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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当选择



  ——那一定是剎那间的事。

  但是剎那的时间内,朝著空与白涌来的是多达几亿的记忆。

  对人类之身而言,那漫长的岁月,几乎与『永恒』的认知没什么差别。

  两人宛如身在梦中一般,暧昧地、彷佛在半梦半醒问——……看到了。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孤独的少女。

  那是世界尚未成形之前,遥远得令人无法想像的远古时代的事。

  少女是『神』。

  但是少女并不知道神是什么,为何会诞生。

  因为是孤独一人,所以也没有人可以回答少女。

  那个世界还没有知性。

  少女是为了代替没有意识的无意识存在们质疑为什么,而诞生的。

  怀疑一切——身上寄宿著狐疑的神髓,少女执笔不断提问。

  『存在』是什么?『世界』是什么?问出这些问题的自己是『什么人』……之类。

  无论抱持再多的疑问,都无人可问。

  无论思考再多的假说,也无人可回答。

  在悠久的时光中,对万物持续质疑为什么的孤独哲学家。

  因为她是孤独一人——所以连『寂寞』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漠然地寻求『说话对象』。

  那是五个小小的机器(方块)。

  执行观测、解析、论证、对应的四机,以及指挥统筹四机的一个机械。

  在尚无知性的世界里,她自我判断——尝试『创造知性』。

  少女渴望的是能回答无限疑问的——对应者(说话对象)。

  但是,机械的知住——正因为其『知性』的原故,反而提出问题。

  ——吾是什么?汝是什么?疑问是什么……?

  机械固然是有知性,但是少女『有』的,机械却没有。

  因为是孤独一人——所以少女甚至不知道自己『有』。

  所以在原初的世界里,第一个——有『心』的少女绝望了。

  她甚至连『希望』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连那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的情况下。

  就这样——经过更悠久的沉默之后。

  少女对于无限涌出的疑问,终于想到一个——解答的方法。

  连自己的存在都怀疑的少女,最后——

  ——否定自己,贯穿自己的『神髓』。

  至少得到了,自己曾经存在——这个唯一的答案。

  她珍惜地拥抱这个以『死』换得的答案——

  □□□

  但是那一日——就连那个答案都被否定了。

  在后来被称为『东部联合』的边境山丘上。

  朱红的月亮如背景一般映照著染上夜色的天空之下。

  因为一个似乎随时会气绝的年幼金色狐——怀疑这世上一切的人。

  不管是十条盟约、唯一神、定理,还是必然,她怀疑所有的一切——

  在这样的想法之下,狐狸的笑容因绝望而扭曲,她『断定』——『定理是无法反抗的』。

  此时,孤独一人的少女,应该已经死亡的少女——『神髓』仍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

  她问狐狸——『为何?』——那个答案就在那一日被否定了。

  ——半梦半覼的少女明白了——自己没有死。

  否定自我,即使用尽全部力量贯穿——『神髓』却没有『消失』,只是『剥离』——让她处于假性不活化的状态而已。

  在「连失望都无法自觉」的半梦半醒中,少女不断提问。

  ——『回答吾,断言定理无法反抗的根据为何』。

  彷佛是在责备——即便是梦幻,却仍把自己从满足的梦中吵醒之人。

  金狐回答,自身的惨状、至今的历史就是根据。

  少女质问,将部分事实、普遍化的谬误,断定为真的根据。

  金狐回答,强者蹂躏弱者便是自明之理,毋需根据。

  少女质问,强弱未定义与自明毋需根据的根据。

  没有交集的议论不断持续著,但是——

  不知为何——金狐以濒死之躯笑了。

  金狐傲然而立,她的问题中断了这串议论。

  「——好像傻瓜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这么询问,但是少女思索之后回答——『不明』。

  对少女而言,狐狸所指的『你』和回答其问题的『自己』,也在疑问之内。

  她将自己的『神髓』,无限的疑问,连最后否定了自己的事——所有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因此,她甚至从未想过名字。听到少女这么说——

  「什么嘛,原来是『无名的同伴』吗?那就没关系了,来吧——」

  笑德更加开怀,年幼金色狐的表情中——已经没有绝望。

  「——只要证明给你看,你就没话说了吧?」

  只不过——

  「定理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就算对手是唯一神也可以反抗……只要无限地破解下去,就连世界都可以改变——可以亲手创造,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站了起来,满腔热诚地说要改变世界。

  但是少女对于她的理想——完全没兴趣。

  少女只想继续沉睡,反正所谓证明,也可以无限反证。

  听到少女这么说——金色狐做乎打从心底感到不高兴。

  「是你先煽动我的还说那种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你陪我赌一把哦。」

  少女正想问为什么,却被狐狸打断。

  狐狸大胆傲慢地发出豪语。

  ——她要合并所有种族,建立谁也不会牺牲的呻定理』。

  用那个定理击败唯一神,得到——『唯一神的宝座』。

  「所以——来吧,【向盟约宣誓】。」

  ————?

  狐狸说著举起手,然而少女却以无言回应。

  对少女而言,『终战』和『十条盟约』——全都是在假性不活化的状态中发生的事。

  更何况持续否定自己的少女,现在只不过是一时性微弱地再度活性化而已。

  下一个瞬间就有可能假性不活化的少女,并没有任何身为神灵种的力量。

  不管过去还是未来——甚至就连现在,她也无法透析,只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跟著我念就好,只是玩个小游戏而已。」

  但是狐狸继续说道:

  「如果你胜过我,我这副身体就给你做凭依使用——直到我死为止。」

  就这样——当狐狸的豪语成真的时候——

  狐狸表示:因为到时唯一神宝座对自己而言,已是不需要的东西,所以——

  「——所以得到『唯一神的宝座』后,我会将它交给你——你不用客气。」

  听到那句话,少女——尽管仍无自觉——感到惊愕。

  唯一神的宝座——该不会是在说『星杯』吧。

  在朦胧的记忆中,那场大战真的终结了吗?

