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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漆黑音色的香月



  在那个剎那,麻之水滴米留的细长眼眸看到了四件事。

  首先,在吧台处附近大吵大闹的佣兵──印象中是喊著「管他什么契约」、「我不干啦」。反正不重要──被人用弩射了一箭。既然这里是欧卡夫自由都市,而且还是在「睡鹅亭」店里发生的争吵。不用说,双方都是烂醉如泥。箭矢严重地偏离目标,打坏吧台上的两支酒瓶,并且朝米留这些客人的方向直飞而来。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接下来的状况发生在隔壁桌。他用眼角看见了一名穿著破烂衣服的男子对直逼而来的箭矢做出迅雷不急掩耳的快速反应。他稍微扭转身体,箭矢穿过了他的胸口,而且还刚好通过心脏的位置,插在背后的柱子上。

  这件事结束后,破衣男子附近的服务生才终于意识到状况。她发出尖细的惨叫,手上的水瓶跟著滑落。可以清楚看见洒在半空中的水形成的轨迹。

  但就在水瓶离开服务生的手时,破衣男子伸手接住了瓶底。他在短短的一个动作中,就将溅至半空中的水全部装回瓶里。

  「不用再加水了。」

  心脏才刚被贯穿的男子将水瓶交给了服务生。

  「这个位子会有箭飞过来。」

  米留的眼中也清楚地看见了从破衣之中露出的那只手指长什么样子。

  「──嗨,你也是佣兵?」

  米留难得感到这么愉快,他踩著轻快的步伐坐到了对面的座位。平时米留都会请对方喝一两杯,不过对这个人应该没那种必要。

  「我是麻之水滴米留。既然你不喝水,要不要来根菸啊?」

  「……不了。酒跟菸都对健康不好,我戒了。」

  「呵呵呵呵呵,真是个恶劣的笑话──那么你是来找工作的吧。」

  欧卡夫自由都市是由魔王自称者盛男所打造,以佣兵仲介为主要产业的独立都市。

  无论是王国与魔王自称者的战争──或是人族与鬼族的生存竞争。这里可说是介入那类小规模的争端,不问势力派遣战力,藉此讨生活的佣兵大本营。

  这里汇聚了情报与工作委托,可以租借枪枝火炮之类的最新兵器,还能进行平日的训练。基于这些在佣兵业界,无法由单一个人包办的全套专业后勤支援,从各地聚集至此的士兵精良程度与人数,在利其亚新公国沦陷的今日,已远远凌驾于黄都以外的任何国家。

  虽说在「真正的魔王」的时代已然结束的这段时间,他们能拿到的全都是击退魔王军的工作,已经没有让佣兵选择敌我阵营的自由。

  现在也是如此。

  「我是今天早上来的,正在找某个打算摧毁欧卡夫的家伙。虽然这个国家的未来与我无关,不过那家伙可能认识我。」

  「很难说那个人知不知道呢。至少我就不知道你是哪位。」

  「──『斩音』。」

  他将右手摆到桌上。那是一只没皮肤也没肌肉,宛如宝石般光滑洁白的人骨手臂。

  「斩音夏鲁库。不过这不是真正的名字,我只是如此自称。」

  「……与其说失去生前的记忆,应该说骸魔(skeleton)与生前的人格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你活了几年?」

  「活?别说笑啦。已经两年了,『死了』两年。老实讲,别说自己,我可能连这个世界都不认识。」

  米留已经确定了。当时的流矢之所以贯穿这名男子的心脏部位不是因为他没有避开,而是他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让箭矢穿过肋骨之间的空隙。他是配合箭矢飞向自己的速度做出那种反应。

  骸魔。和机魔(golem)与拟魔(mimic)一样,他们与这个世界上自然生成的生命截然不同,是以魔之术制造的生物。在人族的社会中是比鬼族还更受人惧怕与忌讳的怪物。

  不过既然骸魔与尸魔(revenant)是以尸骸为材料,那就一定存在生前的某个身分。即使灵魂与记忆不连贯,他们想找出那方面的相关资讯也是很自然的事。

  也有的魔族明知那是白费工夫,仍为了填满空虚的自我而寻求生前的记忆。

  「看来你需要找个人当向导喽?那个人必须和你有相同目的,具有知识,还有本事。像是我这样的男人──不过呢……」

  米留转头瞧了一眼吧台。被酒瓶砸破头的男子倒卧血泊之中,其他佣兵早已逃跑。

  这几天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以最近的情势来看,这里的状况不能说很乐观呢。」

  「……我想知道敌人的情报,那家伙带了多少人?」

  「没有。」

  米留耸了耸肩,狭长的眼眸流露笑意。

  「谁也没带。对方打算独自全部消灭我们。很可笑吧?」

  他的意思是──可笑的是敌人真的具有能做到这件事的力量。

  这个世界目前仍是根据个人的力量左右战斗结果的世界。像这种超出一般规格的强者摧毁大规模军队的例子甚至不算少见──所有立志习武的人都为了达到那种领域而不断钻研磨练,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将会成为新的强者。那种人物就被称为英雄。

