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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战士的颠峰,真正的骑士。

  去问问黄都的市民,这个世界上最强的英雄是谁吧。

  你或许会得到各式各样的答案。像是只身突破无数迷宫的怪异鸟龙,星驰阿鲁斯。或是谁也没见过的传说之龙,冬之露库诺卡。

  不过他们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罗斯库雷伊的名字。知晓其传说与荣耀的人,都会不禁将最强这两个字拿来和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做比较。

  堂堂正正的骑士,罗斯库雷伊。人类之中唯一拥有独力讨伐巨龙传说的屠龙英雄。无论遇上什么样的敌人,那身白银铠甲永远不会沾染任何脏污。

  或许,破城的基鲁聂斯也和人民一样,在内心某处对他怀抱著憧憬。

  即使自己是被铐在潮湿地牢等待处刑,憎恨国家的叛乱者也一样。

  旧王国主义者败得一塌糊涂。微尘暴这个主力策略遭到摧毁,以集结于托吉耶市的兵力进行的欺敌作战变得毫无意义。原本被认为与黄都处于敌对关系的欧卡夫自由都市秘密与黄都签订协约介入战场,也是他们一大的败因。

  ……而这就是领军之将基鲁聂斯最后的下场。

  「你要我和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决斗?」

  坐在阴影中的他反问站在栅栏另一边的男子。

  「没错,破城的基鲁聂斯。你的所作所为不具正当名义,只不过是威胁人民安全,夺去人民性命的行为。是对和平最不可饶恕的背叛。」

  黄都第三卿,速墨杰鲁奇。是职掌黄都政务的最高官僚的其中一人。

  他只想扯断锁链,将链子穿过栅栏的缝隙纵向劈开杰鲁奇的脸──即使他有办法做到,也只能在脑中想想。不是杀了这个男人就能结束这场战争。

  基鲁聂斯坚信这是为了人民的战争。不只是他,人民也必须起身反抗。就算光荣的中央王国所属王国军不知不觉间被喊作旧王国主义者,基鲁聂斯仍秉持这股坚定的信念而战。

  「不过你过去曾是名将,破城的基鲁聂斯。至今仍有不少人民仰慕著你。所以若是无法让你伸张那不足为道的主张就直接处刑,将会伤害女王陛下的正义。因此给你一个机会。就是这场赌上正义的真业决斗。」

  真业。现在已经不常见了,那是依循王国古代传统的决斗形式。

  不使用代用武器,不对词术设限。

  无论是技术还是力量,对战的双方赌上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当然,其中也包含了性命。

  「你们不会怕吗?」

  听到这件事后,破城的基鲁聂斯没有因此而吃惊。

  对战败后只能等著被处刑的他而言,举行真业的提议反而是个好过头的条件。

  「我会杀了罗斯库雷伊,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会在现场向人民揭发二十九官体制所做出的欺瞒行为。在决斗之中没有人能阻止我。」

  「我讲明白一点。这不是提议,而是决定。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尽全力战斗吧。」

  第三卿的表情如同他的冰冷眼镜反射的光辉,无情而冷酷。

  不用说,黄都举行这场决斗的意图就是为了之后的王城比武大会。

  各路英雄倾注他们拥有的一切力量,互相夺取对方性命。这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超凡怪物存活到接下来的时代而做出的不可或缺的安排。

  民众对英雄之间的真业决斗能接受到什么地步,能够挑起多少他们的狂热──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与破城的基鲁聂斯两位英雄的战斗,乃是让黄都在事前先掌握好程度而举行的模拟演习。

  在构成黄都基础的中央王国那个时代,破城的基鲁聂斯以猛将之姿守护人民。除了他,恐怕没有别人更适合成为罗斯库雷伊的对手。

  「你说真业是吧,还要我尽全力战斗。」

  在幽禁期间留长的胡子下,他露出野兽般的笑容。

  与那个罗斯库雷伊的决斗,他求之不得。

  「你们打算把我关到决斗的那天吗?到时候就算拿起剑,我也无法恢复全盛时期的感觉。你们大概会把这个状况当成我尽了全力战斗吧。不过人民会怎么看?你以为他们都是笨蛋吗?」

  「你当然会如此主张。」

  一个微小的金属声响起。杰鲁奇使了个眼色,命令看守打开牢房的锁。

  接著,看守甚至还解开基鲁聂斯的手铐。

  「我会以派人监视的附带条件释放你,期间到决斗的那天。决斗的日期已经公布了,黄都的人民也都知道你接受获释的条件。」

  「……你有什么企图?」

  「完全没有。如果你畏惧黄都第二将的力量,那就找些丢脸的理由逃走吧。幸运的是,我们没时间追捕那种难堪的输家。也许你能拿民间的声望当代价,换取自己活命。」

  释放破城的基鲁聂斯给人民看,藉此展示女王的宽大与正当性──该处置或许隐含了这样的意图。

  没有必要用枷锁限制他。对将昔日王权的正当性当成精神寄托的基鲁聂斯来说,其自身的正义感与中央王国人民的期待目光就是最好的枷锁。黄都封锁了他的退路,逼他无法逃离两小月后的决斗。

