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加尔将军叛乱这件出乎众人预料的事件对纳特拉造成巨大冲击。
长年侍奉王室的他为何出此下策──任谁都抱著这样的疑问,形形色色的臆测与谣言满天飞。
然而,众人却并未得到结论,这是因为身为主谋的哈加尔未抗辩只字片语。
为他请命奔走的人们也为此感到苦恼,叛上并挥剑相向乃重罪,但只要凭藉哈加尔过去的功劳再加上正当理由的话,或许可免除极刑,不过他却一味回答叛乱出于私欲。
既然他本身并无活命打算,那么不论再怎么辩护也无从相助。
审判的结果为处以极刑,当天即遭斩首。此外,参与叛乱的诸侯也多半被处死了。
尽管这无可奈何,但国内因失去军队重镇而笼罩于不安气氛之中。
然而,这股不安却透过意料之外的形式一扫而空。
最近失去国王的邻国卡帕利努竟然发表了荒诞无稽的声明,指称维恩王子杀害了欧托莱萨王。
「这是对我们王太子殿下天大的侮辱啊!」
「我听说卡帕利努目前由一个叫鲁博的人执掌大权,国王被杀好像也是他干的好事。」
「竟然把自己的罪行推到殿下身上,制造开战理由……!」
「他应该觉得哈加尔将军过世是一个大好机会吧,人面兽心就是在讲他这种人啊。」
如此种种舆论,致使国民的不安转了一百八十度,化为对卡帕利努的愤怒。
这其中或许也包含想忘记不安的心情吧,总之,哈加尔之死被近期将与卡帕利努开战以及维恩将大败敌军的话题所取代,转眼间即从人们口中消失──
◆◇◆
如今。
维恩独自肩负国民的期许,来到玛登残军的据点。
理由只有一个,便是为了缔结对抗卡帕利努的正式同盟。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呢?」
于房中等待时,妮妮姆这么询问了维恩。
「以局势来说,这发展如残军所望吧?」
「对呀,因为不幸的误会导致纳特拉和卡帕利努一触即发,并透过出兵援助的条件,得到了同一战线和援助的约定,这是最好的成果了。」
「不幸的误会。」
「我也很痛心的呀。」
「但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偶尔也会这样啦。」
维恩耸了耸肩。
「附带一提,维恩,我们为了镇压叛乱卷进了玛登残军,但只要走错一步的话,也可能被残军背叛吧?」
毕竟维恩背负著戮王之罪,也可选择逮捕他并用于与卡帕利努的外交斡旋之中。
但维恩却摇了摇头,道:
「很难吧,首先以残军的情感来说难以亲近卡帕利努,从实际利益层面来说,也不知道鲁博政权什么时候会垮台,就算协商或许也会被毁约。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在镇压之中,一直让洁诺待在我身边。」
当维恩回答至此时,房门打开了,来者为吉瓦。
「摄政殿下,我们完成会面的准备了。」
「我知道了,走吧,妮妮姆。」
维恩与妮妮姆走出房间后,沿著走廊前进,引导他们的吉瓦这么道:
「话说殿下,据小的所知,您非常照顾洁诺呢。」
「她是贵重的随行人,这是当然的。」
「蒙您垂爱,但当她联络要我们派兵埋伏时,我还真吓了一跳。」
维恩露出苦笑,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房间之前。
「海穆特殿下正在等您,还请进。」
吉瓦推开房门,维恩则带著妮妮姆走入房内。
而当维恩见到在里面等待的人物后,稍微睁大了眼,但又轻轻笑了笑,说:
「海穆特阁下,我可以重新请教大名吗?」
对方的答案则毫不迟疑。
「洁诺维亚。」
洁诺──洁诺维亚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并回答:
「我是玛登王国第一公主──洁诺维亚•玛登,维恩王子,还请您多多指教了。」
「你不太惊讶呢。」
