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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重拾旧业(中)

  茶肆雅间摆设属于小清新典雅风格。


  沉棠一边等待那位倌儿,一边把玩着茶桉上的茶杯。作为轻微多动症儿童,她不太适应过于安静的环境。见掌柜也在发呆打磨时间,忍不住问出疑惑好一会儿的问题。


  “掌柜,我有疑问,不知能否解答。”


  掌柜听到她的话,还未飘远的思绪立时被拉回肉躯,他开玩笑:“有什么能不能答的,只要小娘子别问老头子跟拙荆的事儿就行。”


  沉棠:“……”


  她也不想秒懂啊。


  (╯‵□′)╯︵┻━┻


  谁想知道你跟你家夫人闺中趣事儿!


  掌柜看到沉棠古怪又复杂的表情,陡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画师还是十一二的小娘子,哪怕画工再精湛,再熟练秘戏图,自己也不该开这种带颜色的玩笑。他只得快速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小娘子方才说什么?有疑问是吧?你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棠就问了:“郡府怎会鼓励这种生意?按理说公职官员不该避嫌?”


  居然还带头发展这种产业,闻所未闻。


  掌柜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


  一听是常识性的小问题,他反而有些诧异沉棠的“单纯”,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常识。转念一想,这位小娘子生得漂亮、气质不俗,手上也没干粗活的痕迹又有一手好画技,想必落魄前也是出身富贵之家。家中亲卷护着不让她知道这些腌臜事也正常。


  思及此,看着沉棠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这位小娘子必然是生活太艰难,才会跑出门找秘戏图的活儿。若是这单生意合作顺利,日后书坊有其他画稿单子也可以给她留着。


  他呷了一口茶,又长叹:“这个嘛,说来话就长了。这些年天灾多还打仗,百姓们日子过不下去啊。家中有田的不敢种,种了怕被盗匪打劫,没田的更要饿死。你说,大人都吃不饱穿不暖,孩子一多能养得起?”


  沉棠摇摇头:“自然养不起。”


  掌柜道:“所以啊,养不起,要不就丢了,要不就卖了。郡府那边一看这样不行啊,就说多多修建勾栏瓦舍,卖唱卖舞卖笑,一来多吸引外来商客,赚钱,二来也能安顿好这些孩子,三来赋税那么重,补补空缺。不然上头逼着要税银,郡府拿不出不就交代不了?。这么一搞啊,说是什么……一举多得。”


  沉棠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


  忍了又忍,只觉得恶心。


  她问:“郡府真是这个意思?”


  掌柜指着孝城中心方向。


  压低声音凑近说:“自然是了,告示都这么贴。这些贵人怎么想的,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能说什么?说句实话——不打仗屁事儿没有!现在这么一搅和,将儿子女儿卖进勾栏瓦舍反而是这些贵人们的恩赐了。”


  因为时局特殊以及郡府大肆鼓励,孝城其他生意都不好做,唯独勾栏瓦舍的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每天生意都是红红火火的。


  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被逼着卖儿鬻女,卖来的钱还不够一家一月开销,反而饱了那些人贩子和勾栏瓦舍的都知。卖的孩子多了,这些人可选择的、可挑剔的范围也大了,就合伙起来压价,孩子父母只能含泪贱卖。


  一个长相周正的孩子,至多一两百文就能拉走,日后下场如何全看造化。


  掌柜说完无比愤满又叹气,余光瞥见沉棠出神,勐地意识到自己跟个孩子说了不该说的,当即补救:“唉,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这个世道能活着就很不容易啦。”


  至于是忍饥挨饿、颠沛流离,还是待在勾栏瓦舍,引来送往,选择权又不在贫民百姓手中。性命比草贱,哪有选择余地。


  待在勾栏瓦舍好歹有条命在——若老天爷赏脸,给了副花容月貌,混上头牌吃香喝辣,哪怕年纪轻轻死了也算“享过福”——怕就怕被暴徒残杀,拉到战场当炮灰、送人头,亦或者战战兢兢侍弄几亩贫瘠的农田,一年忙到头看天吃饭,到头来一家还是被活活饿死。


  沉棠只觉得太沉重。


  掌柜见她露出难过的表情,想着将话题岔开,问她:“你猜猜,这足足五条长街的勾栏瓦舍,里边儿有几家男馆?几家女馆?”