  目前的欧卡夫正受到那样的英雄袭击。据说那是从很久以前就对他们的主人哨兵盛男抱有宿怨的「客人」。但出于佣兵的身分,他们没有被告知详情。

  「来的是漆黑音色的香月。」

  在短短一大月的期间里,欧卡夫的菁英们以可怕的速度遭到铲除:绿带的多门托、长虫秤的因艾金、血报弹拉奇,而且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那就好办了,只要看我和那家伙之间谁比较强就行了。」

  「哦,直到刚才我还认为重点是我和那家伙之间谁比较强耶。」

  「……或许是吧。」

  骸魔垂下空洞的眼神,望著米留挂在腰际的武器。

  那是一把没什么奇特之处的刺剑。在满是凶恶的机械装备与重型武器的店里显得格格不入。

  「──别对我这个新人动手比较好喔。这种事应该关系到身为佣兵的面子吧。」

  「我倒要反问你敢动手吗?我们已经做好一定程度的作战计画,若有人搅局搞砸计画,你恐怕会作恶梦呢。」

  「我明白了。那我今天暂且先自卫就好……毕竟我是新人嘛。」

  「哈哈哈,不错。真有自信呢。如果还想打,你现在就可以加入袭击者的那边喔。毕竟接下来可是新时代,守护魔王自称者的国家这种事已经退流行啦。」

  「正如你所见,我是个死人。是活在过去的男人。」

  就在这时,吧台后方的门被推开,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店主在黑板上写下表示报酬金额的简单线条,告知众人新的工作委托。

  「你们听著,任务来啦!上头正在找人巩固大桥门周围的防御!在第二外墙前拖住敌人,直到明天早上!报酬事前支付,敌人没来也全额照算!这是盛男大人亲自颁发的任务!有没有哪个不肖子想接啊!」

  响应店主洪亮沙哑号召的人有六位。

  「今天再给我这个任务吧,我还没赚够妹妹的医药费呢。」

  腰间两侧各挂著一把大型双手剑,有著黑墨般深褐色肌肤的壮汉。其名为影只西鲁卡。

  「喂喂,酬劳是不是比昨天还少啊?盛男大人的声望会下跌喔!」

  用宽沿帽盖住整张脸,躺卧在长椅上的森人(elf)大喊著。他似乎用的是杖术,不过没人见识过他的招式。斜纹轨迹的里佛基德。

  「不用多说,我接了。」

  年迈沉稳的大鬼在这群人中最资深。它用的应该是机械式兵器,一边调整圆盾里的齿轮一边回答。仰天的温特。

  「……我想确认一下条件。如果杀了对方怎么算?」

  高大的沙人(zmeu)女子手中把玩著细长的药瓶。她是前「黑曜之瞳」的二阵前卫,趾尖震颤的巴吉雷希耶。

  「那么也算我一个。」

  「我是今天入伙的斩音夏鲁库。」

  两名人类,一名森人,一名大鬼,一名沙人,以及一名骸魔。

  在这个以力量衡量一切的城市里,无论鬼族或魔族,所得到的对待都没有差别。战斗,获得成果,取得报酬。这是对当佣兵到现在的夏鲁库而言,极度熟悉又单纯非常的规则。

  「哟,夏鲁库。我叫里佛基德。就算用衣服遮住我也看得出来,你是骸魔吧?你是怎么做到不吃不喝也能活动啊?」

  「抱歉,这是秘密。」

  夏鲁库随便应付首先朝他攀谈的森人佣兵。

  「我还以为你打算拿你们为什么不吃不喝就没办法动的情报来交换。」

  「嘿,还真是有趣的家伙。要不要来找点乐子啊?」

  「……算了吧,夏鲁库不是只有嘴上厉害而已。我刚才看过他的动作。以那种速度,或许能躲过那家伙的招式。」

  「他明明连肌肉也没有耶。但愿如此喽。」

  森人接受了米留的调解,耸著肩退开。

  夏鲁库不再开口,但是他有种怀念的感觉。他回想起在新公国当佣兵的那个时候,第一天也有个像里佛基德的家伙来找他麻烦。

  马车很快就把他们载到工作岗位。这是一项从现在开始到隔天早上,必须持续对无法预测何时开始的袭击进行戒备的艰难任务。

  当众人各自做著战斗准备时,夏鲁库也拿起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支白色的短枪。枪柄看起来像是用骨头做的,和夏鲁库的身体一样,惨白而光滑。

  「战力就只有我们这些人吗?堡垒那边不是还有不少佣兵?」

  「每间店负责的防卫地点不同啦。盛男的私兵……虽然会从堡垒进行支援射击,但不能太过期待喔。敌人是趁著夜色发动袭击,他们也只能乱枪打鸟。若是想乱动,就得先做好遭到波及被打中的心理准备。」