  「你不怕我再次袭击议会或军营吗?」

  「无所谓。如此一来你就成为糟蹋女王陛下慈悲的无耻之徒,反倒使我们获得讨伐你的正当名义。到时候诛杀你的人仍旧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你可以先做好心理准备,无论怎么抵抗都无法逃离与罗斯库雷伊战斗的命运。」

  「……好吧。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变成那样,我就应该在人民的面前彰显正义。」

  换句话说,在对决场地上利用真业决斗击杀罗斯库雷伊。

  基鲁聂斯本来就不怕罗斯库雷伊,他一开始就做出决定了。

  他一直以来守护的中央王国,绝非西联合王国的血亲女王瑟菲多的物品,也不叫黄都这个名字。

  那是面对「真正的魔王」的威胁时,不分种族呼吁团结,集合人民,打下今日黄都基础的功臣,奥尔王的国家。瑟菲多不过是利用「正统之王」里唯一生还者的身分,利用其血统篡夺这个国家的侵略者。

  国王与基鲁聂斯守护的中央王国,因为其他两个王国的人民流入而扭曲变形。

  他无法原谅女王,还有以女王部下的身分统治人民的黄都二十九官。

  妄图与「真正的魔王」对话,因为这种愚蠢至极的举动而招来灭亡的王国之女,凭什么当上女王?

  基鲁聂斯胸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之火。

  他必须透过这场师出有名的复仇,让心爱的人民觉醒。

  ◆

  不管基鲁聂斯走到路上什么地方,总会有黄都士兵看著他。

  就算如此,也一定有监视的眼睛无法触及之处。像是浴室和寝室,或是告解室和妓院。

  破城的基鲁聂斯怀里藏著在那种地方使用的武器。

  并不是会被士兵没收的兵器──如果拿给市民看,大部分人应该都无法理解其用途吧。那是一根可以放在手中的空心木头,前端延伸出正中央裂开的三角金属板。

  是名为钢笔的道具。

  这项技术是向「灰发小孩」交易得来的。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只在「教团」学习过文字,缺乏更强的识字能力。贵族或王族也只会使用各家族或王国传承的独有文字语言。而基鲁聂斯的精锐部队则是制定了他们自己的文字。整个部队都经过彻底的教育,连一兵一卒都学会那些文字。

  散布于城市各地的布片上的墨水渍意味著什么样的文章,以监视士兵的教育程度是不可能理解的。

  (你要我出尽全力。)

  他全心全力地进行锻炼,过著每天的生活。以笑脸面对期待决斗的市民,或是忽视不支持他的人投来的白眼。

  基鲁聂斯就是要让监视他的士兵如此报告。

  透过黄都议会无法掌握的情报网,破城的基鲁聂斯逐步召集旧部。他们彼此没有碰面,不过仍藉由留在各地的讯息分享作战的进度。

  他可动用的人力为一百人。所有人都在努力推动决斗之日的计画。

  (现在后悔也太晚喽,第三卿杰鲁奇。)

  ◆

  「基鲁聂斯大人,决斗的时间就在两大月之后呢!」

  「……是啊,或许我再也没办法尝到这家店的红果了。」

  「哎呀哎呀,基鲁聂斯大人也真是了不起,竟能和那位罗斯库雷伊大人面对面决胜负!其他人都做不到那种事呢。我家的儿子也很期待喔。」

  准备与锻炼的时间过去了。两小月的预备时间已经只剩下两大月。

  大月运行一周所需要的时间是六天,也就是十二天之后。在这十二天里,分散于各地的部下也将会集合到黄都这里。决斗当天,在观众们为基鲁聂斯的胜利而情绪激动时揭发黄都……到时候全军将带著人民揭竿起义。

  「这是为了真相的战斗,我当然会堂堂正正地接受。中央王国是已过世的奥尔王所建立的国家,既不是瑟菲多女王,更不是议会的东西。」

  「唔,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是很清楚。但经您这么一说,现在的议会确实让人感觉有点奇怪。我家的儿子支持罗斯库雷伊大人,不过我当然是挺基鲁聂斯大人您喔!」

  这家水果店的店主似乎没有清楚地认知到,两大月之后举行的决斗是一场真正的互相厮杀。

  他如此悠哉地支持双方就是最好的证明。当他们的天真观念受到现实的教育时,内心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不过考虑到「真正的魔王」时代的边境地区,以奴隶斗士进行真业对决的竞技场繁荣的盛况,人民的本质或许直到现在仍没有改变。

  「谢谢。请你务必与令郎一同来见证正义受到伸张的那一刻。」

  就在基鲁聂斯与店主聊天时,于摊子旁挑选水果的客人拿走了基鲁聂斯靠在一边的剑。以监视兵的位置来看,那里是被观叶树挡住的死角。

  那位客人在剑原本的位置放了一把剑鞘与剑柄完全一样的剑。

  基鲁聂斯摸了摸胡须,表示他知道了。

  「……如此一来,才能让在战争中牺牲的人们得以安息。」

  「就是啊,多亏军官们才能维持著现今的和平呢。」

  基鲁聂斯佯装不知情,拿起被替换的剑。

  剑身的重量与至今他所使用的粗制滥造双手剑相比完全不同。

  (──原来查利基司亚的爆破魔剑还在吗?)

