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追上你了哦?就算你满眼泪花我也只会更开心而已。”
“托,托费尔先生,拜托了,等等…”
“等人有用的话,就不需要审判部的号角了啊。刚才虽然被你射中了,但这次你可要做好觉悟。”
托费尔露出坏笑。
然后朝拉着弓后退的尼娜飞奔过去。
一声悲鸣过后,夸张的大笑声在夏日的天空下炸开。
“住手,哈哈,肚子,啊,好痛苦——”托费尔压着难以呼吸的尼娜,从铠甲的缝隙里挠尼娜痒痒。
他圆盘般的眼睛闪着光,正准备脱掉尼娜的鞋挠她脚底时,利希特一脚踹上托费尔的头盔。
托费尔大叫着捂着脑袋转过身。
“你这家伙!正是开心的时候,你别碍事啊!你鞋子上全是泥巴脏死了啊!把我踹傻了怎么办!”
“你已经够脏了,而且你也不会再变得比现在更傻了,所以没关系。我说过不能碰尼娜吧?你忘了吗?因为头盔很像鸡脑袋,所以你的记忆力也变得像鸡一样了吗?”
“这种小鬼有什么好碰的!跟个洋葱头似的,我才不稀罕呢……好痛!真的很痛啊!”
利希特来回扭动着仍放在托费尔头盔上的脚。
“既然尼娜被抓到了就先休息一会吧。”
利希特刚说完,奥德就跑了回来,他无力地用双手撑着膝盖。
“在变傻之前会先变成秃子。”托费尔一脸痛苦地咂舌。
七月中旬的森林是浓郁的绿色。
他们正在团舍后庭的中型竞技场里进行〈抓鬼游戏〉。
但并不是单纯的玩,而是带有些许游戏性质的训练。利希特在后面追,尼娜一边逃跑一边用弓瞄准头盔上的命石,借此锻炼尼娜的弓术和脚力。
午后,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射着大地。尽管西部属于干燥地区,但在无风的夏日里还是会很潮湿。大量的汗水被捂在盔甲里,从盔甲相连的地方冒出的热气看上去就像蒸汽一般。
从托费尔那解放的尼娜,正半流着泪整理弄乱的铠甲内衬。恶作剧妖精如果有人类般的大小,完全就是个凶汉。
“下次再这样我就用绳子把你捆起来扔到森林里去。”说完利希特就抱着尼娜的肩膀撑着她朝饮水处走去了。在有三个竞技场的后庭中央,是石造的凉亭和水井。
后庭有着与〈幻之林〉差不多覆盖面的常绿树,让这个旧城堡显得越发古朴幽静。
菊花、百合等随着季节的变化给庭院增添不同的色彩,树荫下有耷拉着脑袋的药草。柱子上刻着古色古香的装饰,和呈半月形的凉亭天花板相映成趣,小鸟在有盥洗处的水井边玩耍。后庭的这副景象十分雅致,仿佛这里有位公主正沉睡于荆棘深处。
但实际上,凉亭四周的格子围栏上挂满了有汗臭味的毛巾,圆桌上胡乱堆放着头盔,简直就像一桌头颅。长椅上坐着的并不是美丽优雅的大小姐,而是穿着盔甲的邋遢男人们。
在小竞技场进行一对一训练的中年组,把果汁浇在头上,一边说着好热好闷,一边用沾满泥巴的手伸进盔甲里挠痒。尼娜在旁边洗脸的时候,心想这里应该就是三苦中的〈肮脏〉。
靠着水井坐下之后,利希特把装了果汁的木杯递了过来。
“来,拿着吧。很冰很好喝哦。”
“谢,谢谢,你。”
尼娜喘着气道谢。
从萨尔布尔城观战回来后,就将在树林里的跑圈训练改成了在后庭的〈抓鬼游戏〉。
不知是不是因为认真锻炼了一个月的成果,尼娜现在也能撑住一轮沙漏了。
但是强壮的团员们在基础体力上就和尼娜完全不同。最开始的两三轮尼娜还能一边逃跑一边射中命石,但次数越多她的动作就越迟钝,最后就会受到毫不留情的〈挠痒痒之刑〉。
——感觉今天尤其辛苦,是因为没有起风吗?脑袋转不动,果汁也喝不进。
气喘吁吁的尼娜脸颊通红,双眼无神。革制铠甲和束在脑后的发尾都在滴汗。
利希特补充完水分后,就到竞技场去回收散在地上的箭。
他把捡起来的箭放进尼娜的箭筒里后说:“开始吧。”
突然,成大字睡在地上的托费尔哀嚎。
“不是吧!早上开始已经来了二十次了吧?这么热的天,再让我休息一下啊!盔甲下面全湿透了,好难受!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啊!”
