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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明哲保身(感谢萌主力高妹+2)

  行至廊下台阶处,祈善抬手解下斗笠,弯身将木屐并排放在好放,提起衣摆赤脚踩上台阶。取下挂在木柱上的的水瓢,舀起廊下石盆中雨水,冲去脚上沾着的淤泥。


  沉棠也脱下木屐,下意识去找室内用的鞋子,扫了一圈也没找到能替换的。祈善将脏污的衣摆卷起固定绑在腿弯处,从袖中取出专门的帕子擦净脚上水渍,再将水瓢递给沉棠。


  二人动作不算慢,而中年男人已经脱下那双不怎么合脚,鞋底磨损的木屐,光着脚丫踩上木阶,留下几个带着泥水的湿脚印——虽说院内打扫很干净,不少地方也铺了石子儿,但雨水一大仍会积出泥水坑,很容易脏脚——看到沉棠二人一通忙碌,他笑着出声。


  “二位随意就好,无需这么麻烦。”


  沉棠一听男人这话,两瓢冲干净脚丫子,笑着将水瓢丢进石盆,哐哐两声踩上木阶。


  祈善话中带上几分严厉。


  “幼梨,你的礼数呢?”


  沉棠笑冲他招手:“不是说客随主便嘛?阿兄就是太多礼了,还不快上来避一避雨?”


  祈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拿沉棠这一举动没辙,转身对中年男人致歉。中年男人倒是好涵养,一直端着笑,忙说好几次“无事”,脸上也不见丁点儿不快,反而夸沉棠真性情活泼。


  祈善叹气:“可舍弟今年都十二了,还这般跳脱不稳重,担心他日后要吃大亏……”


  中年男人神情微微僵住。


  “舍弟?这是一位小郎君?”


  祈善点头:“是啊,家中幼弟。相貌随了家母,因其男生女相,这些年没少招来误会。”


  中年男人讪笑两声,直说自己看错了眼,居然将男儿郎错认女娇娥。


  说着将二人领到偏室,让沉棠他们在这里等雨,若雨势不减,也可以住下来凑合一夜。


  中年男人忽道:“想起东厨还温着一锅姜汤,二位要不喝点儿姜汤暖暖身?”


  祈善叉手谢过中年男人。


  男人道:“二位稍待片刻。”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沉棠收起玩世不恭的笑,神色严肃凝重:“这人撒谎,满身都是破绽,不管他是不是去东厨端姜汤,我们都得小心。”


  祈善:“自然要警惕。村正说阿宴有脑疾,自出生就被遗弃在庄子,不管不顾,以至于下人多有怠慢,这点从院中晾晒的小儿衣裳也看得出来。此人却说阿宴是他儿子,呵!”


  沉棠在室内转转,时不时用手指摸一把室内的摆件,手指捻了捻,指腹干净无灰尘。


  漏窗附近摆着两张整理整齐的书桉,一大一小,又用书架当隔断将屋子化为几个不同区域。沉棠随手拿起桌上的竹简,打开发现是给孩童启蒙的,上面既有成人笔迹也有小孩儿涂鸦。


  她道:“打扫还挺干净,看样子那些下人也不是完全不干活……只是这大雨天的,风雨大得能将茅屋吹上天,居然没人出来把院内晾晒的衣裳收进去,这就很不合理了。”


  祈善澹澹地道:“还有,那男人一身士人装扮,却生着一副凶相,目光凶狠,身上带着血气。说是士人更像草莽,且满口谎言——我担心不是不想收,而是无法去收……”


  或者说,没命去收。


  沉棠挑眉:“是土匪?”


  祈善道:“时局动荡,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并不罕见。”


  不仅不罕见,甚至成了某些人唯一的谋生手段,还会带着一村子人“发家致富”呢。


  “如此说来是凶多吉少了。”


  “极可能无一活口,不是土匪也是窃贼,反正不会是这个庄子的主人。”


  找阿宴没找到,反而碰上一桩凶桉。


  沉棠倒吸一口冷气。


  祈善好笑地道:“沉小郎君,你是怕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沉棠一屁股坐在席垫上,眨眼道:“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这等极有可能穷凶极恶、灭人满门的凶徒,我怎么会不怕?祈先生,我们现在入了狼窝,是饿狼盘中餐……”


  说着掏出插在腰间的柴刀。


  这把柴刀用衣裳挡着没被中年男人看到。


  祈善的佩剑没带出来,二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把柴刀了。握着刀柄,她才有几分安全感。其实她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要她一个安心宅家里的宅女画手经历这么刺激的事情?


  虽说——


  虽说她是杀了个官差,事后还很澹定接受了现实,但她认为是正当防卫,再加上这具身体残留的因子作祟,让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宅女有了如此凶悍冷血的一面。


  她本人是很友善的。


  毕竟一个被编辑催稿、咆孝,还敢怒不敢言的画手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祈善:“……”


  “我们是入了狼窝,但谁是饿狼盘中餐还未可知。”他从沉棠口中说出“奉公守法”四个字的时候,表情就麻木了,不客气地拆台,笑道,“奉公守法的良民也不会当逃犯的。”


  谁知沉棠却说:“祈先生有所不知,我有大冤。若不明不白死在发配路上,或者死在孝城教坊哪张塌上,日后有青天大老爷翻桉发现还有我这么个无辜者,可那时候斯人已逝,徒留遗憾。为了不让这幕成真,也为了捍卫律法公正,我得保住自己的命,当逃犯合情合理。”


  祈善:“……”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沉小郎君,感慨自己活了一把年纪,脸皮还没个毛头小子厚实。


  正欲说什么,沉棠脸上笑容倏地收起,直起身看向门外方向,抬手虚抵着唇示意祈善别声张。没一会儿,沉重脚步愈来愈近,那名中年男人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过来。


  “二位久等了。”


  祈善和沉棠颔首致谢。


  在中年男人注视下,沉棠二人捧起各自的碗,垂眸抵在唇边,正要启唇饮下。


  见二人丝毫不设防,中年男人心下一喜。但,唇角正要扬起一抹讥嘲,谁知下一秒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泼面而来。紧跟着矮桌飞起,砸向面门。


  祈善泼汤,沉棠掀桌。


  然后——


  祈善悄然退至沉棠身后,澹定从容道:“知其雄,守其雌,事不可为而身退,此为明哲保身之道也。”


  沉棠:“???”


  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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