  「如果对战力感到不安,今天预计还会有三位高手从黄都回来。不过……」

  「喂,西鲁卡,别探头乱看。我警告过喽。」

  「……要赌吗?赌他们能不能活著回到这里。」

  「死光了。」

  「死光了吧。」

  「赌不起来啦。」

  欧卡夫自由都市的现况是连出入城市都会受到运气的左右。

  而且照这个样子看来,能够安全进城的人运气就算相当好了。

  既然如此,搭乘的马车未受袭击就顺利进城的夏鲁库该说是「运气很差」吧。

  「……话说回来,我还没问呢。你们之中有谁看过勇者的骨头?」

  「那是什么?」

  「我也没听说过。」

  「那是什么暗号吗,西鲁卡呢?」

  「我连勇者的长相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见过他的骨头。」

  「哈哈,说得也是呢!」

  夏鲁库望向没有回答,独自喝著酒的大鬼。它也摇了摇头。

  看起来夏鲁库正在追求的答案只能从今晚的敌人口中问出来了。

  「──虽然没有根据,不过我赌那些人应该能活下来。」

  ◆

  傍晚的夕阳拉长了火焰般的深色影子。

  这条通往欧卡夫的道路直到半路都是平坦地形,但接近都市区时就换成了坡度陡峭的山丘。欧卡夫自由都市是一座建设在岩山斜坡上的坚固要塞都市。

  在包覆于赤红影子的归途马车中,有一群人正在聊天。

  一位沙人,两只大鬼。包含驾驶在内的三个人全都是很有本事的欧卡夫佣兵。

  「连欧卡夫都……那家伙能埋伏的地方太多了。」

  结束在黄都的工作后,他们选择回到处于危险情势之下的欧卡夫。直到几天前,黄都本身也因为微尘暴的接近而陷入危机。那个威胁如今已被阻止,就算不是他们那种佣兵,选择回到故乡都市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觉得漆黑音色的香月会来我们这边吗?碰到那种用枪的对手,你这个剑士应该不好对付吧?」

  「是啊……我记得曾经……躲过四次子弹吧。我肚子上的伤就是没躲过的那次留下的。打中的位置很糟糕,花了一大月才治好。」

  车厢里的大鬼如此回答。它带的剑刀刃很短,却有如盾牌般厚实。

  它卷起衣服,露出深深的伤痕。若是人类,那会是深及内脏的致命伤。然而对具有超厚肌肉与脂肪的大鬼而言,那甚至不是会造成它无法行动的伤势。这就是有著角与巨大躯体,以及与人族相比毫不逊色智力,最受人畏惧的鬼族。

  「真有趣。你怎么闪过的?该不会就是观察对方的视线和手的动作?」

  沙人眨了眨双眼的瞬膜。明显起源于爬虫类种族的他们之所以被算入人族,是因为他们与鬼族不同,不会吃人。

  「你打算看到对方的视线再闪?子弹飞过来可是这种──」

  大鬼佣兵拍了一下双手。

  「毫无前兆突然拍掌的一瞬间喔。虽然集中精神注意就能知道那个瞬间是什么时候,但也就只是知道而已。身体没办法反应过来。」

  「哦,那你是怎么做的?」

  「就像平时那样诱导敌人。例如护著头,对方就会想打容易瞄准的躯干。只要我一直在动,对方就会认为我停止动作移开眼神的瞬间是大好机会。要想像敌人的视野,控制对方开枪的瞬间与瞄准的位置。」

  「真是的,你们这些大鬼的运动神经实在强得一塌糊涂。我还是老实点用炸弹对付吧。」

  说到武器,沙人的武器远比大鬼的庞大。奇妙的是,那把有著复杂机械构造的榴弹发射器上装著导火线式的榴弹,那种构造的用意应该是以齿轮调整拋射角与导火线的点火位置,使榴弹在碰到弹著点的瞬间爆炸。

  「……喂。」

  驾驶马车的大鬼打断了对话。它的感官能力远比车厢里的两人敏锐。

  「我听到了歌声。」

  车厢里的佣兵瞬间展开行动,手指伸向剑柄……或是火器的扳机。然后在溅起的血花之中停下了动作。清脆的枪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的。

  「……」

  驾驶立刻以蛮力扭断马头,翻倒马车。制造出阻挡射击的掩蔽物。

  血水从翻倒的马车中溢出。沙人与大鬼已遭到射杀。

  枪声却只有一道。

  (──鼓膜被打穿吗?)

  即使是全身包覆厚实肌肉盔甲的大鬼,也有著毫无防备的一点。可是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山丘上,是怎么隔著马车瞄准……而且还能同时打穿沙人的肺呢。

  「答答~答~答~答答~」

  歌声越来越近了。那就像在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是完全不合理的行动。

  「混帐。是『客人』。是『客人』那种莫名其妙的家伙……」

  它望著自己那把摔到眼前地上的武器。它能用这把铁杖在战斗中支撑多久呢?