  ——『星杯』是全知全能的概念装置。

  确实,如果有那个的话,这无限的疑问也会得到答案。

  □□□

  ——然后。

  『——汝——!汝汝!凭依!汝骗了吾吧!?』

  「呼哈哈!那是被骗的人的错,在这个世界是常识哦!」

  没错,少女赢的话,直到狐狸死为止,都会用她的身体做为凭依。

  于是少女虽然胜利,妯的『神髓』却被束缚在狐狸体内。

  除非狐狸死,或者——

  「这样一来,在我得到唯一神的宝座之前,你就要待在我的身体内了△」

  少女在脑中不断吵闹,但是狐狸只是开心地笑著。

  ——少女果然还是没有自觉。

  就连自己——第一次展露感情都没有察觉。

  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确信的狐疑之神。

  即使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她确实给予狐狸勇气,让狐狸决心挑战『定理』(世界)——而且不管是对狐狸也好,对少女也好——她们彼此都是对方第一个朋友。

  只要仍在同一个身体里——依照『盟约』绝对不会分开的两人——

  「……放心吧,我输了就是输了,我会确实遵守约定的。」

  使用前所未闻的诈骗——将『神髓』与自己的身体连系的狐狸这么说道。

  她以锐利的目光,看向地平线彼端的巨大西洋棋子。

  「你可以持续问问题,我也会听你的问题,使用所有可能的手段。」

  ……不过少女不可思议地并不感到不快。

  「在我得到『星杯』,你不再否定自己之前,你就在我的体内看著吧。」

  只不过,透过和别人说话,令她有『某种感觉』 I

  ——就这样,东部联合诞生了。

  不过那并不是靠少女身为神灵种的力量,甚至也没有那个必要。

  每当狐狸觉得『做不到』的时候,少女便会质问她『为什么』——只是如此而已。

  觉得胜不过其他种族的时候,她便问「为何断定胜不过」。

  抱怨不能使用魔法的不利,她便问「为何认定那样不利」。

  ——认为现实无法改变时,她便问「为何认定不能改变」。

  不断质问为何的少女,做为狐狸的建言者——转眼间便建立了国家。

  ——那对神而言是转眼间,但是却花费了狐狸六十年的时光——

  □□□

  所以结束也来得突然。

  「……差不多到极限了,抱歉——要请你从我的身体里出去了。」

  过去那个年幼的金色狐说出这句话,是在接收海栖种的首都的晚上。

  金狐用指尖弹著兽人种的棋子,这么告诉体内的『神髓』。

  少女当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却心里有数。

  『是因为他们——那些人类种们吗?』

  ——狐狸以前也对少女道歉过。

  在寿命结束之前,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得到『星杯』——就像这样。

  ——狐狸曾说找不到『定理的终点』,胜负暂且寄下——但是。

  少女并没有特别在意,也不明白她向自己道歉的意思。

  原本她就不是真心认为,能够统一所有种族,胜过唯一神吧。

  可是那群人类种出现后,狐狸改变了——少女这么认为。

  不,或许只是恢复成以前的她了吧——她是真心想要得到『星杯』吧。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和你『同居』下去。」

  她笑著把兽人种的棋子弹开。

  「兽人种的全权代理者,实质上是我和你两个人,这样种族棋子也无法赌上。」

  不过——接下来的话语,由于出乎少女意料之外,让她顿感惊愕。

  「……死的人只要我一个就够了,我会托付给下一个人。」

  『…………』

  狐狸真的是——真心打算把『星杯』交给少女吗?

  如果因为寿命关系而无法实现,甚至不惜托付别人也要达成——狐狸这么说,不过她和少女订的盟约是——『做为凭依使用直到死亡为止』。

  不管是狐狸还是少女都没有毁约的权利,那样就要等到狐狸寿终正寝不是吗——?

  「所以在那之前,要先将盟约覆盖过去……必须再玩一次游戏才行。」

  在少女连同狐狸的生命一起消失前的期间,和别人进行游戏,继承盟约。

  但是少女拒绝了那个提案——因为约好要她看到最后的人是狐狸。

  然而——

  「——如果是那样,我现在立刻了断自己的生命。」

  ————

  「……因为再怎样我也不想让你死啊……」

  狐狸这么说完后低下了头,不过少女心中暗想。

  ——在狐狸体内,只不过是个存在而已的无力少女(神)。

  但是如果要继承『神髓』,在盟约上狐狸就必须『死一次』。

  狐狸死后,盟约的锁炼切断,少女原本会因自我否定而呈现假性不活化——但如果是从盟约解放之后的短暂时间里——她可以用神灵种的力量捉住狐狸的灵魂,甚至应该也能在赋予狐狸永久性的生命之后,再度让她灵魂回归。

