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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倌儿有问题(上)

  沉棠第N次想跳起来给祈善天灵盖做个开颅手术,但考虑到他们之间还有一点儿仅存的友谊,硬生生忍了下来。她压抑着火气道:“哼,为什么会恼羞成怒?我画得这么好……”


  祈善:“……”


  他现在真的能确认了。


  沉小郎君的审美跟正常人不一样。


  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服软。最后还是祈善头疼得揉着太阳穴,避开了沉棠那双信心爆棚、理直气壮的眸。他见过有自信心的,但真没见过眼前这款的。


  为何画技稀烂还能如此自信?


  深知沟通障碍会影响沟通效率,祈善只能选择“迂回”。他手指点着桌上沉棠的大作,语气深沉,问了个要命的问题:“你画得再好,那位倌儿无法欣赏,你能拿到那笔酬劳?”


  被一语惊醒的沉棠:“……”


  是啊,甲方爸爸不满意不行呀。


  她用怀疑人生的眼神像祈善求证:“你如何确定他跟你一样审美……欣赏不来?”


  沉棠将“审美异常”四字咽回肚子。


  她倒不是憷了祈善,不敢怼他,收回评价全是看了甲方爸爸的面(报)子(酬)。


  祈善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起来:“世俗之人欣赏美的眼睛大多雷同。”


  沉小郎君眼眶那双招子实属异端。


  谁知沉棠兀自忽略祈善话中“深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色遗憾,喟叹长吁:“其曲弥高,其和弥寡,这约莫就是‘知音难觅’了。”


  说完还真情实感地摇了摇头。


  内心几近失语的祈善:“……”


  沉棠有些头疼得看着桌上两幅画,掐着眉心:“这样的话……甲方,不,倌儿那边怎么交代?你这种画我画不来啊。”


  祈善问道:“你跟掌柜那边签了契?”


  若是没有签契,直接撂挑子不干就行,至多名声受点儿损失,日后再接这种活儿比较难,但沉小郎君又不靠帮人抄抄写写画画过活,受损便受损,总好过硬着头皮上。


  谁知沉棠却说:“契约已经签过了。”


  她定金都已经拿了。


  沉棠取出她的小钱囊,哗啦啦倒出二十多块被剪碎的银块,祈善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复杂了——谁给她的勇气没这个画技就接活收定金的?这下是完犊子了,看沉小郎君如何收场。


  “这下该怎么办?”


  虽说沉棠依旧认为自己画技了得——毕竟那是她曾经吃饭的本事,岂是祈善三言两语就能打击的——但有一点她也担心,她自认为画得再好,但甲方不肯买账也不行的。


  她迟疑道:“要不试探一下倌儿?兴许他就是世俗之外少有能发现美的‘知音’!”


  祈善:“……”


  世俗之外的知音???


  呵呵呵,做白日梦比较快。


  “实在不行……”


  沉棠正想说“实在不行还是试一试,真有打手打人,最后谁打谁还不一定”,祈善同时开口道:“实在不行我帮你画了交差,我们在孝城还是要低调一些,能不惹事就别惹事。”


  “……也行,这活儿你赚我赚也一样。不过,回头还是要跟掌柜打声招呼说画师换了,总不能占你便宜。”沉棠对此没啥意见,痛快答应,“我跟你说说那位倌儿的相貌神态。”


  祈善:“……”


  天晓得他多少年没干这活儿了,要知道即使是生活最困顿的时候也没干几次。


  内心腹诽,耳朵却仔细捕捉沉棠的描述,不错漏一处细节,同时在脑中构建布局。


  谢天谢地,沉小郎君画技迷人,但语言组织能力不弱,条理清晰简洁,观察细致入微。


  仅听她的描述就能在脑中浮现那位倌儿的模样、神态、特征、脾性,心中有了数。


  只是——


  祈善敏锐捕捉到一点细节。


  “你说那个倌儿起初对你不满意?”


  沉棠严肃纠正:“一开始是不满意,但那不是我外表太有欺骗性么?人家大概是觉得我年纪小,画技没有其他年长画师好,但后来不是发现了我的不凡,将活儿给我了么?”


  祈善:“他那是发现你有文心。”


  有文心所以“不凡”,跟确认沉小郎君有画技所以“不凡”,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再说了,沉小郎君有画技这东西吗?


  沉棠挥挥手:“都一样,都一样。”


  祈善摇头:“舞象之年的倌儿,怎会一个照面就认出你的花押是文心花押,这点不太对劲。仅凭你有文心花押就将这么重要的活交出去,验都不验证画技,更不对劲。”


  文心花押跟画技又没划等号。


  沉棠倒是没什么怀疑。


  “这有什么?他在月华楼大小也是个名人,未来头牌预备役,接触到的人形形色色,其中哪个恩客有文心很稀奇?你总不会想说那个倌儿也有文心,所以认得出我?”


  在这个世界待了一阵,也知道即便拥有的是最低品阶文心,也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只要不是被废或者遭遇其他毁灭性大灾难,正常情况下很难沦落到这种境地。


  那位倌儿的精气神看着不像那种人。


  祈善一时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又问:“你说他的条件就是用他提供的笔墨纸张?”


  沉棠道:“对。”


  他揉着眉心,让沉棠将倌儿再描述一遍,两次描述一字不错,但他仍未找到疑惑源头。


  沉棠双手环胸看他蹙眉苦思的模样,十分不解:“元良,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祈善:“不是担心,是不喜欢未知。”


  或者说不喜欢身在局中却不知全局的感觉。他直觉那个倌儿有点问题,这点得不到解答便会一直横隔在心头,相当之难受。


  用沉棠的理解就是强迫症发作了。


  见他如此认真,沉棠便道:“若他真有问题,线索或许在他特地强调的笔墨纸张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


  祈善倏忽想到什么,从那一叠纸张中抽出一张,或置于烛火上烘烤,或泼水等待显现。


  沉棠就静静看着他“发疯”。


  良久又提醒:“或许跟言灵有关?”


  元良,世界不一样了。


  这是个不讲科学的世界。


  不流行火烤水泼这样的科学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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