?那是本尊吗?他长什么样子呢?

  宛如颤抖般,动与静兼具的沉默。掺杂著恐惧的好奇。

  这场活动打算从首日就将民众的关注齐聚于一心。从骇人的托洛亚被安排于第一场比赛的那时开始,黄都在战略层面就做了缜密的计画。

  ……如此紧绷的气氛中,不知道是谁脱口而出了那句话。

  「是黏兽……」

  ──就在骇人的托洛亚即将登场之地的对面入场处。

  那个在黄都卫兵护卫之下行走于群众间的存在,具有形状不定的原生质──毫无疑问就是黏兽。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就是骇人的托洛亚的对手,无尽无流赛阿诺瀑吗?

  「……你昨天在哪里战斗过吧?」

  前往战场的黏兽对走在背后的库薇儿问道。

  「呃,那、那个。」

  黄都第十将不知所措地回答。她一直垂著被厚重的浏海盖住的眼睛,尽量不让视线与周围的群众对上。

  「那个,你为什么知道呢……」

  「若没办法从举动判别一个人不久前有没有进行过战斗,那才奇怪。战斗是动用全身,出尽全力的运动,不只是伤势或疲劳才叫做痕迹。」

  「真、真伤脑筋呢……没有错。昨天晚上……我和米吉亚鲁稍微打了一架……」

  赛阿诺瀑不可能不知道库薇儿在这三天里,每个晚上都会不见踪影的事实。对方是托洛亚阵营的第二十二将米吉亚鲁,那就可以当做是在准备工作方面的某种交锋吧。

  在这一小月里,赛阿诺瀑被所属不明的士兵袭击了两次。其他的参赛者恐怕也遇到了相同的状况──除非他们就是下手的那方。

  「那么,你动了什么手脚,库薇儿?」

  「……我什么也没做。」

  「真的吗?」

  「六、六合御览……不是以耍手段的高明程度决定胜负的比赛。」

  库薇儿以拔高的声音回答。

  不过,那种语气与平时她有点不同,字里行间充满了激情。

  「虽然我没想过做出那种行为……但、但可以阻止对方。所以,才会一直在监视。」

  「会使用策略也是一种强项。有时候也是有不战而胜的状况。」

  「……但是!真正的强大并不是那种东西吧!」

  赛阿诺瀑停了下来,望著背后的库薇儿。

  她双手抱著在无数场战斗中使用过的长柄战斧,浑身正在颤抖。

  「所以即、即使是动对自己有利的手脚……赛阿诺瀑先生也不会接受吧?如果真的想要以颠峰的力量为傲……那、那种行为,嘿嘿嘿……就太没意思了。因为那样就不够纯粹了……」

  「……」

  「……我什么也没做,请相信我。」

  赛阿诺瀑与她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它相信一定有那样的人物存在。

  长期的战乱之中一定会出现不看光辉荣耀的过去,或是种族与身分的外表……只信奉纯粹力量的人。赛阿诺瀑对自己的力量有自信,那样的人物一定会选上它。

  「无所谓。」

  敌人是活生生的传说,应该很强吧。应该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强大。

  对挑战成为这个时代的真正传说「勇者」之位的赛阿诺瀑而言,那是一个试金石。

  「我会获胜,这就是我的推断。」

  ◆

  稍微往回倒退一点时间。

  「啊~啊……真是难堪呢~大失败啊。」

  早上回到宅邸的第二十二将米吉亚鲁两只手与右脚的脚趾都被残暴地打烂,连马车也驾驶不了,玄关的门一开就倒在地上。

  托洛亚得知那个击败黏兽计画的全貌时感到相当傻眼,但同时又很佩服像他那样的小孩子能想出如此妙计。

  「抱歉喔,托洛亚。事情顺利的话你就很轻松了~只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打不赢库薇儿妹妹呢~」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反正那原本就不关我的事。」

  「不是那个意思啦。」

  米吉亚鲁折断的两只手被完全固定住,没办法自行从床上起身。他的语气和昨天晚上没什么差别,但那是因为他天生神经就很大条吧。

  「托洛亚啊,你不是想和星驰阿鲁斯战斗才来到这里的吗?没有和赛阿诺瀑交战的闲功夫吧?」

  「……是啊。那就是我的生存意义。在取回席莲金玄的光魔剑之前,我不会死。」

  「其实我原本想让你在第一轮比赛就跟它打,只是被西多勿插手干扰了。从以前开始……我就不擅长那种政治运作呢。」

  「…………是这样啊。」

  他之前就觉得这个对战表对自己实在太有利了。只要打败无尽无流赛阿诺瀑,就能在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赛中遇到宿命的对手。

  原来都是米吉亚鲁在暗中运作的结果,而且还仅是为了骇人的托洛亚的那唯一目的。他露出了苦笑。就算如此,如果他以为这样就能跳过第一战,那未免太幼稚了。

  「赛阿诺瀑……它似乎一直待在苟卡歇沙海里,独自进行锻炼喔。」

  「……那没什么了不起吧。」

  「有的。因为我也是一样。」

  尽管他曾实际与父亲以剑对决过几次,但从未拿魔剑交手。只要挥动魔剑,敌人就会死。无论是父亲或他自己都不希望斩杀家人。

  他的心中还记著没有战斗对象,只是独自挥动魔剑练习的日子。

  稍微右倾的树木。太阳升起,又落入怀特山脉的山脊。

  浑身沾满汗水,回想著那天的成果,和父亲一同走在夕阳照耀的回家路上。

  ……在那里的是求道者的孤独。

  即使真正身分是一只黏兽,托洛亚也不可能看轻那样的格斗家。

  「你有办法看比赛吗?」

  「嗯……很难说。身体已经伤成这样,就算观战时给人抱著,样子也有点难堪呢。」

  「但那可是骇人的托洛亚的战斗。」

  「……是啊,那我就去看看吧。」

  托洛亚握住了剑。所有他握住的剑都是一挥就能杀敌的魔剑。

  他有办法用那些剑斩杀无冤无仇的对手吗?