  那么就照狐狸的提案进行游戏——再一次由少女获胜。

  再以盟约将『神髓』寄宿在狐狸体内就好了——

  『……吾答应……但是凭依,吾可不答应让汝死。』

  正因为如此,少女才会刻意答应游戏,宣告要用尽全力。

  只不过她没说出口的是,除了狐狸以外,她不打算把『神髓』交给任何人——

  □□□

  依照预定,少女从盟约的锁炼被解放出来。

  但是少女降临——也就是由于狐狸的死,神力得到解放之后。

  人类种、吸血种、狐狸们各自以自己的利益决定规则。

  少女当场就发觉了。

  ——既然盟约结束,掌握了狐狸的性命。

  自己就连要退出这场不利的胜负部不行。

  于是少女领悟了一件事。

  ——打从一开始狐狸就没打算死,也丝毫没有要把『神髓』交给别人的意思。

  她单纯只是想舍弃少女而已。

  又被背叛了。

  少女能做的就是——不管谁到达终点,都要以神髓销毁做为代价。

  让他们赌上参加者人数的『种族棋子』,然后——

  少女所握有的灵魂——

  『……抱歉,虽然如此,我还是「信任」你哦。』

  『汝背叛、欺骗了吾,还要玩弄信任两个字吗?』

  加入无论是输是赢都可以保护狐狸的规则……只是这样而已。

  ——至于为何那样做,少女也不明白,不过——

  『我就是要玩弄……你也差不多到了该「自立」的时候了。』

  没错——用这个游戏护明被玩弄的两个字。

  那也就是——

  『相信背叛者……怀疑等同信任——现在也是你差不多该明白的时候了。』

  ——只要能让『背叛者』到达终点,就不进行神髓销毁。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大概只会再回到假性不活化(消失)的状态吧——

  然后游戏开始,这些人都是要来杀死自己的。

  又或者——少女漫无目的地看著那些人……心里茫然地想著。

  ——是哪里错了呢?但是她把这个疑问吞了下去。

  『星杯』——收集所有种族的棋子,胜过唯一神才能得到的全知之器。

  ——这样正好,那首先就试著得到五个种族的棋子吧。

  坐上唯一神的宝座,得到所有问题的解答……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应该就能明白……为何会被舍弃了吧……)

  少女如此思考,但是她却无法理解那样思考的意义。

  小管是颤抖的手的意义,还是低著头的意义,甚至在心中翻搅的感情也——

  信任是什么——根本不可能证明。

  如果可以证明,如果能够回答的话——

  ——那就给一个受到这种折磨,却还能够认同的答案。

  如果可以的话……就找出来给我看吧——就连这么思考的意义也无法理解——……

  ■■■

  ——就这样,彷佛从白日梦醒来一般。

  思考仍未完全清晰,空与自张望四周。

  视线巡过一周后,两人以及一旁伫立的巫女,看向——相同的人。

  先前卷起螺旋直达天际的大地,如今那个壮阔的景色已经消失无踪,这里是一个黑色的房间。

  狭窄、昏暗、冰冷、毫无生气——于彷佛拒绝世上所有一切的空间中,待在中央的是抱著膝,孤单一人的——无名的神灵种。

  那里……那是两人见过的场所,见过的光景。

  那里就是——原本的世界。

  与他们逃避一切,闭门不出的那个房间,可说一模一样。

  在飘散相同空气的封闭世界里,少女开口了。

  「信任是什么……被这么问之后,却诓称『信任即是怀疑』之人啊……」

  她的声音动摇、畏惧,那个样子与神的威严实在相去甚远。

  不过空与白知道。

  ——这才是这个神灵种『本来的模样』。

  看到她的记忆——不,就算不看,空与白也早就知道。

  游戏开始时——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开始,空与白就已经知道。

  因为那仅仅稍微露出的『眼神』,空与白都有印象见过。

  与超越种——神灵种实在太不相衬的,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

  因为那就是以前空与白……他们两人都曾——

  ——在镜中看过的眼神。

  在那里的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遭到背叛,心灵受伤,即使不断挣扎——

  仍不知道该如何做,该如何活的那对眼神——因此——

  「——神究竟是什么……」

  她只是质问,有如乞求一般,有如求助一般,有如责备一般。

  ——什么也不明白,不被期望而诞生。

  什么也不明白地,被迫无止尽地追问。

  什么也不明白地活著,想要明白些什么而死。

  什么也不明白地被叫醒,被利用,被欺骗,被陷害,被背叛……

  最后竟然还说——『怀疑就是信任』——?

  那么——自己身为『狐疑之神』的存在意义为何——?

  她用怨恨般的眼神——质问一副愉快模样的人们。

  「啊……我说白啊,不对,应该要问巫女小姐吧。」

  空忍不住避开她的视线,朝妹妹——以及巫女的方向看去。

  「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坦承吧,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空这么说完,用冷漠的眼神瞪著巫女。

  原来如此,确实空识破了这个游戏真正的胜利条件。

  虽说预测有所疏漏,有疏忽失误——甚至还有败北,不过大致上谜题都解开了。

  但是即使如此——

  「神灵种参加这个游戏的意义——只有这一点,我一直想不通。」

  ——本来的话。

  空认为,玩游戏不需要意义——甚至也不需要目的。

  奖金和奖品只是附带的赠品,只因为想玩游戏所以玩。

  不在这之上,也不在这之下,有个名符其实的神玩家存在,而且有机会与那个人玩游戏的话,如果不玩才需要问意义和目的吧,不过——自负每天成长卓著的空,最近也开始怀疑,或许那并不是一般论了。

  但是——他本来就已察觉,神灵种是被巫女拐骗,被迫玩这场游戏。

  ——那么她是用什么做饵——拐骗神灵种的呢?

