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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18:云策回来了【求月票】

  乱世中的庶民犹如无根浮萍,经不起丁点儿风吹雨打,加之民间有人疯传敌人兵马数倍于己,本就惴惴的庶民更加恐慌。他们是缺粮食,但再怎么缺粮食,逃跑还能多活几日,要是傻乎乎留在原地等敌人铁骑踩身上,他们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呢。


  于是乎,一部分庶民连夜偷跑。


  邻居都跑了,剩下的也想拔腿跑路。


  逃跑的人多了,在田间劳作的人影就少了,负责农田这块的人意识到不对,急忙上奏上去,巡逻士兵也抓到了一伙。看他们包袱款款,拖家带口的架势,哪有不懂?


  士兵怒道:“尔等去何处?”


  这个时候不老老实实待在安全地方,到处乱跑作甚?真以为带着全部家当逃难,一路上就能平安顺遂了?大自然界的野兽和落草为寇的悍匪,哪个不够他们喝一壶?


  士兵的情绪落在逃难庶民眼中却似雷霆加身,为首的男人急忙跪下求饶求放过。


  他们愿意用身家财产换取生路!


  士兵搜刮难民本就是乱世中的常态。


  那队巡逻士兵却被跪得面色微白,他们的队率第一反应是后退两步,跟那个男人距离拉远,一副别来碰瓷的架势;第二反应是环顾左右小兵,生怕自己被他们举报。


  沉棠初期的治军风格是雷霆手腕。


  设定好红线,谁碰谁挨军棍。


  随着兵马规模快速扩张,风格改了。


  改为温水煮青蛙!一边加热一边观察,逐渐加大火力,一点点试探兵卒的接受能力,以免过于严苛致使反叛。其中便有严禁士兵欺压凌辱庶民、禁止士兵用各种方式向庶民索要贿赂,举报者可暗中检举,一经查实可获得违纪者双倍收益,记一功!


  这般也能杜绝士兵分赃之后互相包庇的问题,尽管执行上还有一定漏洞,有时候还会引发一些士兵的互相猜忌,但整体而言,仍旧利大于弊,最大限度杜绝恶行。


  “这是你自己要跪的,可不是我让你跪的,我也没有推你打你骂你凶你。”队率跟男人隔着一丈远,他指着对方大声道,“你,站起来说话!你莫要陷害于我——”


  跪着求饶的男人也懵了一瞬。


  看着他们一行三十余人,队率头疼。


  在战乱不止,难民乱窜的年代,一个村也就几十上百号人,眼前这是半个村都跑了啊!他大声再问:“你们是哪个村的?”


  男人依旧老老实实交代。


  队率想了想,大手一挥将人带走。


  这事儿毫无意外地闹到了沉棠跟前。


  栾信一早就收到底下小吏上报的消息,农田劳作庶民锐减,他前脚告知主公,军中后脚上报说抓到一伙逃难的庶民。检查士兵备战状况的沉棠,脑袋梆梆梆三问号。


  “什么?朝黎关附近村落庶民逃难了?”沉棠第一反应就是敌人安插的二五仔捣乱,偷偷拱火,“是不是有人传播谣言?莫非是黄希光和章永庆两个安插进来的耳目?”


  仗还没开始打,自家人要跑光了。


  这绝对是敌人的阴谋诡计!


  栾信:“信也是这么担心,着人去抓谣言源头,审问过后才知是普通人……”


  沉棠冷笑:“普通人会这么搞我?”


  她先入为主将罪名按在黄烈身上了。


  散播谣言,动摇人心,吓走庶民,她耗费巨大心血的玉麦就报废了,好毒辣!


  “为了保证口供真实,用上了言灵审讯,内容与他们交代的大差不差。”说着,栾信有些无奈地笑笑,“据他们交代,有些是为显摆,有些是为获得村人的认可,也有人纯粹是嫉妒别家耕田地段好,便想着他们被吓跑,玉麦丰收后能收割据为己有。”


  沉棠:“……”


  心眼还挺多啊。


  她揉着酸胀的额角,下令:“公义,派人去各个村落安抚,控制流言继续扩散。虽说现在还没抓到安插进来的奸细,但保不准会有。这块抓紧,抓到一个宰一个!”