  大鬼没道理会输给人类,前提是对手为一般的人类。

  「答~答答……」

  「我要宰了你!」

  大鬼探出身体,打算握住武器。但它的动作就停在这里了。

  一颗子弹「绕过」翻倒的马车,飞向大鬼前倾的头部,击穿它的眼球。

  ◆

  「答答……答~答~答答~」

  清脆嘹亮的嗓音在空无一人的荒野里织成了旋律。

  夕阳中的山路上出现一道掀动裙襬的人影,还将双手的鸟枪(musket)如画圈般旋转。

  刚才杀光那些佣兵的存在是一位女性。她看起来年约二十五岁,披著粗犷的军用大衣,盖过了裙装给人的女性印象。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在那焦黑的~景色中~」

  「……水村香月小姐。你经常唱那首歌吗?」

  有另一个人坐在翻倒的马车上。那是一位年纪尚轻,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但是那头夹杂白发的灰发却奇妙地给人一股老成的印象。

  「必然将,撕裂~一切…………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你对我有意见吗?」

  「啊,没有啦。我只是觉得真亏你这十三年来都没变呢。」

  正在交谈的两人都很年轻。至少外观看起来是如此。

  「我们都没有变吧。毕竟『客人』是不会变老的。」

  「……是啊。根据我的调查……这个世界的古代王家也统治了以一代人来说长久到很不可思议的时间喔。最早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全都是『客人』的说法听起来很有可信度。」

  「哦,那不会变老的原因是什么?」

  「谁知道呢。这只是我的推测……有可能是为了留下影响。」

  少年交叉了手指,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

  泛著蓝色的大月与红色的小月。就算很多地方一样,这点却是与「彼端」之间的决定性差异──证明了此地位于遥远世界尽头的现实。

  「即使你我是超脱常轨之人,要我们这样的人什么也不带就被丢到这个世界……然后对社会产生影响,得花费漫长的岁月。天赋的资质有可能会随著岁月而生锈衰退。就算能将技术或知识传承给他人,也许顶多只对一代人造成影响……但就现在来看,你和我不会衰老,至少香月小姐的技术未曾衰退。」

  「哦~我是没多少兴趣啦。不过你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会漂流到这里,是那个叫词神大人还是什么的打算改变这个世界吗?」

  「……正好相反。我认为原始用意是维持这个世界。这里一开始只有『客人』。要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扎根,形成稳定的生态系,其物种原本的寿命不够长──换言之,龙(dragon)或巨人有可能都是他们始祖的变异体……那些种族如今依然保有授与『客人』个体的长寿特性。至少我的假设是如此。」

  这个世界的「客人」并非只有人类。

  例如龙这种生物,不难想像是遥远古代的超凡大型爬虫类被送到这个世界后留下的子孙。在「彼端」的常识中不可能存在,具有智慧与感官能力的黏兽。身为植物却能如同动物活动的根兽(mandrake)。所有的起始点应该都是某物种的超凡个体。

  「彼端」的故事中描述的东西或许过去真的存在,只是被放逐到了这个世界。

  在鲜少留下文字记载的这个世界,探求历史的真相绝非易事。

  「是说,你不是来闲聊的吧?竟然特地跑来这种地方。你不是忙著处理旧王国军的相关工作吗?那边也要开始打仗了。而且那个微尘暴最后也没有抵达目的地,接下来应该会很忙吧?」

  「完成准备工作后,就没有其他可做的事啦。毕竟我的工作就是闲聊。」

  「你的话很难让人相信呢。这不会对你的工作产生致命的影响吗?」

  「……就是说啊。」

  少年有些尴尬地笑了。

  「那么,我打算来确认目前状况的进展。安排工作时程时也得将支援你的时段排进来呢。」

  「进展速度大致都差不多吧。像这三只也不怎么强。」

  黑长靴踢了踢尸体。由于浸泡于血水中,脚踝以下的皮革都变色了。

  「还留在欧卡夫,值得一看的家伙,应该就只剩麻之水滴米留吧?只要堵住人力与物资的出入闷死他们,再过一小月欧卡夫就会耗尽气力了。」

  「我要谈的不是敌人的程度。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香月小姐能不眠不休地持续活动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香月小姐已经持续作战一大月──整整六天的时间。即使具有匹敌军队的力量,也没有多少人能以不间断的注意力与集中力『持续战斗』。这就是为什么军队要扩充眼线与人力,用数量补足这点。」

  「是吗?可是我现在就做到啦。」

  她攻打欧卡夫时选择的作战方针不是闪电战,而是以非正规战斗构成的持久战。只靠个人战力进行这个计画的做法,与其说纯粹是为了夸示强大的战斗能力,更像是背后有著超乎想像的战略意义。

  「……你知道利其亚新公国沦陷的事吧?这个世界唯一具备空军的强大国家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哼,八成是黄都干的吧。那个国家从以前就一直背著我搞小动作。」

  「如果我说攻打新公国的行动中,他们也动用像香月小姐这样卓越的个人战力呢?他们如今已经不需派出大批军队就能攻陷世上任何国家。不必花费购置装备或进行训练的资金,也不用考虑后勤补给,而且整个行动都能在敌人与自己国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完成。那是在另一边的世界绝对不可能存在的战场优势。」

  「……你的意思是我和黄都有关连?」

  「──直到几天之前,黄都都在倾全力防御微尘暴对本土的侵袭。在他们不得不分出兵力迎战旧王国主义者,又得以最低限度的行动牵制欧卡夫自由都市的情况下……如果是我,应该就会派出卓越的个人战力应付吧。」

  「你要擅自推论是你家的事。这和我的工作有关系吗?」

  「你不觉得对黄都而言,卓越的个人战力也等同威胁吗?」

  「……」

  「在新公国的战争之中,领导鸟龙兵的夕晖之翼雷古聂吉死了。和我们同样是『客人』的喜鹊达凯、骇人的托洛亚,连活了近千年的熏灼维凯翁也接连被杀……这样的案例数量恐怕比我掌握到的还多。或许这是意图……逐步消灭众英雄的计画。」