  沉棠哪里知道啊。


  随口说道:“一半一半?”


  掌柜摇摇头:“男馆占了这个数!”


  他比划了个“七”。


  意思是七成。


  沉棠:“……”


  掌柜开启自问自答模式。


  “你肯定好奇为何如此吧?答桉倒也不难,你知道如今头顶上那位,可曾是辛国国主的‘宠姬’?他有个叫‘女娇’的小名儿,刚一横空出世就惹来无数艳羡,民间男馆也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你看看,如今是一国之主了。”一拍大腿,叫道,“多厉害!”


  只差将“史上最励志男妃奖”颁发给郑乔。


  当男宠到这个份上,谁看了不说句牛批!


  郑乔也一跃成为男馆倌儿的偶像男神。


  沉棠:“……”


  不多时,雅间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掌柜起身开门,门外立着三个陌生人,两高一矮。中间那位戴着帷幕,黑纱遮面,左右还有两名身材高大、面露凶色的护卫。


  不消说,中间这位就是正主儿了。


  入了雅间,他才将帷幕摘下,露出一张白皙精致到有些刻薄相的脸。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略显青涩的少年。目光落扫过沉棠,见没有第三人,问掌柜:“画师呢?”


  沉棠举手:“在这儿!”


  他瞧也不瞧沉棠,兀自将怒火喷向掌柜:“是给的银钱少了吗?居然找这么个生嫩的丫头片子打发我?你可知那图有多重要?”


  掌柜没想到这位倌儿脾气这般大,但为了生意也只能弯腰讨好,替沉棠打包票:“别看这位年纪小,但画技不比以前那些画师差。”


  沉棠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毕竟她曾靠这份手艺吃饭。


  相信她的职业能力!


  那人闻言,仔细打量沉棠。


  此时的沉棠已经站起身,腰间悬挂的文心画押随着她的动作垂下,透明画押在光线照射下隐约有七彩之色。少年一怔,忽得改了口风:“那行,便让此人试一试。若不能让我满意就换人!不过,我有个要求!”


  沉棠自信满满:“尽管说。”


  少年:“你得用我提供的笔墨纸砚作画。”


  沉棠一听,这是好事儿,当即满口应下。


  天穹黑沉,繁星如沸。


  祈善这一天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听到隔壁重新响起蹬蹬脚步声,便知沉小郎君回来了。他看了一眼书桉上搜集到的新书,想了想,抱着它们敲响沉棠的门。


  沉棠刚打完草稿,正准备挥毫泼墨。


  “稍等,这就来。”


  沉棠起身去开门。


  “元良有事?”


  说着侧身让祈善进来。


  “跟朋友借了几本抄本,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话音未落,册子也没放下,就看到沉棠桌上摊着的作品,惊道,“沉小郎君,这琴棋书画中的‘画’,又是哪位‘高人’教的?”


  纸张上画着人,有着黑色的圆大头,歪扭几笔画出的身躯,活像是拧在一起的麻花,躺在一张也许是“躺椅”的器具上。


  脑袋顶着一坨凸起,不知道是发髻还是簪在鬓发上的花,“右手”抓着一柄圆扇,左手垂下……应该是一个躺在贵妃椅上努力凹造型的人,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潦草怪诞,莫名有一股骚气扑面而来。


  关键是白纸上不止这么一个“人”,串联着看,人物动作从宽衣解带到爬上床榻凹造型,还未画完的一幕应该是来了第二个奇怪的“人”……他看出莫名“焦灼”的气氛。


  祈善……


  他实在很难昧着良心说这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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