  不惜玩这种超级规模的游戏也要追求的意义,只有这一点空想不透,不过——

  「……该不会是那样吧……」

  空说著吸一口气。

  「——背叛的朋友竟然厚著脸皮跑来说『即使如此还是信任你』,什么嘛,那是什么意思!!我都这么伤心了还说你信任我!?信任是什么!?我才不相信呢,既然你说可以,就用你的生命来证明吧!!不然我就要成为全知全能,自己去找寻答案——!!」

  夹杂著比手蠢脚的动作,空逼真地扮演女演员——

  然后态度一转。

  「……孩不会就只是这样的事吧?」

  「哈哈哈……我没说错吧?真的是个麻烦的孩子对吧?」

  即使被空与白以冰点以下寒意的视线瞪视,巫女仍哈哈大笑著回答。

  ——不,空只是问一下而已,其实他也早就明白了。

  游戏已经结束,被徵收的游戏开始前的记忆也已回来。

  根据那一段记忆——在游戏前,她确实问过『信任是什么』。

  ……由于不知道是在问什么——所以空理所当然地回答是『怀疑』。

  怀疑与信任同义——但是她却要求证明。

  她大概打算藉著囚徒困境的典故,让我们自相残杀吧。

  空如此推测,刻意主动提出——

  『如果是背叛者到达终点的话,神髓销毁就作废如何』这个提案。

  ——这本来就是以彼此背叛为前提的游戏。

  想用囚徒困境这种小聪明的手段来讽刺——

  没想到——『刑警』的『心思』。

  真的只是想测试『囚犯们』(空等人)的信赖,一般不会这么想的吧——!!

  就像这样,空露出死鱼一样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在把世界变得复杂这一点上,大人真是天才呢。」

  「没错吧?真的被打败了呢……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巫女小姐也是把事情弄得复杂那一派的人吧!?」

  「……这件事……根本的原因……就是巫女小姐吧。」

  空与白忍不住叫道,巫女则是语带自嘲地低下头笑著说:

  「……是啊,把事情弄得复杂的,就是像我这样无趣的人。」

  ——宛如回应她的自虐一般,昏暗的空间传出扭曲挤压的声音。

  而每当挤压声响起,空间的主人——蹲在地上的少女的身形便会晃动。

  有如烛火般摇晃,看得出逐渐变得朦胧,变得愈来愈淡。

  「……看吧,我应该说过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吧。」

  ——看过少女的记忆,空和白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由于与巫女的盟约被切断,引起自我否定了。

  原本只是暂时解放的有限神力,如今正毫无止尽地衰减中。

  「原本以盟约维系的『神髓』回到那孩子身上了,可是——」

  照这样下去又会假性不活化……出现牺牲。

  没错,所以——巫女露出扭曲的笑容,满不在乎地『威胁』空他们。

  「我复杂地打了个纠结在一起的结,如果你们解不开——那就是你们输了△」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但是巫女小姐的性格真恶劣啊……」

  「游戏玩家就是要性格恶劣,更何况我是狐狸呀……」

  然而她态度一转,语气转弱——低著头继续说道:

  「我做错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即使现在也一样。」

  原来如此——只要还在巫女体内,那个神灵种就不会消失。

  但是那样的结果也只是用盟约维系著她而已,她没有任何自觉,也得不到答案,更不会发觉——在盟约的锁炼解开的瞬间,她就变成这副模样。

  空与白想到,两人加起来是一人,在这一点上和他们很相似。

  但是——他们和自己有决定性的差异。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救那孩子。」

  虽然如今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自称是她的朋友——巫女这么说道。

  「就算要牵手——我也想让那孩子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握住谁的手,如果不知道那样的方法……如果我做不到的话——」

  然后在开始出现裂痕的空间中。

  巫女——毅然地说道:

  「——就算要利用能做到的人,就算会卷入再多的其他人(你们)——」

  就算她握的不会是自己的手——

  「我是无法拋弃那种小孩的,任性、长不大的半吊子——爱怎么批评都随便你们。」

  ——即使会被骂,会受到鄙视。

  但是纵然如此,还是有不能退让的信念。

  如果确定有人能做到那件事,那么不管自己被如何看待都无所谓。

  看到巫女说这句话时的模样,空与白——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那么,不管要我说几次都可以——『别小看我,这是小事一桩』。」

  「……没有舍弃……对于那样的任性……白要夸奖你。」

  ——空与白本来就根本不打算让神灵种死。

  既不用威胁,也不必拜托。

  反而是……

  「用这种『简单游戏』做为最后的游戏真的好吗——叫人紧张不起来呀——!」

  无奈地这么感叹之后,室与白——走向少女——

  ■■■

  巫女带著一抹不安,目送两人从容自若的背影。

  真的如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吗?

  神灵种——无论是存在,时间的尺度,构成其『世界』的言语范围或定义……

  从根柢上就与自己这样的『生物』不同——不,根本是不同的概念。

  因此,昔日的巫女……面对充满疑问的少女,才会什么也无法为她解答。

  复杂的约定是以复杂的『盟约』订下,受到锁炼束缚的交流,随著每次的错身而过,锁炼便愈缠愈紧——就这样,奇妙的共存产生了复杂的变化。

  巫女希望朋友——至少自己当她是朋友的少女,就算没有『盟约』这条锁炼,也能用自己的意志欢笑,时而哭泣,即使如此——还是希望她能快乐。

  巫女就是为此而斩断锁炼——就算仅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都必须做出这么复杂的事。