  过去他在锻炼时,使用实剑的次数寥寥可数。

  接下来的两个大月里,他将会让监视者看习惯这把剑,让他们以为自己所使用的剑原本就长这样。决斗当天就不会有人发现剑被替换过。

  一旦绝对的罗斯库雷伊被这把魔剑碰到,他就死定了。

  ◆

  四天后,破城的基鲁聂斯造访了一处位于郊外的住宅。

  名义上是为获得释放后对自己很好的酒店老板办事。或许是因为这里没什么人,监视的士兵连藏都不藏,直接倚著基鲁聂斯身后的树。

  基鲁聂斯按了门铃。若部下们搜集的情报正确,现在目标人物应该就这栋屋子里。

  当他按响门铃时,后方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回头一看,刚才还站著的监视者已经趴在地上。而一位瘦高的初老男子则是心不在焉地伫立于该处。

  「……罗穆索老师。」

  「哦,这不是基鲁聂斯将军吗?好久不见了。这里有个稍嫌碍事的家伙呢。嗯,所以我就像这样让他睡著了。」

  男子透过有如学者的圆形眼镜,彷佛事不关己地低头看著倒地的士兵。

  他惊人的搏击术与过去奥尔王仍然健在的时代相比,没有任何改变。

  「让他靠著树干吧,嘿咻。他本人应该连自己睡著了都没发现吧,但不会睡太久。」

  「我明白。那就赶快把事情处理掉吧。」

  ──释放的交涉、聚集黄都的一百名部下、查利基司亚的爆破魔剑。而他的最后王牌是……

  星图罗穆索。以身为「最初的队伍」其中一人闻名的男子。

  他们是这世上第一组讨伐「真正的魔王」的七位传说人物。每一位都是位居那个时代顶点的英雄。堪称无敌的他们败给了「真正的魔王」,只有包含罗穆索在内的两人得以生还。

  「应该说生还者多达两人」。

  无以计数的英雄挑战「真正的魔王」,生还的例子却等于零。

  其中一位少数的生还者就是星图罗穆索。

  他是对黄都现况感到忧心忡忡的同胞,也是与基鲁聂斯自己并列的最强战力之一。

  「正如您知道的……我们打算在四天后的决斗之中起事。地点是城中剧场庭园。周围有观众席环绕,以『鸟枝』的射程应该很足够。而我打算请罗穆索老师保护负责支援的士兵们。」

  「嗯,那是轻而易举。太简单了……不过,看来不只如此呢。」

  「──在决斗开始前,希望您对我使用『宿威』。」

  「嗯。」

  罗穆索茫然地望向树林。现在是树叶转变成褐色,即将掉落的时期。

  在这段时间里,基鲁聂斯保持沉默,注视著他。

  「那倒是轻而易举。不过你应该有心理准备吧。」

  「那当然。只要打赢那一战,就能实现我们的夙愿。」

  让刚才的士兵昏倒的点穴技巧并非只有攻击的用途。

  这种技巧的真本事反而是在自己或友方战斗时,用来解除肉体的限制。

  「宿威」更是其中的终极之技。罗穆索将必须背负死亡代价的技巧取了这个名字。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很强喔。毕竟,他有著绝对之名。」

  「这点我非常清楚,刚才的承诺就是建立在这个认知之上。」

  「嗯,既然如此,那就好。」

  年老的老师悠哉地走著,将手摆在住宅的门上。

  接著回过了头。

  「对了,那边……就是一开始的位置。请站在距离我三步前的位置。那边的男子醒来后只会感到有点晕眩。」

  「是,非常感谢您。」

  他深深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此刻,所有的准备都完成了。

  观众席的百名援军,爆破魔剑,以及超越生命极限的运动能力。

  全部都是基鲁聂斯竭尽全力做出的准备。

  真业。要怎么看待这个决斗约定,答案因人而异。

  若是高风亮节的骑士罗斯库雷伊,或许会认为必须以自身磨练的技术全力与对手战斗。基鲁聂斯则不然。

  他并非罗斯库雷伊那种偶像,而是为达成目的战斗的军人。

  ──决战之日到来了。

  ◆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塞满观众席的群众加油声震耳欲聋。

  这里是白天的城中剧场庭园。激动的黄都民众熙熙攘攘,挤在围绕宽阔草皮广场的观众席上。那位水果店的店主是不是也在其中呢──基鲁聂斯不禁这么想著。

  走到基鲁聂斯对面的那位骑士还很年轻。

  他有著一头金发与红眼,那张脸五官分明,长相俊美。

  但那不是血鬼的毛骨悚然之美,而是能够给予他人安心感的清爽容貌。

  再加上他的肌肉分布更是吸引人。或许他天生体质就不同。比起浑身充满肌肉、威武雄壮的基鲁聂斯,罗斯库雷伊的体格纤细紧致,给人有如雕像的印象。

  ──没有人不认识那张脸,他就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被捧成偶像。)