“你明明住在像泔水场一样的房间里,哪来什么难受一说?距离正式比赛已经不到一个月了,再加上对手又是那个人。为了尼娜,至少要撑过前半场,必须要让她练出能撑下三轮沙漏的脚力。来吧。”
利希特说完朝尼娜伸出手,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虽然利希特的脸上是爽朗的笑容,但感觉有不容拒绝的气场,尼娜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臂。
——总感觉,最近的利希特先生……
施万国和加尔姆国的裁定竞技会结束后,利希特的样子就有些奇怪。
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如往常,但一训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得好听点是非常热心,但感觉他莫名的有些焦急。
以前的利希特会优先尼娜的身体,在尼娜感到疲劳之前就会让她休息。还会亲手确认尼娜的脉搏和体温的变化,不是搬去树荫下就是给她擦汗,无微不至到让人惶恐。
奥德正在给中年组发水果,他担心地看着被利希特带起来的小小身体。
——看完萨尔布尔城的裁定竞技会后,尼娜和里希特骑着寄放在城下马厩里的马回来了。
买了一大堆果汁和零食的利希特还是如往常那般开朗,直到在镇上留宿,进入各自的房间为止,他也仍然对尼娜关照有加,一下问她累不累一下问她饿不饿。
但他的笑脸只是挂在脸上而已,感觉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尼娜回想起哥哥说的去年的事故。
虽然战斗竞技会禁止杀害对手,但不幸的事故还是时常发生。
亲眼看到害死自己伙伴的〈红色猛禽〉复赛,利希特无法保持冷静也是正常的。尼娜亲眼看到的加韦恩,是个体型巨大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类的粗暴的骑士。
尼娜现在回想起他的样子也还是会起鸡皮疙瘩。因为当时是坐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才能看到最后,如果是近距离的话,恐怕早就吓傻了。既然利希特非常清楚对方的实力,那会过度训练也是无可奈何。
尼娜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竞技场走去。
太阳照耀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尼娜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发现有阴影落在了自己脸上。
原本在和中年组一对一的罗尔夫,像是要挡住尼娜的去路一样站在她面前。
“利希特,麻烦你做我下一回合的对手。”
“我?”
利希特无奈地问着。
“我们团实力第一的骑士真是完全不会看气氛,你这也太唐突了吧?如你所见我们正忙着呢,待会再说行吗?”
“不要紧,一轮沙漏以内就能结束。”
“一轮?真夸张啊。”
利希特哼了一声。
“在西方地域杯连续三年获得第二名的〈独眼狼〉会这么说也正常,但实在是有些过了吧?确实我在破石数上完败于你,但我的失石数比你少。”
利里耶国骑士团中的攻防主心骨是罗尔夫,这是公认的事实。
但是利希特也有身为骑士的自尊,对方理所当然地表示能赢过自己,他不可能也同样理所当然地表示赞同。
利希特从凉亭拿来了盾。确认了头盔上的别扣后,从腰间拔出了大剑。
“对了,如果一轮内没有结束怎么办?作为惩罚你就到王都的娼馆去吧,团长也说你缺乏玩乐心理。如果被漂亮的姐姐们包围,你那张板着的脸也会有点笑容吧?”
“没有可能性的假设毫无意义。比起玩乐,每日的训练更有助于进步。所以要去那种〈极度奢淫放荡之地〉的人是你,不过你那张脸已经堆满了笑容,甚至让人火大。所以你也没必要再继续放松。”
“极度奢淫放荡之地……你的表现方法反而更让人觉得羞耻。不过你今天的态度和措辞比平常还要过分啊!”