  (──我做得到。)

  他已经在那场微尘暴中确认自己能做到这点。

  (我是骇人的托洛亚。)

  ◆

  群众安静下来,注视著面对彼此的双方。虽然两边都保持沉默,但这个景象令人目不转睛。他们对一方投以畏惧的眼神,对另一方投以奇异的眼光。

  一道嘹亮的嗓音打破了这阵寂静。

  「──双方彼此同意,以真业形式进行对决!」

  站在两方之间的是一位给人方正印象的严肃女子。

  她就是这场比赛的见证人,黄都第二十六卿,低语的米卡。

  「一方倒地无法起身,一方亲口承认败北。根据其中任一情况决定胜负。除这两者以外的状况,则由在下低语的米卡以黄都二十九官的身分做公正严明的判断。两位,没有问题吧!」

  「可以。」

  「没有异议。」

  在近距离面对彼此的双方异口同声如此回答。

  骇人的托洛亚没有拔剑。

  米卡以瞪视的眼神交互看了看双方,接著从预先准备的石阶走下舞台。

  不过这是真业对决的比赛……更别说双方还是托洛亚与赛阿诺瀑这两位擅长肉搏战的人物,根本就用不著她那样的裁判。在那种战斗里,任何人都能清楚地看出谁胜谁负。

  「以乐队的火炮为开始信号。」

  所有人都吞著口水注视著现场状况。

  所有人都在内心数著数字。二,三──然后──

  「退了半步。」

  「……」

  赛阿诺瀑低声说了句奇怪的话。

  骇人的托洛亚还没有拔剑──

  炮声响起。

  双方冲向彼此,扬起宛如旋风的沙尘。

  托洛亚挥出了魔剑,但剑身看起来只是从赛阿诺瀑的前方远处挥过。赛阿诺瀑却在剑碰不到它的距离缩身闪躲,彷佛看见了从剑刃伸出的无形剑气。它顺著那股运动速度,压低身体冲了出去。

  肝脏遭到强烈的打击,托洛亚的巨大身躯飞出去撞毁两栋房子。他在半空中调整姿势,落地时于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线。

  「……你看懂──」

  即使知道这么做会对自己带来不利影响,他仍惊讶地脱口而出这句话。那把魔剑没有被托洛亚以外的人族使用的纪录,对方应该没机会听说其能力才对。

  「我刚才的动作吗?」

  「你的准备姿势退了半步。因此那把剑的攻击距离,在半步之外。」

  ──其名为神剑凯特鲁格。

  那是一把能从剑刃伸出无形剑气,在近距离战斗中扰乱敌人对攻击范围判断的魔剑。

  在不知其能力的状况下是不可能看出这个秘密的。

  赛阿诺瀑却闪开了。

  「『正拳』。」

  它念出以凌驾魔剑速度使出的最快之技名称,就像在攻击后维持那股余韵。

  格斗家率先击中了对手。

  ◆

  骇人的托洛亚从来不认为自己很强。

  ──他相信自己很弱。

  在山里专心挥剑的那段时间,他一次也没有感受到自己超越过父亲。他心目中的对手总是一位想像中的魔剑士。不够成熟的他一直输给自己的理想。

  他是被魔剑使用的剑士。那样的自我意识,或许与和他对决的无尽无流赛阿诺瀑那种在孤独中相信自己是最强而累积的岁月正好相反。

  最强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挥动的魔剑,是过去挥动那些剑的魔剑士。

  ……因此他不能战败。不能因为战败而玷污那些人与物的最强之名。于是他如今成了一位舍弃弱小自我的男人。

  (……那家伙使出的应该也不是最佳攻击。)

  承受「正拳」后落地的瞬间。在来得及喘口气之前,托洛亚已经有了这股直觉。

  (那是用来穿过神剑凯特鲁格的攻击以打中我的高速刺拳……如果我受到的是重击,比赛就结束了。)

  那招打击看起来只是轻轻的牵制攻击。但托洛亚知道常人若是挨了那招,身体就会四分五裂。他顺著那股威力,让自己被打飞出去。

  未向前猛冲的托洛亚也因此没有在第一次与对手错身时丧命。

  神剑凯特鲁格可以在实体剑刃之外制造出看不见的剑气。当然,挥出不具实体的剑气时不需踏步上前施加力道,只要在剑身碰不到对方的距离轻轻扫过去就行了。就算持剑者是小孩子,也能砍断穿著全身铠甲的骑士里头的身体。

  「……难道你想为拥立者的舞弊行为赎罪吗?」

  赛阿诺瀑又低声说出让人猜不透意图的话。

  骇人的托洛亚没有犹豫,双方距离五步。

  若从这个位置拉开距离,那就是因雷特的安息之镰的攻击距离。向前踏入中距离,可以用一击必杀的聂尔•崔乌的炎魔剑,或是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解决它。

  「如果打算用对话制造破绽,那是没用的。一旦想拉近攻击范围,我就会砍了你。」

  「攻击范围?呵。」

  (他还没接近。)

  赛阿诺瀑想抓的是挥出魔剑时的那一瞬间破绽。下次托洛亚将会后发制人。

  (再等等……)

  以锁链挂在腰间的短剑自动弹起。

  「打从一开始。」

  黏兽那记硬塞进来的打击挥向准备拔剑迎击的右手臂,砸中了右边锁骨。

  赛阿诺瀑钻过腋下,以半透明的伪足缠住托洛亚,锁住他的双肩。

  动弹不得。

  「你就在我的攻击范围内。」

  「…………!」

  看不见。

  托洛亚应该能注意到任何行动的徵兆。

  就连骇人的托洛亚,在受到攻击之前都无法察觉到被攻击的事实。

  明明赛阿诺瀑早已展开了行动。

  ──在「彼端」,有人称之为「缩地术」或「无足之法」。

  不靠蹬地,而是透过移动重心的方式加速。那是一种步法,将以接触地面的位置为轴心往地上倒的速度运用于逼近对方的起步动作。是让人无法判别动作发生时机的移动技术。

  在这个世上,有谁能看出来外型无时不刻都在变化的黏兽何时移动了肉体的重心呢?