  如今他们仍持续将卓越的个人战力运用于压制敌对势力。因为那是可以避免消耗国力的战争型态。

  但若以长期的观点来看,应该可以视为他们打算将迟早对自己造成毁灭性威胁的存在从这世上抹除──「灰发小孩」是这么认为的。他知道那些人想要什么,害怕什么。

  「……对于攻打新公国的人而言,那场攻击作战应该就是王城比武大会的『预选』。王城比武大会本身就是为了奠定黄都霸权而办的活动。可以在开始之前,用这场比赛当成将英雄送上战场的藉口。香月小姐也有参加王城比武大会的打算吧?」

  「……」

  「我的意思是你也身处危险。你为什么打算独自攻打欧卡夫?」

  「……不是一个人吧,你们不是正在支援我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你之所以坚持独自战斗……与其说是黄都的作战,比较像是你故意如此为之,目的是待在黄都『监视不到的地方』。」

  「你这话……是认真的?」

  她瞬间举起枪口对准少年。在飘起的长发中,香月露出冷冷的微笑。

  「如果你现在……说了什么让我不开心的话,我可以立刻在这里毙了你。」

  「若你的目的是躲过黄都的耳目,我可以暗中提供帮助。」

  被枪口指著的少年举起双手。在这个修罗横行霸道的世界里,他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他是基于其他类型的超凡特性而漂流到这个世界的「客人」。

  「你打算与有山盛男先生……不,是魔王自称者盛男直接商量吧。这只是我的推测──你开的条件是进行战后谈判时你得在场。如果没有黄都这个后盾,想要得到与一国之主密谈的机会是很不容易的事。你该不会想和他做什么『客人』之间的交易吧?」

  「哦~你还真清楚盛男是『客人』的事呢。」

  魔王自称者。拥有过度强大的组织或词术之力的个人、自身成为全新种族的变异者、带来异端政治概念的「客人」。欧卡夫自由都市的主人,确确实实就是这类超凡之人。

  「欧卡夫提供包含兵器供给与一般训练在内的军事资源。即使伪装成佣兵公会,其业务型态明显就是PMC(民间军事公司)。要拿来当成证明盛男是『客人』的证据已十足充分了。」

  「既然如此,我的目的或许就是让我们三人齐聚,一同怀念远方的故乡喔?」

  「好啊,到时候请务必邀请我与会。」

  少年露出复杂的表情,仰望著欧卡夫的要塞。

  「难道你真的打算靠武力攻陷那里吗?你对欧卡夫的示威行动已经做足了。盛男先生很有可能不等与黄都谈和,就先接受与你个人的交易。」

  「说什么蠢话。只要他还有守城的物资,就不可能接受那种交涉要求吧。况且你不是也为了打倒我这种人,制造了新型枪械吗?」

  「那原本是为了香月小姐而制造的喔。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才能稳定生产呢。」

  「喂,我是在挖苦你耶。」

  铲除盛男也是香月的任务。即使有回避战争的路可走,她仍然能持续制造雇主期望的战果。这就是她被称为英雄的原因。

  「你的目的是情报吧?盛男先生的那个位子能让他汇集派遣至各地的佣兵送回的情报。」

  「没错。但那个情报对你没有任何用处。只是我个人想让自己释怀罢了。」

  「那还真是……令人感兴趣呢。如果是让香月小姐如此在意的事,我就更好奇了。」

  「移形枭首剑勇吾、黄昏潜客雪晴、哨兵盛男……漆黑音色的香月、逆理的广人。」

  「……?」

  「哼,你的表情很不错喔。这是最近出现的『客人』的名字。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所有人,我们全都是来自同一个国家。」

  以前不是这样的。从种族的命名法则或文化型态判断,大多数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应该属于比他们的「彼端」故乡更遥远的西方文化圈。

  八成是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了巨大的变化。香月对那个变化的真相有确切的把握,知晓导致世界走到目前这种状况的那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谜团。

  「……或许确实有这种倾向。但比起凭几个名字妄下判断,我认为有必要先多花一点时间收集资料。」

  「谁知道你的『多一点时间』是几百年呢?」

  香月旋转双手的鸟枪,自己也转起身来。大衣与裙襬随之飞扬。

  「答~答答~答~答……」

  「也就是说,你还不打算借用我方的帮助吗?」

  「这是比商品的价格更重要的问题。毕竟我是英雄──就算只是个杀人者也一样。」

  在夕阳中翩翩起舞的她露出笑容。

  「我的原则就是独来独往。必须对世界尽到身为英雄的责任呢。」

  在「真正的魔王」还在世的九年前,有一则建立于暗黑时代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传说。