洁诺维亚对著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维恩微笑著道。
「你果然察觉到了吗?」
「不,我当然有吓到。」
洁诺维亚的打扮不同于随行出访时,完全是女性的打扮。维恩原本即知她是女扮男装,但像这样穿著女性衣物,便觉得判若两人。
尤其是那丰满的胸部,到底是怎么藏在男装之下的呢?维恩丝毫不隐藏讶异之情。
「──好痛。」
妮妮姆手中的笔刺进维恩的后脑勺。
这似乎代表「给我正经点」的意思,维恩则边抚摸后脑勺,边说:
「洁诺……洁诺维亚公主身为王族一事,我在卡帕利努王都时就注意到了,但是否和海穆特王子为同一人却只有一半把握。」
「一半吗?你觉得我们是同一人的契机是什么?」
「为镇压叛军而要求援军时你的反应。」
「……原来如此,那原来还有这种目的啊,只要碰上王子的话,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闲聊,你好像也能从中抽丝剥茧出所有真相呢。」
洁诺维亚露出苦笑,维恩则对她说:
「我也有一个问题,你之所以假装是海穆特王子果然是为了提升士气吗?」
「如你所说。」
洁诺维亚点了点头。
「当卡帕利努攻打王都时,有赖以吉瓦为首的忠臣们,我得以逃出生天,之后,我为了夺回王都而需要掌军,但如你所见,我乃一介女流之身。」
洁诺维亚虽然贵为王室成员,但依然为一介女子,位于深受雷贝堤亚教影响的西方大陆,遭人认为不足以拥立为主实属无可奈何之事。
「虽然如此,但其他王族全部遭到处死,无人可取代,所以我就借用在处死后无法辨识长相的海穆特的名号,选择透过随时身披盔甲来扮演他。」
「但那样不是相当不便吗?」
「倒也不会喔,那套盔甲其实很薄,所以我也可以穿。而且不知是否可说为不幸中的大幸,朝臣间只有极少数人看过我的脸,所以我才能假装是吉瓦的侄儿•洁诺来过生活。」
贵为第一公主长相却不为人所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此时,位于维恩背后的妮妮姆呢喃般地道:
「玛登第一公主以体弱多病为由,几乎很少现身于人前,甚至有人传闻说她已经病逝。」
「那是传闻呢,如你们所见,我很健康。」
此时,洁诺自嘲似地笑著道:
「实际上是我对父王……对陛下谏言过多,才被关进离宫之中,但结果只有我幸免于难还真是讽刺啊。」
维恩心想「原来如此」,他明白洁诺维亚有多么爱国,对施行暴政的玛登王感到义愤填膺,就被厌恶这个唠叨女儿的父亲打入冷宫了,这还真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正当维恩这么思索时,洁诺维亚切入主题道:
「话说维恩王子,今日会谈主旨就是两国同盟对吧?」
「当然,我并不打算违背日前的约定,我们会和解放军一起对抗卡帕利努,并光复玛登王都。」
「……」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老实说,我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和卡帕利努作战。」
闻言,不仅维恩与妮妮姆,连陪同的吉瓦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直到去卡帕利努王都之前,我都认为等见到选圣侯候就会有机会,只要说出我们的惨壮和卡帕利努的暴行,一定能得到援助,不过我却太天真了。我发现自己只有忧国忧民的心情,却不具备统领国家的能力。」
洁诺维亚脑中浮现的是于卡帕利努王都见过的众选圣侯,他们皆散发出强烈的意志力,如今位于自己面前的维恩亦然。
「夺回玛登王都,让玛登王国复国后,我又能做什么呢?像我这种人能和你们互相抗衡吗?就连假扮成海穆特也不知可以撑到何时。」
「……」
「解放军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只会一味伤害人民呢……我不禁这么想。」