  「唔……」

  「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拔剑,那是为了弥补舞弊行为吗?」

  托洛亚手中握著聂尔•崔乌的炎魔剑。他维持著向前挥剑的姿势,但脖子与双肩都完全被固定住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黏兽格斗家──在那无限的攻击选择之中,最可怕的招式不是打击。所有生物都具有生理结构。但唯有赛阿诺瀑能单方面地无视生理结构,破坏敌人的肉体。

  「『肩固』。这招就叫这个名称。」

  托洛亚动弹不得。肩膀压住了自己的颈动脉。那招是以沙之迷宫的书籍里记载的招式为基础演变而来。但如今已完全成为具有夺命意义的另一种招式。

  托洛亚挪动稍微能活动的左肘进行挣扎。握不住的炎魔剑则是掉在地上。

  赛阿诺瀑的距离如此接近,他却无法攻击对方。连左手臂都被巧妙地扭向砍不到赛阿诺瀑的方向,连一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

  观众的吵杂声逐渐远去。这下子战斗将结束了。

  (──不是的。)

  托洛亚之所以不拔剑,并非因为米吉亚鲁的作弊行为。而是因为那就是托洛亚使出全力时的模样。

  赛阿诺瀑不明白他所累积的是什么样的锻炼。他是一座具有生命的武器库。绳索,锁链,铰炼机关。无论是绑在身上任何位置的魔剑,托洛亚都能在一个动作之中拔出来。

  拥有多少魔剑,在战斗时就存在多少分歧选项。这需要使用者具备形同无限的判断力。不过接下来该拔出哪把剑,魔剑的声音都会告诉他──

  「!」

  赛阿诺瀑瞬间抽回伪足。魔剑的银色闪光刚好划过那个位置。

  「……『换……羽』!」

  托洛亚砍中了自己的肩膀。

  赛阿诺瀑不会放过动作结束时的破绽。

  黏兽运用全身的质量欺身施展打击。然而──

  「──啊啊!」

  托洛亚放声大吼,以光束般的多道突刺迎击。那无数的突刺攻击全都是同一时间出现的。

  刺出的剑上传来触感。他刺穿了赛阿诺瀑──

  「那是──」

  被刺中的赛阿诺瀑往后飞去,同时低声说著:

  「幻影魔剑吗?」

  它没有被刺穿。魔剑的确刺中了,但剑上传来的却是宛如集中于一点的应力被卸走的怪异手感。赛阿诺瀑只是遭到突刺的力道撞飞,毫发无伤。

  以牺牲自己一条手臂制造的奇袭而言,这个成果可说是太过贫乏了。

  然而,另一方面──

  「……哈,呼。」

  脱离拘束的托洛亚右肩却连一滴血都没流。砍中那个部位的魔剑已在刚才切换成反击的一个动作中收了回去。

  可以让砍中的物体恢复成完好如初的状态。若要找一个能将那种奥义用于实战中的状况,那就是需要脱离拘束的场合。装著机械零件,形状怪异的魔剑──基达伊梅鲁的分针。唯有这招名为「换羽」的奥义,能将基达伊梅鲁的分针具有的延迟因果,否定因果的作用化为现实。

  「……在这种距离──」

  还不到片刻的时间,赛阿诺瀑就展开了行动。托洛亚拔出下一把魔剑。他挥出的剑刃仍然没办法碰到对手,但那不是能发出剑气的神剑凯特鲁格。

  「你躲得过吗,『无尽无流』!」

  无法闪避的暴风袭向了赛阿诺瀑。姆斯海因的风魔剑。赛阿诺瀑稳不住身体。托洛亚同时踢出脚上的炎魔剑,发动奥义。

  「『丛……云』!」

  灌入强大气流的热量制造出惊人的火焰奔流。旧城区的建筑物被爆破的冲击力震垮。观众们发出了惊呼与骚动。

  (不见了,赛阿诺瀑在哪?)

  托洛亚持风魔剑横向一砍。

  如针刺的脚踢从那个方向袭来,撞上剑柄的一点。

  连接风魔剑与背部的钢丝被截断了。

  「──你因自己的攻击而心生动摇了呢。」

  赛阿诺瀑利用一开始的暴风跳起身,蹬著建筑物的墙壁从空中发动猛烈袭击。将自己的身体变成子弹的形状,突破空气阻力。

  「『你』心中想著不该波及到城市。」

  「闭嘴……!」

  音鸣绝。他拔出具有水晶剑身的魔剑。剑身以振动发出宛如音波的隐形冲击,然而赛阿诺瀑以最小程度的动作挥开攻击,拉近距离。胸口遭受沉重的打击,他整个身体一边旋转一边飞了出去。冲破原本应该是商店的建筑物大门,撞上堆叠的旧桌子。

  「咕噗!」

  当打击命中的瞬间,赛阿诺瀑受到音鸣绝的震波干扰。让托洛亚在毙命前一刻活了下来。

  赛阿诺瀑说道:

  「再一次使出幻影突刺。」

  托洛亚起身瞬间施展的无数突刺是瞬雨之针造出的幻影。赛阿诺瀑已经不会再被幻影欺骗,欺身上前闪过攻击。

  动作。破风声。视线。它总是能做出比看穿子弹弹道更困难的正确预测。

  贴近。以多条伪足挥出手刀。迎击。

  (毒霜……)

  如字面意义变成刀刃的伪足画出不成形状的轨道,完美地配合对方的呼吸避开托洛亚挥出的毒霜魔剑。瞬雨之针架住逼近头部的斩击,被轰飞。墙壁。紧接而上的沉重打击,彷佛要打碎瞬雨之针的剑身。撞碎木墙后再次滚出屋外。