  从异世界降临于此的火枪兵灵活地运用著当时没人见过的兵器「枪械」,独自一人解放了被魔王自称者打造成迷宫的北方都市,大冰塞。

  袭击欧卡夫自由都市之人的名字,是「客人」──漆黑音色的香月。

  ◆

  高度足以俯瞰山脊的高耸外墙,跨过那道墙之后还有一道墙壁,后头又有一道墙壁。墙壁与墙壁之间的空间里,迂回曲折的道路构成城市……而那些蜿蜒的道路上可供驻足之处,往往都暴露于中央堡垒狙击手的枪口之下。

  不仅如此,所属此地的佣兵每个人都拥有匹敌黄都正规兵的装备与精良程度,易守难攻。然而漆黑音色的香月是一位比任何人都擅长这种非正规战斗的黑暗英雄。

  香月打算在不受黄都干涉的情况下达成自己的目的。而黄都则是能避免与欧卡夫进入全面战争状态,还可以坐等「客人」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漆黑音色的香月先削弱欧卡夫的战力,黄都再以救援的名义派遣军队,以优势地位展开交涉。那就是黄都的预期的构想,而且最好等两位「客人」都死了之后再进行。

  黄都企图从世界上消灭超凡的战力,香月对此心知肚明。

  而老奸巨猾的「客人」──漆黑音色的香月如此程度的人物,也能反过来利用这种世界情势。

  香月甩了甩长发,眯起眼睛望向西沉夕阳的余晖。

  「灰发小孩」将视线投向前来迎接自己的小马车,低声说著。

  「时候差不多了。虽然有点依依不舍,还是请你多加保重。」

  「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或许再等十年──不对,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再见吧。水村香月小姐,你一点也没变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也还是一样阴阳怪气呢。」

  香月微微一笑,翻身跳进向「灰发小孩」购入的车里。

  那是以蒸汽驱动,名为汽车的车辆。为了今天的入侵作战,必须用到不会死亡的动力。

  十三年不见的少年所乘坐的马车影子逐渐缩小远去。马匹蹬著地面,驰骋疾奔。

  ──马。这个世界也有马。她不禁感到一丝怀念。

  这是毫无疑问延续自她的故乡,却有著决定性差异的世界。

  「答答~答~答~答答……」

  香月一在车里摆弄著几把鸟枪,一边哼著歌。

  夜晚就是属于她的时间。大量配置于堡垒的枪手在黑暗与油灯的光芒中无法打中他们的目标。至少,在熟悉「枪枝」的漆黑音色的香月的概念中是如此。

  香月发动了蒸汽机。她目前位于一处可以俯瞰架在山谷上的活动桥的斜坡。她乘著体感近乎直角的俯冲角度,还是以蒸汽车的行走速度冲下山。

  (车的质量不会变。而且与马不同,车轮的转动速度也是固定的……)

  这台车上没有装设如「彼端」车辆的操纵方向机能,香月不需要那种东西。

  (撞到凸起障碍物后,它就会顺著那个角度飞起来──就像子弹一样。)

  她感受著冲下山坡的加速度,待在驾驶座中什么也不做。

  就像没有枪手会干涉已经设定好弹道的子弹。

  蒸汽车逼近了活动桥,持续急驶。对方发现敌人袭击,以锁链将桥面升起。她知道堡垒中的士兵已经架起弓箭与枪枝对准了自己。

  蒸汽机没有恐惧心,不会降低也不会提高速度。暴雨般的枪声。以数量优势构成的杀戮弹雨。装设于驾驶座附近的板金装甲能抵挡一阵子这场雨。加速十分万全,谁也挡不住。车体猛烈地撞上了巨大的岩石,以香月设计好的角度冲上天空──再斜向翻过缓缓上升的活动桥前端。货台被压烂,装载其中的鸟枪如下雨般散落一地。

  同样被拋出车体的她在半空中握著两把枪。

  「──命中。」

  彷佛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场豁出性命的豪赌会成功。她翻越重重山谷,攻入自由都市。突破了第一外墙。

  身处于半空中,她看到了持盾守著紧闭大门的大鬼。

  正确的判断。如果她踏进第二外墙,运用掩蔽与机动力展开战斗,那些乌合之众的佣兵就毫无胜算。在刚开始的三天里,她就是如此杀戮敌人。

  「……答~答答答,在那焦黑的~景象中~」

  先杀守门的大鬼。在甩出交叉双臂的同时,两道火药的闪光交叠在一起。

  铿,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

  香月以柔韧的膝盖抵消了高速度产生的落地冲击。她相当疑惑,大鬼看起来不像对刚才的射击有所反应。然而,目标却还活著。

  刚才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子弹被惊人的速度挡住的声音。

  那不是普通子弹。虽然这个世界量产的鸟枪与「彼端」史上的同型武器相比,精密度有显著的改良──不过那子弹是以只有香月能看见的速度弯曲飞行。

  子弹的轨道应该会从左右两翼绕过盾牌,打穿颈部动脉。那不是力术。她的绝技甚至可以将空气阻力与子弹的回转动作置于自身意志的支配之下。每当漆黑音色的香月摆出开枪的准备动作时,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弹道控制。

  「歌声不错,你应该去当歌手。」

  「……叠上~碰触不到的手指……答、答。」

  现场还躲著另一名佣兵。是一位身材异常纤细,足以藏在壮硕大鬼背后的骸魔。

  骸魔的动作很快。没有肌肉与内脏的他们有著不可能存在于生命体上的极限轻盈身体,而且还具备生前的技术与臂力。

  (就算如此──)