  但是巫女现在还无法想像,斩断锁炼后会发生的事情。

  对于现在即将消失,悲痛哭泣的朋友,她只能紧握拳头到指甲刺入肉中,在一旁默默守候,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半世纪以上——即便走过无数赌上性命的修罗场。

  ——这仍是生涯最大,或者也是最后的赌博,只有这点可以确信。

  她祈祷著注视,赌上一切的那两人——空与白的背影。

  「……呃~神——问自己是什么吗?简单说就是在问——」

  空缓慢地叹一口气——在少女身旁蹲下。

  「为了什么而生,为了什么而活吗……噗噗——!!」

  他一脸正经的表情,突然——爆笑出声。

  空捧腹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巫女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那种家伙是什么人啊!?除了『GOD(神)级的笨蛋』以外,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她心想:

  ——啊啊,我操之过急了吗?巫女翻著白眼,看著虚空。

  「你脑袋里装的是红豆沙吗!?原料是小麦和红豆吗!?连面包都要稍微以正向态度生活的时代,你这样没问题吗!?换张新的脸孔就可以元气百倍地解决了吧!?」

  然后,于现在这个就连破碎的拟声词都快可以具体看见的空间中……

  少女微微颤抖,同时——龟裂窜起。

  ——昏暗狭窄的黑色空间,破碎四散——

  ■■■

  ——就连那个狭小昏暗的空间都无法维持了吗?

  空与白、巫女,以及——现在形影已不稳定地晃动著,即将消失的,自称神的存在。

  将破碎四散的黑色空间拋之在后,他们被释放至高空。

  受到重力捕捉,逐渐坠落的途中——空与白依然手牵著手。

  一同望向地平线的彼方——巨大的西洋棋子,笑了出来。

  ——盘上的世界(迪司博德),有『十条盟约』的世界。

  非常了不起的某人下好『布局』,一切都以游戏决定的世界。

  没错,空他们来到这里——和那一天相同的光景重叠——

  「你生什么气呀!?吶~你生气了吗!?气呼呼吗!?呀哈——!!」

  「……哥看起来……只像是在……欺负小女孩。」

  对于正在进行无绳索的高空弹跳之事,空与白极力不去意识,而是从容不迫地继续游戏的基本——也就是精神攻击。

  「——闭嘴……」

  「欸欸——欸!?抱歉,我没听见,风声太大了!!」

  「吾叫汝闭嘴——!!」

  然后她终于——捣起耳朵,抱著头,哭喊的那个模样。

  「啥~!?我回答了你所提出的疑问,你却叫我闭嘴!?你是少女心吗!?秋天的天空吗!!」

  空乘胜追击,少女则喊叫著回应——不!

  她摇头吶喊的那张脸,在两人看来就像在那么喊著。

  ——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何会遇到这种事?

  给我回答,如果不打算回答的话,至少——让我睡(死)吧。

  ……那模样简直就像吉普莉尔,空不禁露出苦笑。

  ——上位种族也是——更不要说神灵种,似乎也相当难当。

  因为太过优秀了吧,看得太多,懂得太多。

  原来如此,最下位种族不会明白的天上的烦恼。

  但是真是的,因为……过度优秀,最后绕了一圈回来——

  ——哭得像是最下位种族的小孩,真叫人傻眼啊——!!

  「嘿!!脑袋太好,结果绕一圈回来变成笨蛋的女孩子!!」

  「闭嘴!闭嘴!闭嘴——吾叫汝闭嘴……!」

  ——得到自我的概念,那就是神——神灵种?

  因为狐疑的概念得到自我——所以怀疑一切?

  因为是那个『神髓』令她如此,所以就只能一直怀疑下去?

  最后甚至怀疑自我,然后自我否定?

  ——完全不明白啊——!!

  「你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吗!?虽然很愚蠢,但我来回答你,所以心怀恭敬地听好吧!!」

  不管是这家伙还是巫女,为什么都对那种愚蠢的话当真呢?

  为什么连这种程度的事都不知道呢?实在打心底感到疑问,空发出吼叫。

  这孩子是只能怀疑一切的神?

  ——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断言——那就是『你不是狐疑之神』!!」

  听到否定大前提的吶喊,不管是自称,狐疑之神,还是巫女。

  两人一起瞪大双眼,询问『根据呢?』的模样,让空只是止不住笑。

  根据,要根据?到底要让我笑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认为需要那种东西!?

  「如果对于所有事情都抱持怀疑态度的话——『为何还要追求答案(根据)』啊!」

  「——————」

  ——如果对什么有『疑问』。

  ……那就表示……相信『有答案』吧。

  如果真的怀疑一忉,应该连问都办不到。

  「要怀疑一切的话——一般最先应该『怀疑自己是否真是狐疑之神』吧!!」

  有根据就能相信吗?那个根据正确的根据呢?

  根据如果是正确的就相信?那个根据是正确根据的正确根据呢?

  ——那样只会变成无限倒退,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吧。

  怀疑一切的神——假设退一百步,真的有那样酌祥——

  但是就算退千步万步,退一亿兆步——不,就算退至事象的地平线。

  而那样的神就是在眼前的朦胧少女……

  「那样的家伙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伤心、哭泣、愤怒——吶喊吗!?」

  「——啊……啊!」

  ——如果有人要求说,要认同这个因被那样说而困惑地流泪的存在,是个女孩子的话——

  那么至此要回答的只有一句话——『你在开玩笑吗』。

  原来如此,她似乎是这个世界最初拥有『心』的存在。

  因为孤单一人,所以不能向人确认,也无法自觉。

  如果『心』是从疑问、好奇诞生出来的,那还能认同,不过——

  如果只是怀疑一切的话,这样既不会产生心,也不需要心吧——!!