  即使处于攻击行动中,赛阿诺瀑还是能躲开。只要有黏兽的那种肉体,甚至能闪过配合它攻击而发动的交叉反击。更重要的是……它露骨地避开了毒霜魔剑。

  就像应对音鸣绝时那样,它看穿了根本没见过的魔剑所具有的性质。

  「魔剑的作用只有两种。」

  赛阿诺瀑从被炸碎的建筑墙壁里爬出,如此说道。

  「──方便砍中对手的机能,砍中就能杀害对手的机能。剑的机能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这就是没有人知道的「最初的队伍」成员。

  它不但用尽一切可能强化自身肉体,还学会如何以言语的诱导动摇对手。那是托洛亚没有的技术。

  「……是不是直到最后……都能闪过我的攻击──」

  右手毒霜魔剑,左手瞬雨之针。

  「你就亲身试试看吧。」

  「别小看人。我刚才已经看过那把刺剑的幻影能力。你打算以突刺的幻象干扰视觉判断,以另一只手的魔剑使出必杀攻击。」

  左右各是两排高耸的建筑,这里是一直线的巷子。赛阿诺瀑一边如此说著,一边拉近距离。

  「你的重心放在斜后方吧。只要拿出可以远程攻击的魔剑,就能在这种距离打中我。但如果被我猜中轨道钻入怀中,那把剑就没办法拿来防守喽。」

  无情的逼近。这就是人族不屑一顾的黏兽释放的压力。

  「可以兼顾防守与进攻的魔剑,是发出振动波的魔剑与幻影魔剑两种。然而我刚才对幻影刺剑施加了两次打击。无论挡得多巧妙,再一击它就会被打碎。」

  赛阿诺瀑说的没错。身为魔剑使用者的托洛亚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他不能再用瞬雨之针抵挡攻击了。但是音鸣绝的剑刃是以水晶构成,挨了赛阿诺瀑的攻击后一样会被破坏。

  「而我距离你的攻击范围还有两步。这个推断正确吗?」

  话还没说完,赛阿诺瀑就快速冲上前。托洛亚刺出幻影刺剑。赛阿诺瀑则是在回避的同时,稍微碰到摆在巷子边的手推车。

  「──『乌合』!」

  「没用的!」

  它以行云流水的动作钻进对手的攻击范围内侧。托洛亚举起毒霜魔剑朝它头上砍下,却被飞过来的手推车挡住。托洛亚以怪力将手推车轰得四分五裂。

  致命之刃终究还是没有碰到目标。

  难道它是先计算好挡住魔剑的轨道,再将沉重的手推车拋向空中吗?赛阿诺瀑只不过是在回避过程中稍微碰了一下车而已,却让人感觉所有力量的流动都在它的支配之下。

  「如果你打算消耗我的体力──」

  赛阿诺瀑维持著优势距离,继续说道。

  打击。即使想避开,对方也会缠向关节。若躲过同时对两个部位的打击,后面还会接续第四击第六击。赛阿诺瀑的动作难以捉摸,它以惊人的机动能力持续掌握著先机。

  一边以剑的距离优势抵挡攻势,一边后退。

  「那就是因为你急了吧,骇人的托洛亚。」

  「……这只黏兽还真多话……!」

  托洛亚刚才瞬间逃出了赛阿诺瀑施展的「肩固」。

  不过那招在赛阿诺瀑手中也是一击必杀的招式。如果当时保持著那种状态,哪怕是短暂的片刻也好,托洛亚的双肩就会被彻底毁掉,甚至是头部血流被截断而死。

  即使他瞬间脱离,也不代表修补了那一瞬间造成的破绽。

  他天生与体力耗尽或疲劳等字眼无缘。

  然而无尽无流赛阿诺瀑的打击威力与精确度都凌驾于兵器之上。这不是什么比喻,事实就是如此。

  从地狱复活的怪物所拥有的生命力迟早会达到极限。

  一击就能夺命。他为了撑过这一击而不断被逼退。

  「再次取出炎魔剑。以剑柄阻挡。」

  (又被抢得先机了。)

  炎魔剑挥出。只要命中就会毙命的魔剑被闪了过去。打击撞上托洛亚。力道虽然比刚才还轻──他却被轰向天空。

  (在空中没办法调整姿势──)

  黏兽出现在眼前。「缩地术」。紧接而来令人眼花撩乱的刺拳。吐血。断掉的肋骨刺进肉里。更多的打击。

  「我的推断没错吧,骇人的托洛亚?」

  (至少,至少得抵消攻击的威力。)

  以魔剑的剑柄阻挡攻击,守住手臂与中线。

  赛阿诺瀑的话都说中了,它完全预测到托洛亚的行动。每当托洛亚动手,赛阿诺瀑都能抢先一步出现在他的前面。如果没用魔剑招式对抗,如果没有托洛亚的强韧肉体,那每一击的威力都能打得他四分五裂。

  (太……强了!)

  「──墙壁。」

  他听到了赛阿诺瀑的那句话。

  那句话是用来动摇他的意志,却是事实。托洛亚已经无法躲过打击造成的冲击了。

  无法躲过眼前的黏兽。

  死亡逼近。

  「还没……完呢!」

  托洛亚巨大的身体没有前置动作就垂直地飞了起来。插进建筑物屋顶的铁楔以看不见的磁力将握著剑柄的他拉了上去。

  刚才的打击被魔剑的剑柄挡住。那把剑或许看起来只有剑柄──但剑柄以上的剑身能分裂成无数的铁楔,以磁力进行操作。魔剑之名为凶剑赛耳费司克。

  赛阿诺瀑能在没有初始动作的情况下,瞬间朝四面八方移动。但只要它是格斗家,就一定存在著死角──

  (我的行动。)

  存在于恐怖故事中的魔剑士从空中俯视著城市。

  (我的行动都被看透了。可是并非所有奥义都被看透。)

  否定因果的「换羽」,本体是不可见磁力的凶剑赛耳费司克。即使赛阿诺瀑对任何行动都能先发制人,仍然有它无法看透的奥义。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

  既然如此,那就将能超越赛阿诺瀑的魔剑──

  (将魔剑──一起拿出来使用吧!)