  当双方面对面对阵,一看就知道谁才是「正义」的一方。

  就连身为守护人民的将军,手握上万士兵的破城的基鲁聂斯,站在他身边时,看起来就像山贼般猥琐。

  「基鲁聂斯将军,人民对您的英勇事迹仍记忆犹新。我对这次的决斗感到无比光荣。就让大家见识一场毫无遗憾的战斗吧。」

  「应该感到光荣的是我。感谢你们给我这种申辩的机会……议会应该也认为不该就这么忽视我的正义。现在,就让我以一位战士的身分与您交手吧。」

  基鲁聂斯感觉著自己的手臂顺著剑的重量往下甩的动作。

  那只手往下移动一根头发宽度的距离时,停顿,再移动,再停顿。

  身体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动作出现任何晃动。

  在旁人的眼里,他只是动作流畅地垂下了剑。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基鲁聂斯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肉体性能。

  他能够以预期的速度将肉体瞬间「停在」预期的位置。

  这就是罗穆索的「宿威」。若再加上基鲁聂斯全力施展的剑技,其威力会有多强大呢?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在欢呼声中,宣告决斗开始的号炮鸣响。双方瞬间拉近了距离。

  罗斯库雷伊将剑高高举起,摆出纵砍的姿势。以教范般的标准轨道高速劈下。

  然而……

  (打不中我的。你打不中现在的我。)

  基鲁聂斯「停住」了前进动作。

  即使他全身的重量都被全力的高速冲刺带著走,此刻的基鲁聂斯也办得到这种事。

  因此罗斯库雷伊误判了第一击的距离。这是非常严重的失误。

  「马上就结束了。抱歉──」

  ──抱歉,根本用不到百人的兵力。

  基鲁聂斯压低剑身,接住对方的攻击。剑尖擦过罗斯库雷伊的剑身,造成灼热的爆炸。罗斯库雷伊的剑断了。

  查利基司亚的爆破魔剑。

  在观众的眼中,会不会认为那是再强的臂力也无法防御的一击呢?

  剑身沿著挥斩轨道,即将砍中胸口。

  「『──号令于寇乌托之风io kouto。萤光的湖面namfat qumziz。土之源ninhortas。从单眼中迸射wi zio guraeua。闪耀吧pastigester。』」

  他在此时才知道对方于战斗中咏唱了词术。

  基鲁聂斯手中之剑的挥斩轨道前方突然出现热术的电荷,电击逆流回剑身上,肌肉产生无法阻止的生物反应因而瞬间僵硬。

  若是一般人,他会直接失去意识吧。不过他忍住,撑下去了。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他甩了甩头。再怎么说,基鲁聂斯也不可能看漏眼前对手使用词术时露出的徵兆。

  即使失去了自己的武器,罗斯库雷伊脸上的温和表情却不见动摇。

  虽然看不见使用词术的预兆令人费解,不过至少罗斯库雷伊方才展现的具有实战级速度与威力的电流热术仍是可能办到的。

  而他既然能根据自己挥剑的速度做出反应,想必也经过相当程度的钻研磨练。

  (我还以为他是骑士,原来是词术骑士。不过这样也好。)

  如果他这么年轻就在学习战斗词术,反而更好对付。

  ──因为他钻研词术的时间越多,花在修炼剑术的时间就越少。

  基鲁聂斯绝不是第一次与词术骑士对战。更别说在用剑技巧上,资历与经验的纯度都占上风的基鲁聂斯也能超越了对方。他手上握的可是一碰到目标就会产生致死爆炸的魔剑,查利基司亚的爆破魔剑。

  基鲁聂斯不给对方拔出另一把剑的机会。当肌肉的僵硬恢复正常的瞬间就挥剑展开突击。

  「……那把剑。」

  罗斯库雷伊突然轻声说道。

  「你想提出中断决斗的要求吗?太晚了,我这一剑会比你的嘴还快。」

  「不,我只是刚好想换一把新剑。」

  基鲁聂斯不想听他的回答,冲上前去。剧场庭园的泥土飞扬于空中。

  「『──宝石的龟裂vapmarsia wanwao。停止的流水sarpmore bonda。喷射ozno──』」

  基鲁聂斯的横斩被一把剑挡下。那把──不是罗斯库雷伊的剑。

  被魔剑之力炸碎的那把剑,是从地面冒出来后挡住了基鲁聂斯的挥斩。

  罗斯库雷伊将土壤的铁质转换成四把剑,围绕在他的身边。

  「这怎么可能……!」

  基鲁聂斯抽回剑。他是在实战中以这种速度使用工术吗?

  难道这个男人不是骑士,而是纯粹的词术士吗?这没有道理。

  「喝……啊!」

  对方没有放过这瞬间的动摇,大喝一声踏过地面。

  罗斯库雷伊的新剑画出如教范般正确无比的轨道。

  他沿著基鲁聂斯的剑身逆向而上,劈裂了手甲。基鲁聂斯的手之所以没有被顺势砍下,只是因为「宿威」的效果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抽回了手。

  「……!」

  如果是平时的基鲁聂斯,应该就会因为刚才那一轮的错身交手而败北。

  逐渐渗入手甲衬布的鲜血使他有了这种可怕的预感。

  「不可能。」

  「『──号令于寇乌托之土io kouto。倒映于替身yurowastera。宝石的龟裂vapmarsia wanwao。停止的流水sarpmore bonda──』」

  「『──萤光的湖面namfat qumziz。土之源ninhortas。从单眼中迸射wi zio guraeua──』」

  「『──歪曲的圆盘tortew bijand。彩虹的回廊ringmoru seipar。转动隐匿的天地wrbandea ziograf──』」

  「『──号令于贾威朵之钢io jadwedo。轴心为第四左指laeus 4 motbode。直刺其音temo yamvista──』」

  他造出了更多剑,剑身散发著电光,漂浮于空中。

  ──竟然在同时使用了这么多词术。不对,包含剑术在内,他已经使用了五种以上的高级技术。

  不可能,不可能。

  说到底,「根本不可能同时发动」不同的词术。

  (到底发生什么事。绝对的罗斯库雷伊……究竟做了什么?)