  「————那么……『这个』是什么……」

  终于如海市蜃楼般晃动著,快要消失的虚幻少女,语气悲痛地说道。

  彷佛指著手和身体给他们看一般,她用和过去的空与白相同的眼神问道。

  「……『这个』就连是不是狐疑之神都很可疑……那么——」

  如果就连自己的最小定义都一直是错的。

  那么到底要相信什么——不对。

  到底要如何活下去——不对。

  单纯只是到底——『该如何是好』。

  看到少女向一切质问、乞求。

  空——重新紧握与白牵著的手。

  ——矗可能不去想打在身上的风,以及逼近而来的地面(死)。

  必须回答她才行——回答与过去的他们追求相同事物的少女。

  于是空开始道出——宛如童话故事,但却千真万确的真实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其实算是最近的事啦,在某个地方有个非常逊的傻瓜。」

  ——因为实在太傻。

  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的那个傻瓜。

  有著休息不做事还比较好的傻瓜想法——所以他想说只要照别人的期望生活就好。

  「那个傻瓜把自己当成『人偶』,不知何时就真的变成人偶了。」

  既不可喜,也不有趣。

  做了这样的结语之后,「另一方面」……空继续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这次是真的很久以前,在某处有个非常帅气的傻瓜。」

  ——因为实在太傻。

  对于在大战中过著绝望的生活感到不满。

  那个傻瓜有著稍微先进的傻瓜思考——他认为只要创造一个让人想要活下去的世界就好厂。

  「那个傻瓜把世界认定为『游戏』,不知不觉间他真的把世界变成游戏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这个故事还没结束——因为——

  「两个傻瓜果然也都是傻瓜,两人都——做错了。」

  前者因太弱而做错,后者因太强而做错。

  两人都失败了,而且也都后悔了。

  「——所以结果两边都很逊——他们在心中决定,『下一次』绝对不弄错。」

  大概啦——空在内心附加了这一句,露出苦笑。

  那是他最近才知道的人——空遥想那个实在不认为是他人的某人。

  「……哥、哥……抱、抱歉在你耍帅的时候打扰……可是……时间已经……」

  但是,白的手指颤抖著指著下方,空不自觉地将『咿!』的悲鸣声吞下,然后——

  「哈哈哈,别再耍帅了好吗!?」

  声音颤抖、慌张,是啊——空以完全与帅气无缘的模样。

  如连珠炮一般,急忙做结论:

  「我是笨蛋!!什么也不知道——让我们这么承认吧!!」

  ——反正既然什么也不明白。

  「那就只能用摸索的方式,拚命地想办法去做了!!反正自己就是无能,无论再怎么思考,最多也只能找到明天就会被颠覆的答案,所以不必在乎任何人的想法——这样不就好了吗!!」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明白的话……

  「那就像个逊咖,堂堂正正地——这么说说看吧!?」

  『一定是这样』——带著愿望擅自认定也没关系吧。

  如果发觉错了的话,那就伸个舌头,撤回前言就好了吧。

  『啊~我也有说出那种蠢话的时期啊』——就像这样。

  卧薪尝胆,甘受耻辱——拋弃尊严!

  ——永远都持续试著这么说,这样如何呢?

  如果不中意的话——没错,那正是——

  如果因发现原本以为是平坦的星球是圆的,而感到丢脸的话……

  那么让它『再一次恢复成平的』——这样也不坏吧!?

  过去都有人把世界变成游戏了——所以这应该有可能办得到吧——!!

  「那么时间差不多不妙了!我们来公布答案吧!?」

  像这样胆小发抖、带著僵硬的表情——空与白牵著手——

  ——问,自己是什么人?

  「——像这样一切都会绕一圈——!!」

  就如同怀疑而至确信,过信而回溯至疑念。

  就如同叛逆而至协调,协调而回溯至反抗。

  就如同强者会败给弱者,贤者亦有愚笨之处一般。

  就如同全部都只是二律背反,只是意义兼具而已。

  就如同相反词只是用来方便区别,黑与白哪一个接近灰而已!

  就连超越种(神们)也是,一旦过了度——

  ……也会被人类种(空)弄哭一般……

  「就连你是什么存在也是一样!只要绕过一圈就会反转!!」

  这么说完后,空与白将牵著手的——另一只手。

  伸向与过去的自己——『 』追求相同事物的那对眼神。

  ——太过聪明而变成笨蛋,孤独又空虚……连名字都没有的少女。

  如今就连那个『神髓』是否为『狐疑』之神也不确定,少女依旧追问那个『神髓』。即使如此,仍请求希望得到那个答案,在『※请希』之上二律背反的少女——(译注:日文的请希与狐疑同音。)

  「如果你握住这只手,那么对于原本孤独的『夸戏』的神髓——」

  「……我们会回答……那是……『帆楼』……」

  两人将与空白相同的——『※空洞(Hollow)』之名,分给她做为名字。(译注:空洞、中空之意,日文念法与帆楼相同。)

  对『问题』以『答问』回答。

  ——问,自己是什么?

  「如果还要和我们玩的话,那就是令人期待的神级美少女新手游戏玩家帆楼!」

  「……明天再问的话……答案又会是……不同的游戏玩家帆楼!」

  ——答,你希望是什么?