  拔出魔剑。

  「音鸣绝。」

  拔出魔剑。

  「凶剑赛耳费司克。」

  拔出魔剑。

  「神剑凯特鲁格,聂尔•崔乌的炎魔剑。」

  拔出魔剑。

  每只手臂上各装著两把剑。他必须用尽所有残存的体力,击毙对手。朝著底下的无尽无流赛阿诺瀑……同时挥出四把剑。

  「──四连!『群羽歌唱』!」

  水晶的剑身开始振动,音鸣绝发出了冲击震波。纵然从这个距离无法产生有效的伤害,只能造成些微的干扰,但其速度比赛阿诺瀑踏出下一步还快。在它的回避动作受到抑制的瞬间,凶剑赛耳费司克射出的楔刃如大雨般倾盆落下。赛阿诺瀑挥开右手方向的铁楔,紧接著──

  混在铁楔雨之中的是托洛亚掷出的聂尔•崔乌的炎魔剑。没有正中目标。但魔剑落地时炸出了释放庞大热量的爆破。此奥义名为「丛云」,具有致命的威力。

  更甚者,还有从天空朝地面发动的远距离突刺。神剑凯特鲁格的那招奥义名为──

  「『啄』!」

  冲击,封锁,爆炸。以及──

  当一切……招式都出尽,托洛亚跃向空中。就在他著地之前的剎那。

  赛阿诺瀑也在同一时间做出那个判断。

  赛阿诺瀑「接近」对手。它以夸张的瞬间爆发力朝墙壁一蹬,跃向半空中的托洛亚。目标朝意外方向的移动使刺突落空,地面的爆炸与包围对方的剑刃也碰不到它。那是唯一安全的判断。

  全剑与空手,双方一上一下面对著彼此。

  「远距离突刺的……奥义……」

  而那是剎那间的事。是剎那间的判断。

  因此赛阿诺瀑也在那时知道了。托洛亚手中握的不是神剑凯特鲁格。

  「……是虚晃一招!」

  举著魔剑喊出奥义之名,不代表就是使用那个招式。法依玛的护枪。托洛亚这次活用了此剑。

  唰唰唰唰,挥砍声响起。

  宛如振动的斩击。双方错身而过时,那把剑剁烂了赛阿诺瀑的肉体。

  「『羽搏』。」

  著地,睁开眼睛。

  骇人的托洛亚的呼吸既深又长。

  「咕……呜。」

  赛阿诺瀑柔软的身体破裂,渗出的液体弄湿了广场的沙子。

  ──那是什么样的奥义呢?

  法依玛的护枪会对高速接近的物体产生反应。

  利用那种自动追踪对象物体的力量,以手腕左右来回甩动,魔剑就会像速度惊人的钟摆,以超高速的摆动砍碎敌人。这就是如此的奥义。

  (插图016)

  「还有……」

  受伤的赛阿诺瀑低声说著。

  能预判任何攻击不断闪避的高超格斗家,终于受到魔剑造成的伤害。

  「……还有三把。」

  真是可怕的敌人。

  托洛亚当然明白那宛如死神预告般低语的意义。敌人在计算剩余的魔剑数量。

  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天劫纠杀、因雷特的安息之镰。在这场比赛中还没拿出的魔剑有三把。就连微尘暴,就连穷知之箱美斯特鲁艾库西鲁都没让他拿出这么多的魔剑。

  「……好强。」

  (不对,是我太弱。)

  已经没办法更强了。他的招式都是模仿过去的魔剑士。只有同时发动所有招式的手法,才是来自骇人的托洛亚累积到极限的自身锻炼。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灌注了自己拥有的最强力量。

  (仍不足以换取它的性命吗?)

  同时发动多达五把魔剑的奥义,却没办法斩杀区区一只黏兽。

  「自己」已经没办法更强了。

  「……你要放弃吗?」

  这句话不是对赛阿诺瀑说的,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出尽全力战斗,最后却功败垂成。以一名战士来说,获得那样的结果或许也不错。但他背负的是骇人的托洛亚之名。

  他不能放弃。

  「还没完呢……我还……留著自己。还没完……」

  太强大了。对方恐怕比父亲更强。是孤立于想像领域之外的强者。

  非得将一切委身于魔剑才能战胜吗?交出多于以往的一切。

  「不要留下自我。我……我就是骇人的托洛亚……!」

  骇人的托洛亚从来不认为自己很强。

  ──他相信自己很弱。

  最强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手中挥动的魔剑,是过去挥动那些剑的魔剑士。

  ……因此他不能战败。不能因为战败而玷污那些人与物的最强之名。于是他如今成了一位舍弃弱小自我的男人。

  「无念无想啊……」

  赛阿诺瀑的声音彷佛从远处传来。骇人的托洛亚的呼吸既深又长。

  魔剑的历史就是杀戮的历史。有人制造魔剑,使用魔剑,以魔剑斩杀他人。就像不只是疲劳与伤痕才能证明战斗,他们的历史也确实地刻划于魔剑之中。人们口说耳传那些历史,并且联想到了骇人的托洛亚的恐怖故事。

  怪物。他成了一头魔剑怪物。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那样的怪物,那种怪物将不会输给任何人。

  赛阿诺瀑行动了。大脑的意识比那个身影映在眼中的速度还要快。「啄」。神剑凯特鲁格的超远程突刺。没有击中赛阿诺瀑。不过如果是在剑气伸长至极远处的情况下,「挥动」神剑凯特鲁格──