此时,洁诺露出了微笑,那是──种隐约带有凄怆的笑容。
「维恩王子,怎么样呢?你有办法说服我吗?」
房内的视线聚集到维恩身上。
维恩暂时沉默并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后,道:
「洁诺。」
他刻意称呼对方为洁诺,并说:
「你首先要改掉那种傲慢的想法。」
「欸?」
洁诺维亚惊讶得眨了眨眼。
「傲、傲慢吗……?」
「必须由自己守护无力的国民,必须引导他们,这种想法不是傲慢又是什么呢?要我说的话,就算没有君王,人民也会自己活下去的。」
所有位于房内的人都对这番话大吃一惊。
维恩则对著他们发表自己的想法:
「洁诺,别小看人民了,权力是一种幻想,所有的人民都拥有杀害君王的意思,并可付诸实行,因此君王要慎重施政,人民则不断监督君王是否能为自己带来利益。这绝非单方面的关系,彼此互相利用才称得上是国家。」
「……」
「所以洁诺为了自己的目的,也能利用人民,这是因为人民也会为了利用洁诺而献出全力的。在此我要断言,君王和人民之间关系的本质就是共犯而已,别无其他。」
此时维恩顿了一顿,望向洁诺,他的眼神似乎在问「好了,你要怎么办?」。
「……就算我有所期盼也没关系吗?期盼夺回玛登,期盼从卡帕利努手中光复玛登。」
「这是当然。」
维恩道:
「你就全力连累人民,并全力夺回玛登吧,在那之后你再去烦恼统治之类的事。就算现在能力不足,但人可以改变,反正就算失败,差别也只是最后会躺在棺材里,还是被长枪捅死罢了,你根本不必计较这种误差。」
「……在这块大陆上一定只有维恩王子能说那是误差了。」
洁诺露出苦笑。她与方才截然不同,有种卸下肩头重任的感觉。
「维恩王子,谢谢你,托你的福,我的不安消失了,我会为了实现我的心愿而挑战卡帕利努的。」
「很好……那为了洁诺维亚公主,就来解决另一个困扰吧,就是假装成海穆特的这件事。」
「你有什么法子吗?」
「当然,这真的非常简单──对吧,海穆特阁下。」
洁诺维亚露出「什么?」的表情,维恩则对她笑著道:
「我能瞭解阁下的不安,如果要和卡帕利努一决死战的话,也可能发生什么万一,但就算阁下命丧沙场,还有事先寄托于我国的洁诺维亚公主在呀。」
闻言,洁诺维亚对浮夸作戏般地这么讲述的维恩感到一阵战栗,因为她理解了他言下之意。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幸,我会竭尽全力让洁诺维亚公主登上王位的,女王登基的确会引发一些反弹,但有我国作为后盾的话,就一定可以成功。」
「维恩王子,你……」
于下次对抗卡帕利努的战争中,海穆特表面上将战死。
取而代之,他们将拥立(设定上)事前寄托于纳特拉的洁诺维亚成为玛登的正统继承人,如此一来,她便可以从假扮海穆特中解脱了。
令人心生害怕的是当自己接受这个计画时,为以女王身分登基,绝对需要纳特拉的协助,之后也将难以违逆纳特拉吧。
「哎呀,你不必担心──我们是朋友吧?」
原以为这是维恩为了劝诫洁诺维亚的懦弱而开导她,却又转了一百八十度,实为提升自国利益而进行协商。
恐怕于击退卡帕利努后,即便玛登复国,面对政局不稳的玛登,他也会毫不留情地趁机占尽便宜吧。
洁诺维亚并不认为他难以捉摸,反而觉得更加瞭解他的为人了,这个名为维恩的王子对人和善,且极为一视同仁。
「……维恩王子,最后我可以讲一件事吗?」
「请说。」
「过去你说过选圣侯都是表里不一且城府深密的人,但你也不输他们呢。」
闻言,维恩耸了耸肩,道:
「我就当你是在赞美我吧。」
因此,纳特拉与玛登残军的首脑会谈最终得到了缔结同盟的结果。
待一个月后,纳特拉与玛登残军所组成的两国联军将与卡帕利努军正面交锋。
◆◇◆
前玛登王都•索图各。
联军布阵以包围位于卡帕利努占领下的索图各。
联军所揭的宣战名义为自卡帕利努不当统治下光复索图各。