  犹豫不决的少女——经过数秒的犹豫后。

  她像是畏惧般,然后以神之身却宛如祈祷般——缓缓地。

  伸出那只影像晃动,逐渐消失,不安定的手,少女——不。

  神灵种——不……

  「————帆楼…………」

  ……帆楼……这么说道——

  ————…………

  ■■■

  ——然后巫女降落在她……不,降落在自称『帆楼』的少女,于空中笨拙地建构出的岩盘上。

  本来宛如海市蜃楼的身影,现在则伴随著明确的实体。

  「……白、白……如何?哥哥判断我们似乎还活著。」

  「……没、没有异议……呜……呜呜……」

  空与白趴在岩盘上,彼此拥抱,因确认生存而落泪,帆楼的视线则是落在两人身上。

  而当帆楼无言地走向两人的时候,她所构筑的岩盘也逐渐崩解,高度缓缓地下降。

  就算因为『选择』称呼自己为帆楼,她的自我否定停止了。

  即使如此——巫女知道『神髓』是概念,是思念聚集而成的力量。

  「……帆楼——无论再怎么【假定】……仍会有怀疑吧。」

  低著头,彷佛畏惧一般——那个样子似乎比先前更为柔弱,而巫女知道那个理由。

  在濒临假性不活化之情形下,帆楼的神格——如今已坠落至连最底层都构不到了吧。

  别说是创造螺旋直达天际的大地,她现在就连维持这样一个岩盘的力量,都已经没了。

  更何况——

  「……就连汝等……就连汝等说的话,吾还是怀疑吧……」

  ——没错,就算如空所说,一切都会绕过一周,即使会反转。

  那也只是同质、同义、兼义而已。

  怀疑必须相信,强中含弱,贤愚共存。

  帆楼的神髓不管是称为『狐疑』,还是称为『请希』,性质都相同——

  如果那是请求、希望、选择的假定——『夸戏』的话,就连现在要说出的话,她也无法确定。

  以神灵种来说,她是最弱的。

  如果什么也无法断定,最多只能提出假设的话,帆楼低著头——

  「即使如此——握住帆楼的手依然有意义、吗——!?」

  「好耶~~!终于拍到低角度的照片了~~!」

  ……她提出严肃的疑问,但是果然——

  还是被疑似罹患严肃就会死的病的空所打断。

  空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起身,看向从帆楼的右下角拍到的照片。

  「话说都是因为你那种不成体统的打扮!害我在这四十二天的期间,对你腰部开高衩的里面是怎样的乐园,在意得睡不著觉。啊啊,终于可以睡了……」

  ——从游戏开始直到今天,一直想要看的景象映在照片上了吧。

  空掩著鼻子,带著至高幸福的笑容——彷佛就要这样永眠一般地闭上眼。

  「……哥……那个……不止十八禁,还会禁卖——」

  「哼,真不像你啊,妹妹!数万、数亿岁女生的照片,要用怎样的法律来取缔!?」

  「……以猥亵目的偷拍……违反轻犯罪法、条例……侵害肖像权……」

  「呼哈哈哈,天真,你太天真了,妹妹啊!」

  直到刚才还处于濒死状态的肉体不知到哪去了,空夸张地喊道:

  「那些全部是规范『人』——最低限度也是适用人类种的法律!因此——!!」

  「……!意思就是……对方是神的话……做什么都……没关系……?」

  ——完全正确。

  随著空这么喊叫,白也加入,朝帆楼扑了上去,然后——

  …………

  「…………汝、汝等……人类种……人……喔喔!?」

  被空抚摸著头,白用脸颊磨蹭著的帆楼——

  「…………俗称·空,俗称·白。」

  「喔,什么事!还有俗称是多余的!」

  ——少女终于领会不叫名字,他们就不会反应的意图。

  「帆楼基本上还是神灵种哦,汝等想起来了吗……回答吾的问题——」

  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吧。

  但是帆楼面红耳赤——像在难为情地这么说之后,他们的态度一转。

  「——别露出那样不安的表情啦,那跟有没有意义无关。」

  「……如果……帆楼……称呼自己……帆楼……那就没问题。」

  帆楼,中空——亦即再多也可以注入——

  「『我们的骄傲』分给你了,比起担心那种事——」

  「……先担心……做出有损名字的事时……应该怎么办吧。」

  两人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这么告诉她。

  这时帆楼终于理解——或者是假定吧,他们是在向自己『挑衅』。

  「——十六种族位阶序列十六位——最下位种啊。」

  帆楼自己一定没有那样的自觉吧,不过她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从两人身边挣脱。

  「虽然只是从推定类推而已,明天有可能会被否定的假定——」

  先这么开头后,不过——帆楼刻意宣言。

  ——假设如果依照空的主张,一切都会绕一圈的话。

  虽然在巫女看来,她只是对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两人感到不爽而已。

  「【假定】最上位种——超越种也绕了一圈,『下次』帆楼就会胜过最下位种。」

  听到帆楼这么说,空与白却是露出满足的笑容。

  「……放马过来……我们……接受挑战!」

  「加油吧,不管是疑问还是游戏,再多我们都会回应你的△」

  那样就好,那很像是分得他们两人名字之人该有的表情。

  空与白飒爽地转身离去——

  ——但是。

  帆楼却抓住空的袖子。

  「汝那句话是真的吗?那么——」

  对帆楼闪耀兴奋光芒的眼神感到不祥预感的同时——啪啦。

  ——覆盖天空的庞大卷轴摊了开来。

  持续几万几亿年岁月的『疑问』都记录在上面——

  「汝全部都要回答。」

  看到她充满期待的眼神,空则是……

  「一……一个一个来吧……」

  ■■■

  然后——很快地数十分钟后。

  在只有巫女发觉,原本降下高度的岩盘停止的情况中——

  「——所——以~说!帆楼就是帆楼!那样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因此吾才问『吾身为帆楼的定义』。」