利希特挥起大剑。
尼娜因为哥哥获得了意想不到的休息时间,这让她松了口气。托费尔也赶紧趁着他们比赛的空当睡到了地上,尼娜坐在他旁边看着哥哥和里希特的攻防。
这是模拟竞技赛以来第一次看他们对战。
那时利希特执拗地防着哥哥的猛攻,凭着坚固的守备给尼娜创造了射箭的机会。就算是罗尔夫,在面对极善防守的利希特时也无法轻松获胜。
“——!”
还没尽兴,攻防就结束了。
沙漏的第一轮还未结束,罗尔夫就用精彩的突刺分出了胜负。利希特的命石连着装饰布一起掉落破碎。
在凉亭里休息的中年组们也发出了“哦—不愧是你啊!”的欢呼声。因为击打的冲击力而坐在地上的利希特完全泄了气。
罗尔夫轻松地挥了下大剑。
“一轮都用不着啊。这下你就要去那个〈极度奢淫放荡之地〉了,就在那充分磨练你的口才吧。”
“你还真是句句带刺啊。罗尔夫你今天怎么回事啊,真让人火大。再来一次!”
利希特跳了起来。
他重新戴上没了命石的头盔,站在罗尔夫面前。
但无论挑战了多少次,利希特的大剑都只是划着毫无意义的轨道。他故意接过本可以躲开的攻击,故意穷追自灭,一个接一个的向罗尔夫送出了自己的命石。
——好奇怪。就算哥哥很强,但利希特先生和平常不太一样。
就连暂定入团还没多少时日的尼娜都能看出利希特的不自然。
五次、十次、十五次——竞技场的旁边堆满了用完的头盔。
“你才是老年组吧。”中年组们大声喊着。
利希特终于放弃了,他举起双手坐在地上表示投降。
他摘下头盔,金发上滴下汗水,不服地看着一脸平静的罗尔夫。
“是我输了。除了刚入团那段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浪费了一箱头盔。因为酒钱,团舍本就拮据,副团长回来了一定会很烦恼吧。不过你今天比以往还要不留情啊,不停地从难防的角度刺过来。”
“我不知道和以前比怎么样。但是团长也说过剑是骑士心灵的镜子,既然你觉得〈我比以往还不留情〉,那就说明我对你有〈这么做的想法〉。”
“诶?等等,什么叫〈这么做的想法〉?你难道在生我的气吗?”
利希特吃惊地大声说。
他歪着脑袋,然后像是有了头绪般皱起眉。
“果然是因为那个吗?但我先说清楚,先离开萨尔布尔城的人是你哦?一出厩舍你就骑着马跑了。不过回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很绅士,所以你不用担心。要说还有什么会让你不爽的——”
“到骑马兜风的时间了。”
罗尔夫转过身。
利希特哑口无言地看着朝宅邸走去的背影。
“话还没说完啊……”他挠挠脑袋站了起来,转向了尼娜。
“对不起啊?让你等这么久,还让你看到我没出息的样子。这么热的天,观战也很累吧。既然拖长了,你去凉亭里休息更好——”
利希特恍然大悟地看着尼娜。
尼娜满脸苍白,双唇干燥,黑发上满是泥土,手和腿上也净是淤青,这让人心痛的模样,怎么看都不能再继续训练下去了。
“……是这么回事啊……”
利希特单手扶额。
看利希特耷拉着肩膀的样子,托费尔和奥德一脸莫名其妙地对视。
尼娜跑去凉亭拿来了擦汗的毛巾和放在井底里冰好的果汁回来了。
“那个…这些给你。”
利希特慢慢抬起头。
尼娜惊慌失措地寻找着接下来该说的话。
她并不清楚去年的事件以及骑士团的情况,所以觉得自己不应该随便插嘴。
“最,最近的利希特先生,看上去有些疲劳。虽然训练也很重要,但我觉得休息也是必须的。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一直勉强自己的话,利希特先生受伤——”
“尼娜真美呢。”
“的话就糟了……诶?真,真美?”