  她从未见过这种高强的存在。那是无法以种族差异说明,次元截然不同的速度。对方竟能在这种黑暗环境里做出那种反应。

  刚才她同时击发的两颗子弹并不是被劈开,也不是被弹开。

  而是被长枪的尖端处「压在」地上。

  (──那是多快的速度啊。)

  香月有点不太开心。

  「……你只打算躲在门后吗?」

  「我的工作是防御。我有事情想问,就陪你到子弹打完吧。」

  「这样啊,随便你。」

  有个东西趁这个空档从旁边飞过来。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翻身躲开。

  细长的药瓶砸到地面,炸出刺激性的黑烟。

  「漆黑音色的香月小姐。成天狩猎应该很无聊吧,今天是反过来喔。」

  沙人以某种机械装置发射药瓶,那张蜥蜴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正确的判断。即使活动桥被强行突破,在这个第二外墙大门前的地点……对方仍可以指派多位高手包围香月,制造出这种有利状况。前提是香月对这种状况毫无准备。

  「『西鲁卡号令于欧卡夫之土(hilca io ocaf)。霜之力(formia ora)。断崖之面(nel cloza)──』」

  又出现一个敌人。有著褐色皮肤的人类咏唱著词术。

  她顺著闪躲的力道在地面翻滚,同时以手指的第一关节勾起两把散落于地面的鸟枪。马车满载的枪枝是她布下的局。这个场地已然成为她的战斗领域。

  转枪,瞄准。射击的对象不是正前方的沙人也不是咏唱词术的人类。而是又冒出来的新敌人。

  「『──停止脉动(enzeham nort)!起身吧(nazelcthuk)!』」

  右方。企图穿过烟雾杀过来的森人腿部被打穿。

  之所以不是头部中弹,是因为对方抓著铁杖从下往上捞起的动作守住了要害。身手真不错。

  「咳……啊!」

  「……里佛基德被撂倒了!」

  「好快的反应,混帐……!」

  使用药物的沙人方向突然冒出一道土墙挡住射击线,应该是褐肤人类的工术制造的防御。如果她刚才对沙人开枪,脑袋可能就会被藏于烟雾中的森人一击打破。

  一切都是正确的判断。

  (虽然没有意义就是了。)

  她同时与使用各种战斗方式的对手应战,却仍能持续战斗下去。

  对于漆黑音色的香月而言,那不算什么。

  状况确实对他们有利。对方的判断很正确,也看得出那些人对联手作战相当熟练。

  话虽如此,香月也「很习惯」遇到这种事。即使接连做出最佳的应对方式,他们的才能也不及香月,远远比不上。

  「答,答答~答~答~I don’t believe anymore……连自己~都~彷佛要融化~」

  她跟著歌声转著身体甩动鸟枪,赋予其离心力。

  「……答!」

  「喀」的一声,出现在香月掷出右手的鸟枪之后。

  下一发从沙人的发射机械拋射的药瓶,在距离弹著点还很远的位置就被脱离香月手中的鸟枪枪托砸中,碎裂的药瓶散发的烟雾笼罩了沙人与人类词术士。

  她踢了一把散落在脚边的鸟枪,随后冲了出去。枪身在地面旋转,滑进了黑烟之中。比起褐肤人类咏唱一节词术所需的时间,香月的冲刺速度更快。

  「『西鲁卡号令于欧卡夫之土(hilca io ocaf)』……」

  「答~答。」

  她从烟雾中抽出左手的鸟枪。她的佩枪同时也是装备刺刀的长枪。大量鲜血溅湿了刺刀,人类最后未能成功施展词术。双手剑的反击也没有刺中对手。

  「在必然撕裂了~一切之前~」

  抽回的鸟枪转了半圈,甩向背后。挥洒的血液画了个半圆。

  后方出现一道发射声。从守门大鬼的盾牌上射出的四支铁钉被木制枪托挡住。大鬼的最后绝招是这个机械装置的秘密早已被看穿。

  如今她丢出一支枪,用另一支枪防御,手中的武器都已经无法继续使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开始的敌人。

  (……如果那名高手,用长枪的骸魔……在这个瞬间行动会怎么样?)

  「沙────!」

  以药瓶为武器的沙人就在旁边。她挥出勾爪,企图撕裂香月的喉咙。「铿」的一阵巨响贯进沙人的口中打穿了脑袋。开完火的香月拋下从大衣中拔出的手枪。这是她在刚才的战斗中未曾亮相的武器。