  「你不是称呼自己为帆楼了吗!?」

  「不,吾只是将汝等称呼帆楼的东西假定是帆楼,『吾』的范围定义——」

  「我看著你的眼睛!手触摸!亲自谈话!甚至还让我拍下美妙的照片,真是感谢——!!让我这么想的人就是你!帆楼!有异议吗!?」

  「有,不管是汝看到的『眼睛』,还是触摸的『身体』都——」

  似乎是要表达要说的内容格外重要一般,帆楼停顿一下,然后认真地说道:

  「汝所拍摄,甚至道谢的年幼外貌的下腹阴部——全部都在定义外。」

  「——吶,我开始感觉我好像是超下流的罪犯了……」

  …………难道你想说不是吗?

  对于那个难堪的萝莉控的问题,事到如今根本无法狡辩。

  巫女心中暗自这么想,她站在远处——眺望著空与帆楼贫瘠的议论。

  不过那也是很正常的,帆楼的『本体』——不是那个少女的模样。

  「帆楼的『神髓』在这里。」

  「…………欸,那个……你一直坐在上面的……墨壶?」

  「——不,那也不正确,之所以看起来是墨壶,那是汝等理解所及的神格所展现的化像。再说神灵种本来就没有物理的实髅,至于这个『人型』只是沟通意志用的虚像——」

  「哇啊~~麻烦死了~❤喝啊啊啊!!」

  「…………汝?汝、汝,为什么用手刀打帆楼?」

  「你承认你被手刀打了吧!?那么这个和那个都是帆楼,你没有异议吧!?」

  ————帆楼惊醒。

  帆楼似乎想通了什么,口中念念有词,空则是趁现在……

  为了逃走,缓缓地离开——巫女漫无目的地看著他,露出了苦笑。

  ——很久以前,某只狐狸……犯了一个大错。

  狐疑之神——为了怀疑一切而诞生,永远质疑的她。

  狐狸原本以为初次结交的朋友……想要的是一个根据,能够支撑不断怀疑的自己。

  但是狐狸却想错了上具是没资格当朋友。

  她想要的——单纯只是能够相信,以及相信她的某个人——

  ——没错,那个人朝著巫女走过来说道:

  「好了,这样就是我们赢了吧——巫女小姐?」

  帆楼停止自我否定,而且自立了。对于漂亮地克服巫女陷阱的人。

  「哈哈!口气别那么嚣张,大人有大人的胜利方法呀,小鬼头。」

  巫女却是这么笑著回应他。

  没错,自己是大人,已经是大人了,巫女不禁苦笑。

  把世界变得复杂的无趣之人,放弃许多事物的人——但是……

  「……如果是你们,你们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没错——对于放帆楼自由的这个结果。

  不惜赌上性命,赢了今生最大的赌博。

  「我原本是赌我输……但不管怎么看都是我赢吧△」

  她像这样嘴硬不认输,不过——

  「……如果巫女小姐……是赌自己输……」

  「那才是巫女小姐输了——所以是我们赢了吧。」

  「…………?」

  「给你一个建议——比起思考这些琐事,你应该有句话要先说吧?」

  像这样别有含意地一笑之后,空与白对她挥了挥手。

  差不多快到地面了吧,巫女讶异地看著走向岩盘边缘的两人。

  「凭依!凭依!」

  原本在动笔挥毫的帆楼,突然叫著朝巫女奔过来。

  「帆楼啊——就是帆楼哦!汝有异议吗!?」

  ………………

  「那是什么表情!?汝没听懂吗!?」

  帆楼就像对无法理解哲学家大发现的大众感到烦躁一般。

  ——不过,不是那样的。

  「吾是在说——只要定义『吾』的观测者,将帆楼认知、称呼为帆楼,帆楼就能得到帆楼这个存在的暂定证明,也就是可以自称为帆楼!」

  巫女之所以呆若木鸡是因为——

  奔过来的帆楼——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自己获得她的原谅了吗?

  她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握住我的手吗?

  结果,什么都没做到的我,有那个资格吗——巫女思考到这里。

  ——『比起思考这些琐事,你应该有句话要先说吧』——

  「……抱歉骗了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吾不能原谅。」

  她微微侧头,立刻回答。巫女听了,瞬间就要低下头去,不过——

  「因为帆楼还无法假定原谅是什么。」

  ————

  「但是欺骗帆楼的事,就如凭依所说——不管是结局还是结论都改变了帆楼。」

  帆楼就像在确认什么似地思考,然后点了几下头。

  「——而且那似乎并不是会特别感到不快的变化。」

  就像这样,甚至本人也没有自觉吧,她浮现出笑容——

  ——叩的一声……一阵微微摇晃。

  岩盘降落的地方是——巫社的庭园。

  出来迎接的是史蒂芙、吉普莉尔以及……伊纲的笑容。

  然后帆楼、巫女、空与白——依序看向各人的脸。

  「『欢迎回来』——对吧。」

  ——史蒂芙露出比任何人都更耀眼的笑容说道。

  空与白则是对她竖起大拇指。

  「喔,史蒂芙……抱歉,马上就有个坏消息……」

  「……史蒂芙……再、见……」

  因为疲劳、紧张、饥饿、以及其他诸多因素——两人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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