尼娜突然大声喊着。
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从上到下地打量自己。原本扎好的头发现在乱成一窝,呼吸也不顺畅,浑身都是泥土和汗水,还散发着异臭。这将三苦中的〈苛刻〉和〈肮脏〉表现得淋漓尽致的模样,再怎么都不会和美丽联想到一起。尼娜觉得利希特应该是因为太累而导致意识模糊了。
“没事吗?还是叫医生来比较好吧。”看着四处张望的尼娜利希特轻轻笑了笑。
“对不起。我感觉自己不行了,尼娜实在是太美了,好痛苦。”
“那,那个,利希特先生?”
利希特抬头看着天空。
像西方的大海般蔚蓝的天空让利希特眯起了眼,然后他像是释怀了一样叹了口气。
他接过尼娜递过来的果汁和毛巾,一口气喝光后快速擦了把脸。
尼娜正抬着头担心地看着利希特。他抓住尼娜的腰,像扛行李一样把尼娜架在了肩膀上。
“啊!?”
“今天到此结束!放假了!转换心情出去玩吧!”
利希特用明朗的声音大声说。呆住的团员们目送着他们离开了竞技场。
◇◇◇
在铺着全白桌布的圆桌上。
桌上摆着的德式蛋糕上是宝石一般闪耀的当季水果。其他还有浇了覆盆子果酱的芝士蛋糕、在旁边配了奶油的厚切年轮蛋糕、添加了许多葡萄干的德式史多伦、还有核桃饼干和苹果汁——以及正双手撑着下巴,心情愉悦且笑嘻嘻的利希特。
坐在对面的尼娜原本个头就小,现在感觉变得更小了。
不仅是因为现在所处的场所和情况,还因为尼娜现在正穿着小镇姑娘才会穿的高级服装,实在是太过柔软,让尼娜感觉脚边凉飕飕的无法冷静。
“那个,果然这个衣服不适合我,太奇怪了。还是回店子里,退,退货——”
“不奇怪!古着店的老板娘也说你眼睛很大手脚纤细,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虽然误解了你的年龄,但为了让你做宣传员,不是还大闹了一番吗?……真不得了啊,我明明是想给你道歉,但感觉反而是我赚到了。”
“但,但是,我只在村里过节时穿过祖母的旧裙子,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而且钱也是利希特先生出的。让,让我出吧。”
“那不行。我说了这是为勉强了你而道歉吧?真的对不起,因为我太着急了,所以训练的时候也只考虑了自己的情况,我有在反省。但是罗尔夫只是看起来冷淡呢,之所以在萨尔布尔城见到他,怎么想也只能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跟过去了。”
“诶?兄长怎么了?”
“啊,没什么。……嗯,我要是说些多余的话,罗尔夫的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刺过来。那……就这样想吧,这件蓝色的裙子是用来变装的,只穿着连环甲的话太显眼了,所以这是为了隐瞒真实身份的必要经费,这样行了吧?”
利希特露出了如同刚烤好的黄油般甜蜜的微笑,盯着尼娜。
尼娜咬紧嘴唇,想找个洞钻进去。
下午的训练取消后,利希特带着尼娜来到了王都佩尔雷。
尼娜加入国家骑士团已经过了一个半月,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王都。他们离开团舍从农村绕了一大圈后,踏进了南边的城门。这个小镇美得宛如文雅的贵妇人。
在小镇中央以蓝天为冠的,就是被称作〈银花之城〉的壮丽王城。
好似蜡烛一般包围着中间宅邸的高塔上飘扬着以深蓝为底,有白色花纹的利里耶国旗,周围贵族们的宅邸则像围绕着银花飞舞的蝴蝶。呈放射状散开的街道铺着灰色的石板,上面立着红砖建筑和绿色的树木。这鲜艳的配色以湛蓝的天空为背景,自成一副完美的风景画。
利希特把马和弓寄放到了城门附近的厩舍里,牵起正呆望着周围的尼娜。
“要先买衣服呢。”说完就朝着小路走去。
尼娜和里希特都只脱了盔甲拿着钱袋就离开了团舍,身上还穿着连环甲。
利希特进入古着店后,丝毫不给尼娜困惑的时间,立刻拿了一条深蓝色的裙子。昂贵的衣服一般会委托成衣店定制,但古着店会买来旧衣服,进行修补后直接贩卖。
和老板娘说过之后,利希特就推着尼娜进店里试衣服。
只要穿上就会让胸口变大的七分裙上装饰着精细的蕾丝,看上去十分清纯,非常适合尼娜清秀干净的气质。再用缎带和发圈扎起她到肩膀的黑发,看上去就像个住在王都的富裕人家的姑娘。