  「……这样就能重新来过了,基鲁聂斯将军。来吧,堂堂正正地战斗。」

  或许,破城的基鲁聂斯也和人民一样,在内心某处对他怀抱著憧憬。

  认为他以正统剑术打倒敌人,是走在正道上的真正骑士。

  「让我们以正统的剑招一决胜负吧。」

  (不对,非常不对劲。)

  「罗斯库雷伊!」

  「你要赢啊,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这名男子的强大之处……来自让人摸不透的某种秘密。

  ◆

  穿戴白银膝甲的腿踩踏大地。

  他的起始攻击动作犀利、迅速,充满瞬间爆发力,将教范般的标准动作发挥到极致。

  基鲁聂斯配合对方的前进往后退。只要他身处「宿威」的状态,看准对方的行动再即时切换自己目前的动作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基鲁聂斯被对方突如其来使出的多道词术分散了注意力,即使躲开了剑,也没办法意识到手中魔剑的前端位置。

  罗斯库雷伊逮到了这个机会。

  他以剑尖对准敌人眼睛的持剑姿势,将骑士之剑靠著前端,勾起魔剑。

  他不是用力打落敌剑,而是轻轻地抵著侧面后滑开。那是正确无比的王城骑士剑术。

  (……爆破魔剑的特性──)

  ──被看穿了。此刻,魔剑所碰到的罗斯库雷伊的剑没有被炸碎。

  按照教范,接下来的动作是固定的。罗斯库雷伊沿著剑身如行云流水般拉近双方的距离。他的手压住基鲁聂斯的铁手套,形成剑锷互抵的状态。

  基鲁聂斯的力气与体格都占上风。然而因为他是在后退时被对方贴近,无法将重心往前摆。因此双方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基鲁聂斯放声大吼,试图重新提振斗志。

  「罗斯库雷伊!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赢……!」

  「──是速度。必须以高速挥斩接触固体,才能在那种条件下爆破目标。」

  基鲁聂斯的背后流下一丝冷汗。

  面前的罗斯库雷伊的俊美脸庞上的表情……迥异于刚才向观众们展现的面貌,是一张冷静沉思的脸。

  他毫不在意眼前基鲁聂斯的存在,口中喃喃自语。

  「你能把剑收在剑鞘里。如果爆破的条件只有碰触目标就不可能那么做。」

  在敌我两剑相抵的状况下,罗斯库雷伊单手压住双手剑的剑身,施加力道。

  而基鲁聂斯必然地得做出同样的动作以抵抗对方。

  「……若无法将手靠在剑身上,能用的剑术招式就会变少。你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使用那种武器。很好。」

  罗斯库雷伊将全身的重量往前推,利用反作用力顺势后退,再次拉开双方距离。

  这时,基鲁聂斯明白了。刚才的剑锷相抵,目的不是为了压制体格占优势的破城的基鲁聂斯。或许就连罗斯库雷伊的剑一开始擦过基鲁聂斯的魔剑,也不是偶发事件。

  ──查利基司亚的爆破魔剑的特性已经被彻底看穿了。

  在罗斯库雷伊退后的位置上,从地面制造出的复制剑仍飘浮在空中。

  (我们刚才一直在交战。他不可能在这段期间持续使用那么多种词术──)

  不对,现在不该思考那个问题。情绪不能被打乱。否则会给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就算只看本人的剑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仍具有与基鲁聂斯同等或更强的实力。

  (……事到如今,只能用那招了。)

  基鲁聂斯改变握手的姿势,丢下右手的手甲。

  这是他事前准备好,发动最后手段的暗号。

  他们称那东西为「鸟枝」。

  是经过改良,可以摺叠成细长形状的单发式弩弓之名。

  虽然其独特的发射声不算小,但那种声音的频率已调整成会被人的音域抵消,只要在人群的怒吼或惨叫里──或是像现场这样的激动欢呼之中,就无法被人找出发射地点。

  (放箭!)