联军兵力约七千,构成为纳特拉王国四千与玛登残军三千。
纳特拉兵力来源为透过金矿山的收入徵兵,以及尽可能带来的守卫兵,残军方面也吐出一切残存资产总动员。
而镇守于王都的卡帕利努守军则选择紧闭城门,固守城池,他们打算拖延时间,等待本国的援军前来。
「布阵一如预期。」
维恩位于营帐所搭成的临时司令部中这么说道。
「再度严令各部队不需勉强进攻,尤其不要对城内进行攻击,但要不断对城内喊话这是玛登正统王位继承人海穆特王子所率领的解放军,目的为光复王都。」
「遵命。」
当维恩对部下下达俐落的命令后,坐在一旁的洁诺维亚──全身包覆盔甲,以海穆特身分在场──则道:
「这是心理战呢,有多少效果?」
「将依守城期间而定。」
重要的是促使居民将不满的矛头指向卡帕利努,于他们心中种下受害者心态,认为自己乃因卡帕利努而被卷入战火之中,那将伴随时间成长,有一天将足以突破王都这个容器。
(不过,因为自诩为解放军,所以也难以攻击王都。)
因为具备正当理由才能对人动之以情,但也因为如此,难以透过武力强行攻城,有利也有弊。
「无论如何,王都都是额外红利,只要施压到他们不会在正式交锋时来搅局即可。」
此时,妮妮姆现身于营帐之中。
「斥候来报,发现朝此处进军的卡帕利努军。」
「来了呢……」
正式交锋指的就是这个,为救援索图各而动员的卡帕利努军本队,联军主要目的即为击溃他们。
「敌人数量有多少?」
「约一万五千。」
闻言,洁诺维亚的盔甲轻微摇晃了一下,但那并非因为敌军人数为我方两倍以上而心生恐惧。
「如维恩王子所说,是两万以下的兵力呢。」
「当然,因为是我促使的。」
维恩笑了笑。
「鲁博将军现在正因为无法顺心如意而后悔莫及吧──我们要一举射下他那无措的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救援索图各而从卡帕利努派遣的军队,共计一万五千人。
然而,率领军队的鲁博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无法专注。
理由为卡帕利努的现况。
一言以蔽之,卡帕利努面临了分裂危机。
原因当然为欧托莱萨王之死,指导者猝死自然会招来动乱,且这起发生于选圣会议期间的噩耗,更将卡帕利努的国际信用推入万丈深渊之中。
卡帕利努为一施行封建制度的国家,诸侯聚集于卡帕利努王室这棵大树之下,以此构成国家的体制,但因为这次事件导致诸侯的心逐渐背离王室。
前往救援的这支军队恰好体现出现况,过去的卡帕利努可以动员超过两万的兵力,勉强为之的话,甚至更能够聚集三万兵力。
然而,如今仅聚集了一万五千,即便鲁博用尽方法也无法筹到两万。
(必须尽快击溃他们归国……!)
对鲁博而言,离开目前的王都是一个苦涩的决定。
社会上如今仍然流传著戮王真凶为鲁博的传闻,又说他恣意独揽国政,诸侯之所以不愿出借兵力也与此有关。
因此,当鲁博远离朝廷中央后,试图排除鲁博的行动将在宫中蓬勃发展。
尽管如此,他非得出马,因前述理由,卡帕利努军的士气低迷,需具备将军之格才有办法统率,对他自己而言,不趁此时举武扬威的话,将被赶出政权中心。
(我的确不喜欢欧托莱萨王,但那是出自于爱国之心所为。)
面对现今状况,倘若非由自己统领大军的话,卡帕利努对各国而言,将成为最佳的猎场吧,必须避免这个状况发生。为此,鲁博需要亲自领军,并迅速打倒敌军凯旋归国。
(我死后或许会坠入地狱,但并非现在。)
君子为所当为,鲁博心中抱著这份觉悟,继续行军。
◆◇◆
七千联军对抗一万五千卡帕利努军。
两军于前玛登王都不远的平原对垒,却展现出令人意外的谨慎。
双方保留实力进行小规模交战,就此结束一天,然后重覆了好几天。至于为何演变成这种局面──
「虽然想尽早一决胜负,但纳特拉曾以寡兵击退三万玛登大军,首先要边巩固防御,边测量对手的实力。」
乃因为卡帕利努方的打算──