利希特趁着尼娜在镜子前红着脸发呆的时候,赶紧选好了自己的衣服付了钱。他穿着符合王都民风的男士布里奥长筒裙,戴着一顶毡帽。利希特无视一直摇头拒绝的尼娜,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利希特之前说的自己一个月会来两次的咖啡馆。
尼娜对现状感到迷茫。
她两个月前还在远离王都的南方小村庄茨韦尔夫,一边挨着卡米拉的骂一边准备约尔克伯爵杯。
结果被人视作无用的弓术得到了认可,被邀请进了国家骑士团。还意外的与哥哥相遇,射掉了命石暂定入团。然后现在正在王都和男人一起喝茶。
——而且我觉得利希特先生应该没有注意到……
喜笑颜开的利希特说着我开动了就赶紧把手伸向了眼前的点心,但尼娜却因为从进店起就感到的目光而浑身不自在。
房梁外露的天花板很低,上面挂着的吊灯照着圆桌。小小的店内,全是享受下午茶的女性顾客。
拿着装满点心的大盘子在柜台前排队的姑娘们,以及围在靠里面的圆桌旁的妇人们,都在看着窗边的尼娜——看着利希特。
“是哪里的骑士啊?”“真帅气呢。”时不时传来类似的讨论声。不过会看入迷也是正常。
尼娜悄悄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利希特。
他长相端正甜美,表情也很丰富,让人不禁满心期待他接下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笑起来时露出的卧蚕,越发突显那双新绿色的眼睛,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他那头不听使唤的金发随意生长到耳边,平常像一只活泼的猫,但在竞技场上拿着盾的背影却非常可靠,很有安全感。
“呀啊!?”
尼娜的肩膀吓得一抖。
利希特探出上半身,把手放在尼娜的额头上,吃惊地眨眨眼。
“对不起,看你脸很红,我还以为你是发烧了。桌上的食物也完全没动,是有不喜欢的吗?”
尼娜赶紧摇摇头。
不知为何她无法直视正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利希特,为了不被他察觉,尼娜赶紧拿起核桃饼干。
“没,没事,只是喝了口茶就放松下来了。利希特先生很喜欢甜食吧?你不要客气,随便吃。”
“那就行。”利希特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他嘴里塞着水果挞,又吃了一大口加了葡萄干的史多伦,然后把切成两半的芝士蛋糕同时放进了嘴里。注意到尼娜正一脸佩服地看着自己,利希特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我最喜欢的并不是点心哦?虽然也不讨厌,但我只是在能吃的时候尽量把肚子填满而已,因为我小时候总是饿肚子。”
“饿,饿肚子?”
“嗯嗯。我是在西雷西亚国的贫民窟里长大的,母亲在酒馆工作,父亲是利里耶国的……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所以我就算是私生子?我母亲原本是宫女,但她侍奉的嫡配总是欺负她,所以就出国了。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为了生活就在酒馆里工作。不过,这种事情还挺多的。”
尼娜感觉核桃饼干像是堵在了自己的喉咙里。
她是在茨韦尔夫村里由平凡的父母养大的,所以并不清楚私生子是否常见。而且她很疑惑,这种骑士团团员的个人情报,可以随便说出来吗?
尼娜小心地环顾店内。
但利希特完全不在意,他把如北方的雪一般厚的奶油加在厚切年轮蛋糕上,一口气吃了下去。
“那个酒馆的老板是个贪婪又惹人烦的老头,把人从早使唤到晚,也只给一盘浅浅的汤。所以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骑士,在战斗竞技会中取得名次获得奖金,把自己喂得饱饱的,然后让辛苦的母亲轻松点。但是母亲在我十岁前就生病去世了,所以最后也没能实现这个梦想。”
利希特感慨地苦笑。
“后来我就被父亲带走了,和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一起生活。他们也是群既傲慢又惹人嫌的家伙,只有一个人是真的把我当作家人的。我在那个家里一直被欺负被无视,不过这也算是常见的套路吧?……但最让我讨厌的,就是被他们换了名字。”
“换了名字?”