  「……!」

  赛阿诺瀑背后民房的二楼被劈开。托洛亚手握放出剑气的魔剑,主动冲上前,对赛阿诺瀑使出致命的打击。托洛亚将炎魔剑往地上一插,以火焰风暴将敌人连同自己一起炸飞。

  「你以为什么都不想──」

  被炸飞出去的赛阿诺瀑朝后方飞去,那个方向上有著被劈落的民房残骸。

  「就不会被我看穿吗?」

  足足有一整层楼的巨大质量在接触到赛阿诺瀑时,瞬间改变方向朝侧边而去,将广场挖出一条坑道。残骸翻起整片石砖地板,撞上喷水池后整块碎裂。观众群发出尖叫。

  赛阿诺瀑的打击就是有著如此的威力。

  「吼噜……」

  托洛亚的喉咙深处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声咆哮。

  他再压低了前倾的战斗姿势,脚上缠著插入地面的聂尔•崔乌的炎魔剑与凶剑赛耳费司克的剑柄,就像四足步行的动物。

  ◆

  ──他杀过人。

  即使那是涌上来企图抢夺父亲魔剑的强盗,是托洛亚没必要杀害的对象,他仍然残忍地杀了那些人。

  历史上,许多魔剑士都曾制造过大屠杀。在战场上,做出那种事的人被当作英雄。在和平的村庄里,做出那种事的人被当成可怕的杀人魔。

  托洛亚明白那些人的想法。各式各样的魔剑都是为了砍人而存在,手握魔剑的人也只是运用那种用途。只要魔剑以剑的形式存在──就绝对不可能用来拯救敌人的性命。

  他将双手握住的魔剑如虫子的脚般操纵,在地面与墙壁之间来回跳跃。

  右脚自动对赛阿诺瀑发动的迎击做出反应,以绑在脚上的魔剑横扫对方。

  确实命中的斩击就像是力道被卸走似的滑过赛阿诺瀑的表面。反击来了。托洛亚对著空气砸出炎魔剑。

  再次引发牵连自己的爆炸。

  他以四脚落地的姿势仰起头,望向敌人。敌人。敌人──是群众。有这么多的人看到了魔剑。看到了骇人的托洛亚。托洛亚一直以来都会这样做吧。

  「吼噜噜噜噜……」

  杀光所有人──魔剑的声音如此喊著。

  那正是他的才能。能毫无保留地接收魔剑的意念。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痛。身体比他保留自我与敌人交战的时候更加轻盈。

  「……我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身为敌人的赛阿诺瀑向他透漏了自己的所在处。

  被群众的咆哮引走的魔剑杀气再次集中于一点。

  扭转身躯,掷出音鸣绝。魔剑以超过枪械子弹的速度飞出。

  「……!」

  音波的冲击被弹开。不需要思考,托洛亚再次纵身扑了过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的肉体与魔剑化为一体。聂尔•崔乌的炎魔剑,瞬雨之针,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瞬雨之针──

  怪物。他成了一头魔剑怪物。

  同时挥出的多道斩击打穿三座建筑。

  发生了三次惊人的爆炸。

  瓦砾与碎片四散飞舞。在这片连敌人的身影都看不见的破坏之中,骇人的托洛亚冷笑著。

  ──我要连只是目击到自己的人也杀。哪怕是无辜的人民。

  他有如站在第三者的视角旁观自己的失控举动,同时思索著:他的父亲一开始就是自愿做出这种行为吗?

  该不会父亲也是一样吧。

  他是不是不希望让一开始拿起魔剑时造成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如此……只要他是骇人的托洛亚,就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

  (不对。)

  托洛亚有所自觉,他被自己的魔剑招式烧伤了。

  平时的他不会变成这样。手臂自动拔出下一把剑。赛阿诺瀑拉近距离,企图先发制人。楔状的剑刃如一大群虫子从侧边袭来。

  凶剑赛耳费司克的剑刃在刚才的攻击中散开。此刻则形成风暴,卷起磁力的漩涡。

  破坏摧残了一整片城区。砍倒行道树。在攻击半径画成的圆形内侧,所有物体全都被砍得破破烂烂。

  (这就是魔剑的战斗方式吗?)

  「太虚了,那招太虚了!那不过就是──」

  赛阿诺瀑不耐地喃喃自语,一一打落袭向它的剑刃。托洛亚自己也明白它话语中的含意。这只是破坏。并不是能打倒真正敌人的力量。炎魔剑驱动了托洛亚,将爆出热能的招式「丛云」以最强烈的程度──朝赛阿诺瀑发动。

  甚至不惜将观看比赛的观众也卷进去。

  (不行。那不过就是──)

  在招式发动的前一刻,托洛亚以左手打向自己的右手,撞飞了炎魔剑。在半空中爆出的火焰变成朝向运河,贯穿铁栅栏,将运河蒸发到看得见河底的程度。

  「……骇人的托洛亚,你……」

  「…………那不过就是借来的招式。」

  「呵。」

  「你想这么说吧,赛阿诺瀑?」

  就算对赛阿诺瀑发动刚才那种奥义,也一定还是无法战胜它。那只是毫无意义地扩大受害范围的破坏力。

  这么一来,他就和在怀特山斩杀强盗时一样了。

  「你真强。没想到在『最初的队伍』以外还有这么厉害的高手。」

  「我会超越你。」

  不管是托洛亚自身的极限绝技,还是将一切委身于魔剑的失控攻击,都无法超越赛阿诺瀑。

  他一定不能执著于维持自我。但同时又不能将身体控制权交给自己以外的东西。

  (姆斯海因的风魔剑,聂尔•崔乌的炎魔剑。失去了两把魔剑。也没时间让散开的凶剑赛耳费司克的铁楔重新聚合。既然如此,我持有的决胜手段──就只有一个。)

  就在托洛亚调整好呼吸的下一个瞬间,赛阿诺瀑逼近了。即使受到「羽搏」重创,它仍对近距离战斗没有丝毫犹豫。应该是因为它很强吧。

  (毒霜魔剑。)

  锁链被握住,法依玛的护枪的自动迎击被阻止了。「羽搏」是在那个瞬间完全靠著攻其不备才能击中的招式。赛阿诺瀑的伪足抓著锁链往回一拉,扯倒托洛亚……魔剑士却早就看穿了那个企图,锁链已经从连接部被砍断。

  (赛阿诺瀑,你很强。不只是因为进攻手段猛烈。预判能力在你之上的人……一定还不存在于现在这个世界中。)

  赛阿诺瀑毫不留情地连续猛攻,托洛亚则是不断移步躲开。

  (如果我是星驰阿鲁斯……)

  他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身处如此壮烈的战斗中,不知为何他还有闲情逸致想著这种事。

  如果自己是飞在空中的星驰阿鲁斯,就能一直避免被钻入格斗的距离──真的吗?