「对方暂时想致力于掌握我方战力,并巩固防御吧,以少数兵力对抗大军并战得旗鼓相当,也能提升士气,我们就配合卡帕利努观望个两三天吧。」
──与联军不谋而合。
前三天于两军互探虚实之间结束了。
迎来了第四天。
这一天,战场将天翻地覆。
「我们明天就要拿下纳特拉军。」
鲁博于第三天夜里的军事会议上,对指挥官们这么说道。
「我在这几天的战事中掌握了他们的习惯,他们一如传闻精锐强悍,但并非无法战胜的对手。」
闻言,指挥官们对鲁博点了点头。
「尤其其他部队和王太子所率领的部队相比显得很生硬呢。」
「据情报,那是叫做拉库尔姆的将帅所率领的部队,他受到提拔,以代替日前被处死的敌将•哈加尔。」
「一提到哈加尔,他就是纳特拉军队的灵魂人物,拉库尔姆作为他的替代品,应要花许多时间掌握他的部下吧,是个漏洞呢。」
此时,身为副官的寇塔维举手道:
「将军,那么明天就由属下率领部队去取拉库尔姆和维恩的项上人头回来!」
寇塔维背负著让维恩逃走的污点,那虽然出自于巧遇叛军这个意外,所以并未受罚,却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想立功。
然而,鲁博却对志在必得的副官摇了摇头,道:
「不,这里由本将军亲自出马。」
「您亲自出马吗?」
不仅寇塔维,其他指挥官也感到惊讶,鲁博则对他们继续道:
「继续浪费时间的话,本国状况就值得担忧。为求万无一失,也要由本将军亲自率军,寇塔维负责绊住残军。」
「如果是这样的话……」
寇塔维虽然貌似不满,但依然点了点头。
实际上,鲁博所列出的理由一半为表面藉口,除了希望尽早决胜的想法外,他因为更加私人的原因而自告奋勇。
「哈加尔那家伙……竟然那样就挂了。」
「将军?」
「……不,没事。」
鲁博摇了摇头,脑中闪过年轻时的战场。
一名纵横驰骋的将才,以及遭他击溃撤退的自己,鲁博还记得自己以诅咒般的口吻说过「总有一天要用这双手取你首级」。
但对方却辗转流浪至北方小国,两人并未再度相逢。
「……真是无聊的感伤呢。」
鲁博将这段无人知晓的往事深锁于心中。
另一方面,于联军阵营之中,拉库尔姆跪在维恩与洁诺维亚面前。
「拉库尔姆,军队的状况如何?」
「回殿下……臣万分惶恐,但请容臣直言,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众人服我代替了哈加尔将军……」
拉库尔姆懊悔地回答,虽然让他登上因处死哈加尔而空缺的将军位置,但毕竟哈加尔的份量过于巨大。
拉库尔姆也拥有率领部队的经验,能无碍地执行一般运用,但若提到代替哈加尔,却会因为将士之间过于在乎彼此而无法顺利配合。
「这样啊……虽然很遗憾,但也是预料中之事,你别放在心上。」
「遵命……」
对拉库尔姆而言,自己无法回应维恩的期许,尽管对方说别放在心上,却无法照办,但这也并非受到谴责而可加以改善之事,且已经没有拉库尔姆所说的「一些时间」了。
「卡帕利努明天恐怕会来一决胜负吧,彼此观望只到今天了,从明天开始就需要注意对方动向,并依照计画行动,海穆特王子也没异议吧?」
「当然。」
洁诺维亚轻轻点了点头。
「我军士气高昂,损伤甚少,只要贯彻守备的话,也能压制对方的主力吧。」
之后,她又以赞佩语气道:
「不过,没想到竟然安排了那样的计画……真不愧是维恩王子呢。」
「阁下的妹妹曾说我城府深密不亚于选圣侯呢。」
维恩灿烂一笑,说:
「就让一鼓作气进攻的卡帕利努尝尝我们的厉害吧。」
◆◇◆
第四天的开始与前三天一样平静。
然而,直觉敏锐的人皆感受到这是刻意而为的了吧。这是一种缓缓逼近,佯装平静却瞄准对手喉际的紧张感,这紧绷的线延伸到极限并断裂的瞬间,战局便随即爆发。
「──全军突击!」
鲁博所率领的五千部队为了粉碎拉库尔姆的两千士兵而蹬地疾驰。
兵力悬殊,更遑论对方行军僵硬,实际上他们面对突击的反应也显得迟钝,如此可即刻拿下敌将首级。
(突破这支部队后,就绕到后方攻打那个王子率领的部队!)