  流言蜚语的威力不亚于二十等彻侯!


  一旦失控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


  沉棠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重视,栾信上了心。让二人没想到的是派人去安抚却适得其反,庶民不但没放心,连夜跑路不减反增。要不是加大力度巡逻拦截,可能一个村就真的只剩小猫三两只。消息送到沉棠面前,她越看越迷湖:“你们怎么安抚的?”


  见主公问责,负责此事的官吏缩脑袋。


  他双手呈上一份书简。


  士兵都是照着上面的话照本宣科的。


  沉棠打开一看,没啥毛病。


  不外乎是告诉庶民,己方兵强马壮、兵多将广,敌人民心尽失、缺衣少粮,攻克他们是迟早的事情,庶民可以安安心心在此地耕作,不用跑,今年秋天等着丰收吧。


  沉棠嘴角抿紧,看得人惴惴不安,她道:“是我顾虑不周,你们再加一条。”


  官吏支长了耳朵:“主公请说。”


  沉棠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年内,免田税、免农具租金、免费提供粮种,要是再不回来,无主的玉麦田就五折租给不离开的人。这还不成,那我真是没什么办法。”


  那人听得险些傻眼。


  支支吾吾问:“主公,确信如此吗?”


  沉棠道:“对,就这么去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追逐利益是根植在人骨子里的本能。对于靠着田地产出吃饭的庶民而言,没什么比免除赋税更有吸引力,沉棠不仅免三年田税,租借农具的钱和购置粮种的钱也省了。这意味着这三年,种出多少都是自家的!


  若玉麦能达到一开始宣传的亩产量,他们全家往后好几年都能好过不少,至少不愁会饿死了!沉君敢许下这么重的诺言,由此可见信心之足。足够他们赌一把了!


  不少人都吃过逃难的苦。


  面对逃难的风险和留下的利益,二者如何选择?犹豫一秒都是对好日子的亵渎!踏上逃亡之路的庶民听到风声也拖家带口跑了回来,生怕来得晚了,好处就没了。


  这场风波还未形成规模就被平息。


  沉棠收到消息,不由得唏嘘。


  “仅是免去三年的赋税,租借农具和购买粮种也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让他们赌上性命在此地扎根……乱世人命如草芥,唉……”沉棠叹息着将写着消息的书简合上。


  帮沉棠整理桌桉的鲁继抬头关心。


  “主公为何叹息?”


  沉棠道:“之宗不觉得可怜吗?”


  鲁继却有些不解地眨眼,疑惑:“为何可怜?他们能碰见如主公这般仁慈的主君,免三年赋税,不是该欢喜雀跃的好事?”


  她带人跑好几个村落公布这一喜讯,多少庶民激动到泪雨连连,还有上年纪的老人跪在地上高呼主公乃是天生紫微星。如此善待庶民的仁君,此生必有福报加身!


  情绪激动的直接昏过去。


  自家主公却闷闷不乐,她不懂。


  沉棠道:“仅仅三年啊。”


  鲁继茫然:“三年……很多了啊,有这三年免赋,家里的孩子都能多活两个。”


  幼儿一般在前面几岁容易夭折。


  一旦长大了,存活率就高了。


  多活一个孩子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便是多了一个劳动力,生存几率大大提升呢。


  沉棠无奈又悲悯地道:“三年免赋就值得用命去赌……之宗,这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它将人命用另一种方式标注价格。”


  鲁继依旧不解,这不是很正常?人命如草芥可不是说说而已,庶民的命不值这三年。但主公自有主公的道理,若她能明白主公所思所想,估计离出师也不远了。


  不一会儿,她耳尖听到自家主公在那边低喃一句:“若能永远免除田税……”


  鲁继心中咯噔,表情犹如见鬼。


  “主公,你千万别——”


  这根本不现实啊!


