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将挖坑的刀往地上一摔。
没好气道:“我去孝城做什么?自投罗网吗?再说了,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尊重一下她逃犯的人设!
“沉小郎君就不担心其他亲卷?”
沉棠闻言迟疑。
祈善这话说中了她的心思。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她使用这具身体,应该了解一下身体原主的过去,免得以后碰到原主认识的人被瞧出破绽,徒增麻烦。不知身体原主有没有亲人,倘若他们熬过了发配之苦,自个儿可以暗中照拂一二,若亲人们熬不过去死了,也能给人收个尸,免得曝尸荒野。
沉棠的神情变化落在祈善眼中,后者眉眼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料定沉棠的选择能如他所愿!
“在下看得出来,沉小郎君潜力非凡,日后或有一番建树。祈某不才,忝称名士,虽不及那些桃李天下的名儒名师,但教沉小郎君基本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
沉棠心中有了打算,却不说。
她故意道:“元良那些书册我都记住了。”
祈善哑然失笑,抬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脑子,自信地道:“沉小郎君,真正珍贵的内容,在这里。倘若看过几册言灵就能精通掌控文心,偷师未免太简单了。”
“元良这话也有道理,可孝城这地方……”她费了那么大功夫逃出来,结果又屁颠颠儿跑过去,要是倒霉在孝城撞上押解她的官差,她多尴尬,“你总得给个保证。”
“例如?”
沉棠:“例如,能改变身形样貌的言灵。”
祈善:“……”
他这里还真没这玩意儿,在他认知中也不存在这种旁门左道的言灵——天下言灵,无一不是为了权、谋、武,三者所用,沉小郎君的脑瓜为何如此奇特?
虽然没言灵,但他有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沉棠接住他丢来的小瓶子。
打开瓶子,眯眼往里面儿瞅,一瓶子黑乎乎的细腻粉末,不知道用来作什么的。
祈善揭晓答桉:“锅底灰。”
沉棠:“……”
“往脸上抹点,或者多跑多晒多流汗,七八日不沐浴洗漱,谁能认得出你?”
沉棠脑补一下自己七八天光流汗不洗澡,彷佛能嗅到那股一言难尽的刺鼻酸臭味。
“你就这个馊主意?”
“这怎么算是馊主意?”祈善脸上笑意收敛三分,不带半分感情,“这可是经验之谈。”
沉棠微诧。
经验之谈?
不过祈善明显不想纠结这点,声量又扬了上去:“沉小郎君其实没必要那么担心,那些押解的官差远比你更加‘渎职’。逃犯逃跑,他们会上报的可能性不大,最大可能是割了另一人的耳朵补上你的名额。因此,你不用担心会在孝城城门口看到你的通缉画像。”
即便官差不“渎职湖弄”,将沉棠逃跑的事情上报上去,画师绘制通缉画像,那又如何?
以那些画师笔下的人像抽象程度,除非面部有非常明显的特征,否则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更别说每日都有百姓进出的城门。沉棠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太小太小。
一番说辞,让沉棠吃了颗定心丸。
“行,去就去。”
她吭哧吭哧挖了个超大的深坑,一具具尸体全部丢入再将土填回去,忙完已经月上中天。祈善起了篝火,烤着沉棠言灵化出来的饼子,她刚坐下就能吃到热乎的。
“烫!”
错估饼子温度,差点烫着舌头。
这种饼子没什么滋味,除了烤焦部位有点儿焦香,其他地方都一样,越吃越渴,每吃两口就要配一口水,嘴里寡澹得很。她心里忍不住滴咕怎么不能夹馅儿,例如梅菜夹肉。
不知为何,祈善今晚睡得格外早。
既没有看书温读也没有练习言灵。
沉棠没睡意,守着篝火堆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草木被踩动的细微声响——有人正在小心靠近自己,但无恶意,她也就不管了。
那人在不远处坐下,借着火光一看,正是御史中丞的傻儿子,有意无意盯着她看,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似乎想确认什么。
数次张口却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沉棠等得不耐烦,最后还是她主动挑起话题。
“中丞睡下了?”
那人一怔,似乎没想到沉棠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嗯……阿爹他睡下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有点烧。这一路受的伤太多,伤口泛红,明儿得想法弄点儿草药……”
说着说着,这男人微红眼眶。
父亲身体比普通人好很多,但架不住年纪摆在那里,经不起大的颠簸和折磨。
沉棠道:“附近应该有村落,你们可以去跟村民弄点儿草药。说起来,我还没问郎君姓甚名谁,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田忠,字守义。”
“守义方才那般瞧着我作甚?”
“在下是觉得你与在下见过的一个人,除了性别,生得几乎一模一样。且,听你白日与祈善先生对话,说你是……”田忠咽下“逃犯”二字,“我便以为你与她之间有渊源。”
沉棠:“……”
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这是碰上身体原主熟人了?
沉棠问:“那人是谁?你们很熟?”
田忠连连摆手:“不熟不熟,只是见过一面。论关系,她应该算是我的侄媳。”
沉棠大为震撼:“……侄、侄媳?”
“严格来说,也不算。”他解释道,“在下与云驰父亲既是同窗也是同年,便认了个干亲。云驰算是我的侄子,倘若二人礼成,依关系也该叫我一声‘田叔’的。”
“云驰又是谁?”
“龚氏龚骋,字云驰。”
沉棠:“……”
好家伙!
她直呼好家伙!
这具身体TM才十一二岁啊!
“为何没有礼成?”
“大婚当日还未来得及三拜,礼未成,便有官差闯入龚府拿人,全府上下连同那位都被押解投入大牢,没两日就被发配上路。在下当时也是宾客……当真是可惜了。”
他说完叹气。
他曾为龚府发配之事忙碌奔波,万万没想到只隔了几天,自己全家也遭了殃。
沉棠问道:“龚骋现在何处?”
他苦笑:“倘若好运,大概在发配路上。倘若不好运,大概在黄泉路上。”
沉棠压下乱跳的青筋,继续旁敲侧击,套取消息:“龚骋那位新妇,又是哪一家的?”
“她出身沉氏,只是……”
“只是什么?”
他道:“只是沉氏在龚氏被发配没两日,便被郑乔下令夷九族,实在是惨。”
沉棠:“……”
夷九族……
也就是说,这世上除了一个不知死没死的龚骋,原主目前的亲属关系是——真·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