鲁博完美描绘出至胜仗为止的蓝图,接著只需实现。
然而此时,他的视线停在前方敌军的一处上。
(那是……?)
敌阵之中有一名老迈骑兵。
对方并无醒目的壮硕体格,却让鲁博无法移开视线,对方彷佛指挥官似地堂堂正正立于士兵中央的身影,简直如同当年那场战役一般──
「全军停下!」
哈加尔将军则对部下下令:
「全军进攻。」
语毕,纳特拉兵即袭向了卡帕利努兵。
◆◇◆
「哇啊……那是什么啊。」
维恩望著左翼战况,不禁呻吟。
面对突袭而来的五千卡帕利努军,两千纳特拉兵才刚翩然闪过突袭,就顺势如锦蛇般缠勒敌军,接二连三地砍杀敌兵,卡帕利努军应该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吧。
「哈加尔和我对打的时候果然放水了啊。」
当维恩赞佩似地低喃后,位于一旁的妮妮姆也叹息道:
「我也真没想到……为了攻其不备,他竟然演了一场自己被处斩诈死的戏。」
事情全貌如下。
首先,名叫爱比思的商人接触纳特拉国内的叛乱分子,私底下煽动兵变。
维恩感受到这不安宁的气氛后,利用哈加尔实施引出叛乱分子的计画,但不巧与卡帕利努的邀请重叠,离开了本国。
此时,爱比思接触了哈加尔,认为他可担任叛乱魁首,将叛乱分子集结至他麾下。
另一方面,哈加尔也可用堡垒守卫兵驱散他们,但仅足以驱散,兵力不足以击溃叛党。
当维恩不在时,不知这些逃之夭夭的叛军将在国内如何恣意妄为,更遑论叛军或许不只聚集而来的这些人,因此,哈加尔下了一个苦涩决断,选择成为叛军领袖,藉此操控他们。
『只要殿下归国的话,就会有办法。』
哈加尔身边充满了叛军,无法联络维恩,优先考虑的是如何让即将返国的维恩回到纳特拉。
因此,哈加尔──虽然受到爱比思妨碍──动了些手脚,减少了埋伏维恩归来的兵力,抑或刻意不掌握指挥权等。
维恩自己也从叛军杂乱无章的动作之中,瞭解到哈加尔并非真心背叛。
接著,在穿越阵势之后,维恩刻意留下踪迹,引出叛军追踪,再将之击溃,但此时哈加尔提出了一个计画,即为妮妮姆所说的诈死。
他事先判断未来将与卡帕利努一战,刻意不回避极刑,佯装身亡,致使卡帕利努轻忽大意──这是一种逆向思维。
(他或许也感到被那个叫爱比思的女人摆了一道的责任吧,但还真是乱来。)
尽管事后将化解误会,但倘若执行这项计画,哈加尔便会以逆贼身分而死,将失去所有名誉与地位。这是由诞生于重视名节的国家的哈加尔主动提出,他的觉悟非比寻常不言而喻,因此维恩也只能答应。
最后,于卡帕利努鼓起干劲之前,皆由拉库尔姆负责指挥,于第四天的今天才更换哈加尔为将领。
这项计画可谓圆满成功,五千敌军已经濒临分崩离析之际。维恩深知尤其于平地上,哈加尔用兵之能盖世无双,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维恩,这边也差不多了。」
「好,我知道了。」
受到妮妮姆示意,维恩的视线离开了左翼战场,那里交给哈加尔就没问题了。
「那我们也来干活儿吧。」
正所谓噩梦指的即是现在吧。
「将军!敌军已经近在眼前了!」
「请您回去大本营!这里已经撑不下去了!」
「请您加快脚步!退路要断了!」
语带悲鸣的声音接连不断地飞来,但鲁博却心知肚明已经无路可退,所有表象上的路线全为敌人设下的陷阱。
尽管如此,留在原地也见不到未来,毕竟──
「──本想说能杀死你一名亲信,却是引出了主帅啊。」
敌将•哈加尔,自己已经被这名男子所逮著了。
「你有什么遗言吗?」