  ──当然,他下令攻击的目标不是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混入观众席的士兵将会射中基鲁聂斯自己的背。

  箭矢很显眼,不会造成致命伤。这是为了让他之后可以抗议不公。

  以第三卿杰鲁奇的言行判断,比起胜负,黄都更重视人民对这场决斗的感想。而且沙场老将基鲁聂斯不可能完全没考虑过用尽一切手段之后,仍然打不过罗斯库雷伊的状况。

  使用从后方观众席以弩箭偷袭骑士这种「卑劣手段」的人不会是基鲁聂斯,而是罗斯库雷伊。

  基鲁聂斯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与实力差距无关却能中止比赛的方法。

  接著混在观众席里的一百位暗桩就会煽动人民暴动。人数的力量在需要制造场面气氛的状况中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

  必须仔细观察敌人的行动。这个策略成功的大前提是在实行之前基鲁聂斯必须活著。

  「喝!」

  罗斯库雷伊如流水般挥出飘浮在空中的一把剑。那是一记基本功扎实的斜向纵砍。

  基鲁聂斯以爆破魔剑接下攻击。敌人的剑被炸断了,接著基鲁聂斯的动作再次停顿。

  基鲁聂斯知道刚才让自己浑身僵硬的电流热术是来自于罗斯库雷伊的剑。挥剑的同时剑上会通电。

  (为什么?)

  他已经打出暗号,却不见观众席上射出支援射击的迹象。

  「了不起的反应!基鲁聂斯将军!」

  罗斯库雷伊此时已在周围制造出六把剑,正在以骑士为中心旋转。

  在观众席传来的响亮喝采声中,罗斯库雷伊再拿起一把剑。基鲁聂斯的手臂因电流词术而无法动弹。他身上还有「宿威」的效力。只要肌肉能活动,应该就能发挥出无人可挡的技术才对。

  剑光一闪。

  他做出了反应。就算必须牺牲一只手臂,也要避免身体被砍中。

  基鲁聂斯藉由「宿威」的效果,强行将左臂挡在剑的前面。

  然而银色的轨道却如同蛇的缠绕动作,以不自然的曲线避开基鲁聂斯的左臂。

  「『──轴心为第四左指laeus 4 motbode。直刺其音temo yamvista。自云端落下iusemno hain。回转吧xaonyaii──』」

  力术。如果能让剑飘起来,也就能改变其轨道──

  「呜!」

  带著全身体重的一击,同时劈开了基鲁聂斯的胸甲与胸口。

  他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裂,伤势深达内脏。

  尽管罗斯库雷伊在战斗中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很诡异,但唯独他的剑术是完全正确标准的王城骑士之剑。

  「罗斯库雷伊!」

  「你行的,罗斯库雷伊!」

  「战斗结束了。基鲁聂斯将军,这场决斗很精采。」

  「罗斯库雷伊!」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以能够安抚人心的温和眼神俯视基鲁聂斯。

  他真的是英雄吗?

  难道谁也没注意到吗?这场决斗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异常了。

  「基鲁聂斯将军。我不打算夺去你的性命。如果你愿意投降,我也接受。」

  「……」

  「将军。」

  罗斯库雷伊没有对垂下头的基鲁聂斯挥出无情的最后一剑。

  他只是低声细语:

  「铁皮剑柄的滋味如何呀?」

  「……!」

  在人生即将走向终点的思考中,破城的基鲁聂斯察觉了那句话的意思。

  查利基司亚的爆破魔剑。只有替换剑身,剑鞘与剑柄还是原本的。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剑被换掉,所以保持原本黄都提供的剑体。

  因此电击热术才会逆流回基鲁聂斯持剑的手。

  至于罗斯库雷伊的剑,由于是以石头制成,剑柄是绝缘的。

  「你──」

  「……再让你见识另一个东西。」

  罗斯库雷伊以观众席看不见的角度,让基鲁聂斯目睹了斗篷的内侧。

  (……怎么可能,竟然是这样……!)

  里头有许多正在发光的矿石。

  每颗矿石上都延伸出金属线──那是通信兵使用的同型通信机。

  「『欧诺佩拉路号令于寇乌托之土ownopellal io kou。倒映于替身yurowastera。宝石的龟裂vapmarsia wanwao──』」

  「『维迦号令于寇乌托之风viger io kouto。萤光的湖面namfat qumziz。土之源ninhortas──』」

  「『埃奇列吉号令于罗斯库雷伊egirwezi io rosxle。歪曲的圆盘tortew bijand──』」

  使用词术的人不是罗斯库雷伊。

  人类的经验有总量的限制。

  除了星驰阿鲁斯那种例外,「不可能有人擅长所有领域的技术」。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干得好!」

  「罗斯库雷伊!」

  或许,破城的基鲁聂斯也和人民一样,在内心某处对他怀抱著憧憬。

  认为他以正统剑术打倒敌人,是走在正道上的真正骑士。

  大错特错。这个男人的强大之处,根本不是什么神秘的特殊才能。

  在这两个小月的期间里,他也和基鲁聂斯做了同样的事。

  无法从罗斯库雷伊本人身上看出使用词术的徵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一直都是用这种伎俩吧。人类根本不可能独力屠龙。

  有谁能保证他真的是只身出战吗?当时的他真的是只靠自己的剑技战斗吗?难道这种卑劣做法就是黄都二十九官的实际样貌,是民众信奉的英雄的真面目吗?