  「答,答……」

  漆黑音色的香月拋下了包含藏于身上的武装在内的所有枪枝,就在这一瞬间。

  ──他掌握到了大好机会。

  就是在香月背后举著刺剑的人类。

  是名为麻之水滴米留的男子。

  在刚才的攻防战中,他完美地消去气息。银色的轨迹刺向心脏──

  「哎呀,真可惜呢。」

  她以脚尖挑起脚边的鸟枪。那是她在展开突击前踢到这个位置的枪。

  绕过腋下往后方回击的刺刀比对方的刺剑距离更长。

  「……!」

  刺穿腹部,直接扣下扳机。

  内脏爆开,刺剑剑士整个人被这股冲击轰飞。

  「你的功夫明明是最好的耶。」

  这种突袭不可能预先得知──她只是一直待在可以应对任何状况的位置。

  香月以跳舞般的动作转了半圈,回头朝被杀的人露出微笑。

  有四个人被解决了。她的战斗全都是在一瞬之间就结束。

  香月挑起两把枪,握住它们。毫发无伤。

  在这场高速战斗中,她总是利用敌人挡住来自堡垒的射击。枪弹弓矢完全碰不到她一根寒毛。无论在战斗层面或战术层面,佣兵们都远远不及英雄。

  如今只剩下两名守门者。持盾的大鬼,以及使枪的骸魔。无论还有多少陷阱或兵力等在后头,欧卡夫自由都市的战力仍确实地被逐步削弱。

  「我是今天才被欧卡夫雇用的。」

  骸魔看著米留的凄惨尸体。

  「……那家伙说过要当我的向导呢。虽然是佣兵之间的常见问题……但还是不太应该做这种约定啊。」

  「哦?我可是先送他上路好帮你带路喔。」

  骸魔往前踏了一步。一身墨黑褴褛,宛若死神。经过某种技术处理的纯白骨架。

  「夏鲁库,撤退吧。」

  大鬼简短地对骸魔提出忠告。

  「你应该知道吧,挑战那家伙就会死。」

  「反正我早就死了,没什么损失。」

  「答答~答~答~答……」

  夏鲁库举起了白枪。

  「漆黑音色的香月,你是勇者吗?」

  「……不是喔。虽然曾经被人误会过,但我不是。」

  「这样啊。那我有一个要求。如果我赢,把黄都王城比武大会的参赛权让给我。」

  「哦……」

  她把决定勇者的王城比武大会当成黄都突发奇想而举办的活动。攻下欧卡夫就能获得参赛权的保证,从一开始就只是与哨兵盛男接触的「附带」报酬。

  却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有著为此提出决斗要求的人。

  「无所谓喔。随便你。」

  一对一。能和开战时挡住子弹的那种速度较量,让香月心中有些雀跃。

  抑或者,也正如这个骸魔所愿,不然他至今为何仍未出手呢?

  「第二个要求。请你现在就回答这个问题。」

  「……你的脸皮比看起来还厚呢。」

  「你去过『最后之地』吧?你是最前期前往确认魔王消失的部队。」

  「那又怎样?」

  香月观察著夏鲁库的重心。那是准备向前冲刺的姿势。他打算以攻击距离最远的突刺解决自己。

  就算看见枪口的瞄准方向之后才展开行动,这位骸魔应该也能以超越子弹的速度躲开。

  不过等到眼睛看见才做出的反应,对香月而言都太慢了。她可以对枪身施加回转与惯性,射出与枪口瞄准方向无关的曲线弹道。即使接连做出最佳的应对方式,他们的才能也不及香月。

  「如果魔王真的被击败了……你在那边有见到勇者吗?如果他已经死了,那勇者的骨头呢?如果你有看过他的骨头──」

  通往终点的未来已经决定了。两把枪即将同时射出笔直前进的子弹,以及绕到闪避位置前方的曲射。在长枪刺中的五步前,香月的子弹就会击中骸魔。

  「──那家伙的骨头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抱歉喔。」

  香月的长发飘逸于夜风之中。

  在这个世界上,有著生下来不知自己是何人的骸魔。

  那种孤独,想必与因为超凡才能而被放逐到异世界的「客人」的心境一样吧。

  「我没见过你耶。」

  「这样啊。」

  沙尘扬起,香月扣下了扳……

  五 漆黑音色的香月(kid:此处标题有上删除线)

  五 斩音夏鲁库

  「──咦?」

  枪尖已经从喉头里拔了出来。

  夏鲁库与她之间的距离比长枪的攻击范围多了五步。一如超凡英雄,香月的判断。

  以连子弹轨道都能观察到的「客人」视力,也只能短暂瞥见怪异地变形伸长的左臂于剎那之中恢复原样的那个瞬间。光这个动作就已经速度超凡。

  更别说──他突刺时的速度。

  (……不会吧……?咦……?)

  她无法唱歌了。

  香月的半边腿顿时瘫软,一个转身倒在地上。

  斩音夏鲁库冷冷俯视著她的模样。无论在利其亚新公国或这座欧卡夫自由都市,他追求的东西都一样。那就是这个世界里勇者与魔王的真相。

  或是该说,能告知他自己身分的强者。

  「啊啊,这家伙……也不对。」

  空虚的骸魔苦涩地拋下这句话,走向了荒野。他是什么人,来自何处,又为何如此强大?

  这点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我是谁?」

  此人具有突刺与射击都无法伤之,超脱死亡定理的肉体。

  此人不知自己的出身,却知晓足以凌驾英雄的枪术。

  此人的瞬间分离与接合,将认知攻击距离的概念化为无意义。

  他是骤然生于世上的怪异之物。地面上最快速的非生命体。

  枪兵(spearhead),骸魔。

  斩音夏鲁库。

  (插图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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