  它不但看穿所有无法预测的魔剑招式,甚至还跃向没有立足处的半空中。如果要对付星驰阿鲁斯,即使是托洛亚也一定会那么做。

  剑招被看穿。遭到打飞的托洛亚撞穿了住宅的墙壁。

  一方被拉开距离,一方被贴近身。双方都以惊险万分的反应避开瞬间死亡的命运。

  ……即使如此,状况与比赛刚开始时有一点明确的差异。

  (同时打击四点。从旁边撞开剑身,对准肝脏攻击。)

  那就是托洛亚的思考。

  「不冲向前方,而是向右虚踩一步。」

  骇人的托洛亚的呼吸仍然又深又长。

  绕到右侧的赛阿诺瀑打算直取他的肘关节。他知道对方会这么做。

  「将接触地面的面积缩到最小,踢出──」

  「你打算……」

  躲过了打击。虽然没办法配合攻击出剑反击,却仍避开了致命伤。还是看不见赛阿诺瀑的动作。他的推断还不够完美。

  「你打算反过来预测我的行动吗!」

  不管是剑招还是魔剑,全都是继承自父亲。

  骇人的托洛亚自身的真正强处到底在哪里呢?

  (不对,父亲已经说过。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他说自己因为性格太温柔而受到魔剑意念的影响,反而干扰自己的招式。

  赛阿诺瀑钻进托洛亚的怀中,不给对方有反应的机会。然而托洛亚已经慢慢开始跟上对手。

  这种感觉和微尘暴那时一样。当他与美斯特鲁艾库西鲁无穷无尽地拿出的未知兵器战斗时,托洛亚彷佛知道对方的枪口接下来会瞄准什么位置。

  (因为我知道。)

  他知道可怕的机魔是一个为母亲著想的孩子。

  也知道无情的黏兽对自己的强大感到自傲。

  他应该没有天眼那种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那不是累积于魔剑里的庞大战斗经验,也不是来自他经历的战斗的记忆。然而他还是能与眼前的敌人对峙,持续地战斗。

  骇人的托洛亚可以「读取意念」。

  读取对手的意念与期望。

  (……没错。我不需要自己的意念。但我认为那一定还不够完整。「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从无限的魔剑意念集合体之中……挑出正确选项的人──是我。)

  赛阿诺瀑的拳头逼近心脏。从侧边挥出剑柄阻止,以毒霜魔剑回击。伪足变形,在紧贴彼此的距离抓裂托洛亚的手背。他凭著一股直觉,挥动剑刃追向以怪异变形进行闪避的赛阿诺瀑。墙壁碎裂,赛阿诺瀑拉开距离。托洛亚追了上去。神剑凯特鲁格银光一闪。伸长的剑气纵向劈开了大型仓库。赛阿诺瀑再次欺身上前。然而「乌合」再次发动。移步,躲过。在剑尖碰到它之前就抽离了身体。

  时而看见天空,时而穿过建筑。破坏了几个障碍物后,不知不觉间钻出了户外。

  远方有辆马车,他知道有人在里面观看比赛。

  米吉亚鲁正在看著骇人的托洛亚的战斗。就像他自己以前观看托洛亚的战斗那样,此刻换成他看著自己。

  (跟──)

  右斜前方。猛蹬墙壁直线冲入攻击范围内。敌人的行动一如他的预测。

  (──上了。)

  他看见的意念……终于完全符合了那位最为特异的格斗家所做出的行动。

  已经无法再更强了。

  不管是他自己。

  还是魔剑。

  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上赛阿诺瀑的意念。

  (──有本事就来看穿啊!这是世上所有的剑,史上所有的招。这不是来自我一个人,而是来自存在于过去的所有魔剑士!有本事就来看穿吧!)

  托洛亚刺出了瞬雨之针。那是他多次施展的幻影突刺奥义,「乌合」。魔剑撞上了赛阿诺瀑的迎击,剑体被折断打碎。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剑身制造的幻影突然散乱成一团,遍布了赛阿诺瀑的整个视野。

  「!」

  即使魔剑遭到破坏,也不代表其能力会消失。那是从一开始就以「被折断」为目的的招式。因事前反覆施展同一招而达到出其不意之效,仅能使用一次的招式──「鸟没」。

  接著……

  接著骇人的托洛就能透过绳索,锁链,铰炼机关。

  透过各式各样的机关,拿出装在全身上下的魔剑。

  「『落……巢』!」

  从一开始就带著牺牲瞬雨之针意图的刺击在中途透过一个动作换上了具有双股剑刃的魔剑。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

  当然,那把剑仍然碰不到可以预判各种攻击做出回避动作的赛阿诺瀑。

  但,剑刃上的手背血液则不然。

  一滴托洛亚的血擦过刺出的剑身,沾上赛阿诺瀑。

  如果没有「鸟没」撬开赛阿诺瀑的意识破绽,连这招都不可能命中。他知道赛阿诺瀑的功力就是如此高超。

  可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能超越对手。

  「这是……!呜……!」

  原生质骤然鼓胀。

  赛阿诺瀑的肉体逐渐突变成有如透明细针的微小结晶体。

  那是感染接触其剑身的生物体,造成无限侵蚀的结晶侵蚀魔剑。连一滴血液都能当成媒介。

  「你以为──」

  面对史上任何一位魔剑士都未曾遭遇过的英雄──骇人的托洛亚他……

  「直到最后……都能闪过我的攻击吗,『无尽无流』?」

  「还没……完呢!」

  在能做出行动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赛阿诺瀑冲上前,将敌人拉入自己的攻击距离。

  托洛亚也已经知道对方的选择。他最后的魔剑将是因雷特的安息之镰。

  「『啼声』!」

  「『角……手』……!」

  剑光一闪。无尽无流赛阿诺瀑被纵劈成两半。

  父亲的得意技「啼声」是握住长柄镰刀的刀刃基部,专门用来应对近距离攻击的招式。这招的技术太过单纯,或许称不上是奥义。

  然而──反覆多次以瞬雨之针施展的「乌合」在赛阿诺瀑的意识中留下强烈的印象。当对手被赋予了既定观念,认定看得见的幻影不可信。不会产生破空声的因雷特的安息之镰对那样的对手就成为不可能察觉到的真实威胁。

  「咕……呜!」

  托洛亚双膝一弯。他知道当自己与舍身突击的赛阿诺瀑身擦身而过时,两边膝盖都被猛烈的贯手击中。「角手」。直到最后的最后,它的速度仍是快得可怕。

  动用所有的魔剑,终于打赢这场战斗。

  至于双脚……

  「──已经站不起来了。」

  背后的声音对他这么说。托洛亚勉强撑住几乎要跪下去的膝盖。为什么?