  「喔喔、喔喔喔──!」

  此时,基鲁聂斯体内燃烧的无限怒火爆发了。

  那是愤怒,是悔恨,也是最沉痛的失望。

  他那应该已经无法再行动的肉体,在激昂的精神驱使之下挥出了剑──

  「──喝!」

  然后被一招标准正确的斜砍劈中,就此倒下。

  银色的剑光穿过刚才裂开的胸甲缝隙,终止其生命。从旁人眼中,看起来应该是罗斯库雷伊面对不肯认输的基鲁聂斯将军的最后挣扎,堂堂正正地回击杀了他吧。

  罗斯库雷伊深深吸了口气。露出真诚的表情向观众传达心声。

  那是趁著人民的激情尚未冷却,经过计算的表演。

  「……诸位,你们现在都看到了。基鲁聂斯将军拒绝我的劝降,反而拿起了剑。而在此刻,他已被我的剑击毙!」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他选择走上带著自己的理想殉死的道路!为了终结旧时代,奉献出宝贵的生命!请各位为将军的勇气大声喝采!他的牺牲……是让旧王国主义者与我们携手走向新时代的第一步!」

  「说的没错,罗斯库雷伊!」

  「基鲁聂斯!基鲁聂斯!」

  「罗斯库雷伊!」

  「基鲁聂斯!」

  「如今真业决斗之战已经结束,我对基鲁聂斯将军没有任何怨恨!请诸位也不要对他抱持恨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建立和平而战!现在正是背负他们的牺牲,迈步向前的时刻!」

  高举长剑,让白银的光芒照耀四周,黄都第二将如此说道。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堂堂正正的英雄。

  无论遇上什么样的敌人,那身白银铠甲永远不会沾染任何脏污。

  「各位目睹的这场战斗,就是我的真业。我在此发誓,在接下来的盛大比赛之中,我将会用自身所学的绝技击杀所有敌人!」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罗斯库雷伊!」

  ◆

  演说结束后,罗斯库雷伊独自走入会场的进出口。

  他预定将在王城比武大会中出场。当天未必会一样在庭园战斗。就像这次的决斗,双方不一定具有对等的条件。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对等条件。

  在砖瓦砌成的回廊之中,一个影子等著罗斯库雷伊的到来。

  那是一位又瘦又高,带著沉默寡言气质的男子。

  「罗穆索大人,非常感谢您。」

  「──轻而易举。如果只是让一百人当场陷入沉睡,实在是轻而易举。毕竟我也认识那些人。」

  「最初的队伍」其中一人,星图罗穆索。他一如往常带著毫无紧张感的笑容回答。

  「基鲁聂斯死了吗?」

  「……是的,很遗憾。请您节哀。」

  「唔,嗯。这也没办法。虽然我挺中意他,不过就算我背叛也没什么关系吧。只要有人肯出高价收买我,那就无所谓了。」

  圆形眼镜底下的那害羞的笑容,在暗影中看起来反而令人感到邪恶。

  「毕竟我是个早就输给魔王的胆小鬼。要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是轻而易举。」

  即使是动用大量兵力的战略,也会因为一个蚂蚁挖开的小洞而崩溃。

  罗斯库雷伊也是一军之将,有办法猜到基鲁聂斯使用的策略。他在战斗之中最早受到器重的不是剑术,而是他的智略。

  「非常感谢您的『宿威』。威力远胜于传闻,让我捏了把冷汗呢。」

  「关于那件事呢,嗯。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你要我特地强化对手?如果是我……会把基鲁聂斯……这个嘛,弱化到五岁小孩的程度。」

  「──这样不够。之后的大型比武大会,绝对不会出现比基鲁聂斯将军或我更弱的对手。我必须亲身体验一次那种战斗,才能知道自己的剑对那种强者会造成什么程度的效果。多亏了您的帮忙,我发现不少有待解决的课题。」

  「……真是认真呢,你的生活方式很不容易喔。」

  「不敢当。」

  他握紧自己的手,再松开。反刍著刚才决斗的记忆。这是难能可贵的经验。

  未来他将会碰上同样的强者,同样的围观群众,同样的殊死实战。

  是否能消化这些经验用于往后的胜负之中,或许会关系到未来的生死。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都得去做。

  「那么,嗯,我就先告辞。叛军游戏已经结束了。」

  「……有缘再见,星图罗穆索。」

  就在这天,聚集于会场的一百多名旧王国主义者全数遭到逮捕。

  由于同时失去领导者破城的基鲁聂斯与顾问星图罗穆索,他们的势力急速衰退。

  ◆

  ──庭园之战的那天晚上。

  黄都边境的河岸,有一间脏兮兮的小屋。

  这间房子只住著一位母亲与身体羸弱的女儿,支撑家计的爸爸很早就过世了。

  在周围住宅也毫无灯光的黑暗之中,一盏橘色的油灯照亮门口,告知客人的来访。

  打开门扉的母亲看到许久未见的面孔,绽放出笑容。

  「……啊,久等了!伊丝卡!伊丝卡!快起床!」

  「既然她已经睡了,就不用那么麻烦……请不要勉强伊丝卡小姐。」

  男子全身罩著斗篷,谨慎地遮住脸孔和外表。不过她们依旧能一眼认出这个人。

  从寝室走出来迎接男子的少女抬眼仰望他的脸,露出笑容。

  「你好慢喔,第二将大人。我已经醒了。」

  「……伊丝卡小姐。」

  她是一位芳龄十六的女孩,有著红褐色的头发与相同颜色的眼眸。看起来比以前还削瘦。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望向地面,低下了头。