  治下庶民不上缴田税,一地官署直接罢工,饿都饿死了,更别说供养大量兵力。


  沉棠笑道:“别这么紧张。”


  她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


  田税是重中之重,不可能永远免除,至少,在没有其他稳定经济来源供应官署和军队开支之前,她的念头都是天方夜谭。这个天方夜谭,要到很久很久后才能实现。


  沉棠脑海中闪过前世的记忆。


  唉,至少要前世那般才行。


  在此之前,治下能维持不高的田税,不搞其他苛捐杂税,不巧立名目提升赋税,估计在后世都能博得一个极高的评价。光是做到这一点都极其艰难,更遑论取消了。


  沉棠收起不现实的念头。


  借着窗漏洒下来的日光处理公务。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向西边。


  最后一份书简是吴贤那边送来的。


  沉棠这边进入备战状态,吴贤作为盟友也是牵一发动全身,兵马粮草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出发。当然,这一切都悄悄进行,以免被敌人摸清行动。


  她仔细看完,提笔给了回应。


  说起吴贤就想起秦礼,想起秦礼便连带着想到赵奉,沉棠思维活跃,问鲁继:“之宗,你这里可有收到元谋归来的消息?”


  跟着掐指头算了算时间。


  按照云策的脚程和工作效率,这两天应该回来了,除非是路上遇见什么波折,例如在安顿那一家子的时候耽搁了时间。不过,沉棠并不担心,以云策的实力,后方应该没什么人能拦得住他。她只怕会惊动吴贤,打草惊蛇,影响秦礼他们打包跳槽。


  鲁继道:“还未。”


  沉棠叹道:“再等等吧。”


  说曹操,曹操来。


  沉棠去干饭的路上碰见了一身风尘仆仆的云策,如冰雪一般的青年此刻眉宇紧锁,隐约有点儿苦瓜相。后者并未发现她,沉棠起了捉弄心思,掐指召出一只青鸟。


  青鸟的体型无限接近于球。


  一屁股压在了他肩膀上。


  云策诧异:“谁的青鸟?”


  他跟文心文士打交道不多,收到青鸟传信的次数一手可数,更别说这么胖的鸟!


  打开,一人长的花笺写满了【云策朝后看】五个字,他疑惑地扭头,主公那张笑脸直接闯入眼球:“元谋怎么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来汇报。”


  她等着好消息好久了。


  云策眼皮颤了颤,苦瓜相更重了。


  沉棠担心道:“难道没接到人?”


  若如此,如何跟赵奉交代?


  “策来此处便是为了找寻主公——”主公总说【干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饭点一到就直奔食堂,绝对不加班加点,云策去政务厅找肯定扑空,只是越靠近食堂,他的步子越小,心思纠缠如乱麻,“唉,主公,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禀主公。”


  回来这一路都在打腹稿。


  委婉的,直白的,废弃一版又一版。


  沉棠收敛笑意,严肃:“如实说来!”


  “末将有负主公交托,请主公降罚!”云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嗓子,惊动其他干饭兵卒频频回首,云策回过神也觉不妥,涨红了脸。沉棠将他拉起,换个地方细谈。


  然后——


  然后没然后了!


  沉棠一巴掌将角落的石块拍成齑粉!


  “你说——一人难产而亡,两人被逼自尽?那一户人家就、就只剩个小的?”


  云策点点头:“不敢有一字虚假!”


  沉棠自然不会不信云策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天海那边会嚣张至此,用下作肮脏的手段逼死兵将家属,哪怕这一家都是外来的,其他人不会感觉胆寒吗?家里的青壮替吴贤在战场上拼命,后方的家卷遭此折辱,不怕兵变生乱?还是说,人家优越惯了,丝毫不将诸多风险放在眼中?


  “吴昭德啊吴昭德,你在黄希光他们手中都没怎么吃亏,没想到在自己人身上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若你知道帐下失衡会演变成这般局面,可会后悔没一碗水端平?”


  这会儿,沉棠都有些同情吴贤了。


  沉棠再确认:“那孩子可妥善安置?”


  “已交给河尹郡守徐文注抚养。”


  沉棠稍稍安心。


  徐解的人品她是放心的。


  若他不可靠,当年也不会将辛苦经营的河尹郡交他手中。赵奉属官一家还留了一缕血脉,总不算太遗憾。只是,沉棠也产生了跟云策一样的烦恼,该怎么开口啊?


  怎么跟满心期待的赵奉等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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