听见哈加尔的问题,鲁博眼尾上扬,虽然试图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际之中,转而低念著微弱的自嘲: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像在虚张声势,想当年我也中了你的圈套呢。我就承认吧,这次也是我输了──不过!」
鲁博倏地踢了马腹。
「我不会一个人死的!我要拉你陪葬!」
鲁博朝哈加尔笔直策马奔去。
「……不好意思。」
当双骑掠身而过之时,哈加尔持剑的手臂犹若幻影般摇曳,至少鲁博这么认为。
「我根本不记得你。」
鲁博的身躯被一刀两断,于半空中喷溅血花,并坠落至地上。
目送他最后一程后,哈加尔举剑高呼:
「我击杀敌将鲁博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纳特拉军的胜利欢呼响彻整个战场。
◆◇◆
寇塔维于右翼压制残军,在听见将军战死的报告后彻底失去理智。
「鲁博将军死了……!?」
支撑著他不禁要倒下的身躯的,是他身为副官的责任感以及油然而生的怒火。
他随即朝著对垒中的残军宣泄这股情绪,道:
「全队准备突击!趁纳特拉打过来前收拾残军,翻转战况!」
「请、请等一下,大本营下令要我们撤退……!」
「闭嘴!」
寇塔维揪住了试图制止的传令兵胸口。
「他们没把我放在眼里就下了撤退指令!?要在这里歼灭他们才能一洗将军的遗憾!去跟大本营说要是胆敢后退半步的话,之后就会被我斩杀!」
「但、但是!」
寇塔维推开仍旧坚持的传令兵,对其他人吶喊道:
「走!突击!」
五千士兵跟随寇塔维,奔驰于大地之上。
他们与巩固防御的残军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两军冲突。而论及冲突时的威力则一如字面所示──甚至足以将人震飞。
「别停下!进攻!」
受到寇塔维气焰熏天的后援,卡帕利努军节节进逼。
(他们虽然守备坚强,但用突击就可以重挫,就这样压制他们……!)
卡帕利努军一步一步地攻进残军的队列之中,后方即为敌军大本营。
目标为敌将•海穆特的项上人头,这场战役的正当名义为玛登王族光复王都,故倘若海穆特战死,他们将失去这份理由,卡帕利努军将能得到挽回颓势的机会。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即可突破,当寇塔维这么心想时,却发现敌阵已经不知不觉包围住我方的正面与左右。
他又想「那就剩下背后」而转过头去,眼中映出即将朝自己突击的两千纳特拉军,那是维恩所率领的部队。
「啥────!」
维恩判断遭哈加尔折断左翼的卡帕利努军为了反败为胜将猛攻右翼。
当寇塔维察觉自己中圈套时为时已晚,卡帕利努军前方与左右被巩固防御的残军所阻击,无处可逃,背后又直接遭受到猛攻,霎时间溃败瓦解。
「可、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寇塔维意图脱逃,却是无法得逞。
他遭到突入敌阵的纳特拉兵所斩杀,由于失去了指挥官,他所率领的剩余卡帕利努军也涣散无序,被两国联军剿灭殆尽。
收到这项报告,原本固守大本营的剩余卡帕利努军也决定撤退,而联军对他们的追击可谓赶尽杀绝,据说平安脱逃的卡帕利努军不满五千。
之后,守卫玛登王都•索图各的卡帕利努守军选择服降,王都得以光复,联军受到王都民众热烈欢迎,这场胜仗名垂二国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