  来到这个家的罗斯库雷伊与在外面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我想先道歉,让人民看到那种难堪的战斗。」

  「哎呀哎呀,是这样吗?真是伤脑筋呢。究竟是什么地方难堪呢?」

  平民女孩在人类的英雄面前弯下腰,调皮地问著。

  「……一开始接近对手的那个时候。若我在剑被折断后被魔剑砍中,那就死定了。如果没有用雷击热术阻止他……只差一点点而已。」

  「您又投入危险的战斗了呢。真是……真是拿你没办法。」

  伊丝卡轻抚罗斯库雷伊的金发,伤脑筋似的笑了。

  他的战斗总是如此。看似以压倒性的力量掌握上风,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还接近生死关头。他之所以制定万全的计画,时时锻炼绝不懈怠,都是因为他衷心地爱惜自己的生命。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人类的英雄。无论她如何期盼他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罗斯库雷伊应该都会是最后一个离开战场舞台的人吧。

  「……所以,那个……我觉得早点交给你会比较好,所以就过来了。」

  罗斯库雷伊的眼神游移不定,露出与他那个年纪的青年相符的腼腆态度,接著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是我在市场买的珊瑚戒指。感觉很适合伊丝卡小姐。毕竟我到现在都还没有送给你什么东西。」

  「呵。」

  少女打开盒子一看,里头装著小小的银色戒指。

  上头有颗充满柔和光泽的红色珊瑚。那也是罗斯库雷伊的眼睛颜色。

  女孩维持著笑容退回了戒指。

  「我不需要。」

  「咦?」

  「第二将大人,您以为我只是个没有知识的平民女孩吧。在『彼端』的世界,赠送戒指就是缔结婚约的仪式吧?」

  罗斯库雷伊像是要躲避伊丝卡追问的眼神,露骨地移开视线。

  「有……有什么关系嘛。这种礼物只是我的自我满足啦。」

  「我不需要这么沉重的礼物。不对,您永远都不能送给我有形的礼物。若是被其他人问到,您要我怎么解释呢?」

  罗斯库雷伊垂下了眉毛。他不知道伊丝卡接下来还能活多久时间。

  他只知道,当她有一天死去后,将会什么也不剩。

  「我什么都不需要,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先生。您不觉得自己成为英雄,对一介平民女孩而言就已经是过于贵重的礼物了吗?」

  「不……我算是英雄吗?」

  「……哎呀哎呀,今天的第二将大人还真是缺乏自信呢。」

  母亲已经离开现场。部分原因是为了准备餐点,但她更明白当罗斯库雷伊造访时,应该留给两人这种独处聊天的时间。

  这是青年卸下人民英雄的身分,让他暂时逃离沉重的责任与义务的时光。

  「我杀了基鲁聂斯将军。用卑劣无比的手段,杀了英勇又充满智慧……值得尊敬的人。」

  「……真过分呢。」

  罗斯库雷伊跪在地上,就如同他在许多战斗中迫使敌人做出的姿势。

  ……在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罗斯库雷伊的这副模样。

  伊丝卡就像在倾听著对方的告解,双手捧住他的头。

  「我只有剑这种手段。」

  「……嗯,是啊。你只有锻炼这方面嘛。」

  「若是被人知道你的存在,我就无法获胜了。」

  「是啊,因为你其实很弱。」

  「其实……我很想堂堂正正地战斗──」

  「……我知道喔。」

  如果没有他,她和母亲都会在那天被卖去当奴隶。

  她绝对不会泄漏这些事。然而唯有她知道,绝对的罗斯库雷伊从一开始就拥有英雄的资格。

  所以在这天,她只是静静地倾听他诉说的话语。

  只要能拯救他的心,伊丝卡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夜已深,罗斯库雷伊回到王城后。

  「……他真笨。」

  在漆黑的屋子里,伊丝卡拿起摆在桌上的小盒子,如此低语。

  明明已经再三拒绝,结果他仍然忘了带回去。

  她独自回到了寝室,点亮床铺旁边的油灯。

  伊丝卡以手指拿起小小的戒指,戒指的轮廓泛著温暖的黄色光芒。

  竟然送这种有形的礼物。

  「……呵。」

  她躺上阴影中的床铺。

  伸进油灯光芒里的左手无名指上,正戴著反射红色光辉的珊瑚戒指。

  罗斯库雷伊。比任何人更强大,却又比任何人更弱小,专属于她的英雄。

  她感觉自己现在甚至忘掉了疾病带来的呼吸困难之苦。

  如果有那样的未来,那会多么美好啊。

  伊丝卡眼中满是泪水,但也充满同等的喜悦。她开心地笑著。

  「……呵呵呵呵。」

  此人在单一个人的层级,已达正统纯粹剑术的颠峰。

  此人具有以政治工作与暗中破坏,在开战之前决定胜负的智谋之力。

  此人以国家为后盾,接受将胜利化为必然的各式支援。

  他是受到地表上最强的社会性动物托付全种族之力的人工英雄。

  骑士knight,人类。

  绝对的罗斯库雷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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