  警告他处于严重危机的汗水从背后大量涌出。

  「你可以转动手腕瞬间切换武器。既然需要配合手臂的动作,你所使用的魔剑招式……重点就不在于双臂,移动身体重心的起步动作才是其精髓。我的推断正确吗?」

  托洛亚转头望去。在视野的左侧,赛阿诺瀑被切下的左半边身体融化了。

  那是被毒霜魔剑侵蚀的半边身体。

  (……就在那个瞬间。)

  对方是黏兽。即使如此,它有办法在那个瞬间做出如此犀利的判断吗?

  难道它精准地移动身体使中心的细胞核避开企图将它劈成两半的利剑轨道,只让中了致死之毒的半边身体被切除吗?

  无尽无流赛阿诺瀑竟能做到这种事?

  不,不可能。托洛亚不可能预测到这种发展。

  无论是构造多么单纯的黏兽,也不可能在失去一半的体积之后还能活下去。

  「『赛阿诺瀑的鼓动听令(popoperopa)。停止的波纹(parpepy)。维系连结吧(pecp porppe)。盈满的大月(por pupeon)。循环吧(perpipeor)。』」

  只要是一般的黏兽,都不可能活下去。

  托洛亚可以模仿与之交手的赛阿诺瀑拥有的思考方式。

  「赛阿……诺瀑……!」

  「你有办法从地狱复活……骇人的托洛亚。」

  然而,不只有托洛亚能继承他人的意志──

  「而这是彼岸涅夫托的词术。」

  没有任何人知道赛阿诺瀑这位战士所能使用的所有手段。

  「我是……我是骇人的托洛亚。」

  「……忘了说,比赛开始时我打中了你的肝脏。你应该没有感觉到痛吧。不过你是处于比自己想像更为严重的呼吸窘迫状态与我战斗。就像你用幻影误导我那样,我将打击集中于上半身,让你在那个决定性的瞬间没有防守下半身。」

  「还没有……结束!托洛亚还没……!」

  「你将会尝试攻击。转身,踏步,然后就结束了。」

  那招以上半身瞬间击发的招式只要踏出半步就能完成。即使在这个距离也能命中。

  将无形的剑气集中于一点刺穿远程目标,此技之名为──

  「……『啄』!」

  「我的推断──」

  就在踏出步伐时,他滑倒了。

  接著整个人倒在地上。短短半步之中,骇人的托洛亚的视野跌向了地面。

  原本应该发出必杀之技的神剑凯特鲁格从手中滑落。

  他有如双腿被砍断,再也站不起来。

  「是绝对的。」

  ◆

  「……你赢了呢。」

  这里是被人群挡住的小巷子之中,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胜利者该待的地方。蜡花的库薇儿如同平时那样垂著眼睛,迎接自己的勇者候补。

  对赛阿诺瀑而言,让自己不被民众与其他参赛者看到对它也比较好。

  「我说过了,那就是我的推断。」

  「嘿嘿……说、说得也是呢……可是,那个……最后的那个生术……」

  「你以为我是谁?我就是学过『最初的队伍』成员彼岸涅夫托的词术之后才站在这里。就算半个身体被劈开,我仍是不死之身。」

  事实上──既然它是以极为单纯的原生质所构成的黏兽,就没有比它更适合再生细胞之生术的生命体。虽然它在生术上的造诣没有彼岸涅夫托那么高,不过单独以相对的再生效果来看,它仍拥有与涅夫托几乎相同的不死能力。

  骇人的托洛亚没有预测到这点。在无尽无流赛阿诺瀑出现之前,并不存在将那种将功夫修炼到颠峰的黏兽。

  「……你果然能赢……!你、你连那个骇人的托洛亚都打赢了……!赛阿诺瀑先生一定是最强的……!」

  「听说这会用掉五年。」

  「……咦?」

  「我这次事先对这副身体使用了再生的生术。我打算在所有剩下的比赛里都这么做。一次的完全再生将消耗我五年的细胞寿命。」

  它相信这是具有如此价值的战斗。

  就像与彼岸涅夫托的战斗,甚至或许还在那之上。

  「那个,可、可是,黏兽的寿命……」

  「呵。」

  赛阿诺瀑笑了。

  它在沙之迷宫花费了二十一年的岁月。距离决战还有四场比赛,另外它还在与涅夫托的战斗中用过一次完全再生。

  据说黏兽的寿命最多也只有五十年。

  「……那家伙真的很强。如果最后那是一击必杀之剑,我就死定了。虽然真业对决的规定只是你们黄都为了自己的方便而设……」

  最后那把因雷特的安息之镰的特色是方便砍中对手。

  正因为那个攻击是接在具有命中就能杀死对手功能的毒霜魔剑之后,它预测其余两把剑不是同类型的一击必杀武器──它也只能如此期盼。不管怎么说,在那种状况下它都只能选择突破生死之线发动猛攻。

  骇人的托洛亚具有迫使它陷入那种状况的力量。

  那或许是胜利者的骄傲。

  然而,期望获得一场战士之间全力对战的它仍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没有杀掉他真是太好了。」

  第一战。胜利者,无尽无流赛阿诺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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