尼娜一脸不解,利希特点了点头继续说。
“〈利希特〉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对我来说是真正的名字。但那个〈有身份的家〉觉得用在酒馆工作的女人取的名字很丢人,父亲就给我取了〈兰特弗里德〉这个名字。我拼命反抗,因为这不就等于消除了母亲的存在吗?感觉连同我和母亲生活过的所有一切都被抹去了。因为母亲留给我的,就只有我本人和这个名字了。”
“利希特先生……”
“嗯,所以你用这个名字叫我,我非常开心。然后,我十五岁的时候离开家加入了镇上的骑士团,把名字改回了〈利希特〉。在西方地域杯之类的官方竞技会上,不是会公开登录名和破石数吗?”
“啊,嗯嗯,是呢。”
“我想着只要像〈独眼狼罗尔夫〉一样,把〈利希特〉这个名字传遍全国的话,就没有任何人能否定我了。虽然我想贯彻自己擅长的守备来给骑士团做贡献,但毕竟骑士的名誉是破石数,所以我要把那家伙——”
利希特突然闭上了嘴。
不自然的沉默。
像雪一样装饰在年轮蛋糕上面的奶油,因为融化落在了盘子里。
“那个……”尼娜担心地开口。
利希特摇了摇头。
“……对不起,突然感觉自己太没用了。明明是想让尼娜开心才把你带来的,结果说了些沉重的事,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怎么会,只是不知道这种私人的事告诉我好吗?”
尼娜缩着脖子。
利希特稍微想了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但和尼娜在一起时我就变得特别能说。训练的时候我也说过,可能就是因为尼娜太美了吧。”
“没,没有。”
“感觉你天真无邪非常清澈,就像我长大的西雷西亚国的大海一样——啊,你见过吗?西雷西亚国在火之岛的西边,站在海角上的话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海。透亮的蓝色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就会像水晶翻滚时反射出的光那样特别耀眼。……奇怪?尼娜你的脸果然很红呢,脸也是耳朵也是,红得像覆盆子一样。”
在咖啡馆享受完点心的利希特和尼娜,一起走向大路准备回家。
从南边的城门通往中央广场的路上有许多旅馆和餐馆的看板,还有用拉货车卖东西的商人。虽然距离夏日的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但大圣堂的钟声已经提前响了起来,周围因为赶着回家的人而分外热闹。
“走散了就糟了。”利希特说完就牵起了尼娜的手,一边到看中的路边摊上买吃的一边哼着歌走在石板路上。
应该是因为频繁拜访此地的原因,利希特有好几家经常光顾的店铺。有好多店老板看到利希特身边的尼娜后,朝他们搭话。
“妹妹真可爱呢。”路边摊的女老板这么说着递上来一个烤杏仁;“是你的私生子吗?”拿着铁剪刀的卖花姑娘问。
“哥哥还不错呢,父亲的话就算了。”利希特开心地蒙混过去。
利希特开朗无虑到让人难以想象他度过了艰难的童年,看到他直爽回应着大家的样子,尼娜觉得他刚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是没有什么特别含义的。
尼娜刚才因为利希特那些〈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你很美〉等表达着好感的话语而动摇了。
但是仔细想想,利希特经常说些连哥哥都会皱眉的玩笑话。尼娜经常被人以外表年龄来对待,利希特估计也是一样。对他来说,尼娜应该就是一个被拜托出来跑腿,结果迷失在人群中的小孩。
——没错,我这误会还真是滑稽……
尼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利希特在旁边戳了戳一个有些胖的商人的肚子,然后恶作剧般地对尼娜笑了起来。
“这次又说你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大家真不会看气氛呢。这种时候一般都会把我们误会成恋人吧?”
“恋——……”
尼娜的胸口里仿佛有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她瞪圆了眼睛抬头看向利希特,他正在朝酒馆里拉客的人挥手。是玩笑——这也一定是他无聊玩笑中的一种。
尼娜红着脸低着头,稍稍湿润的海蓝色眼睛被利希特牵着的手吸引过去。
——冷醒想想这个情况很奇怪吧?
尼娜与〈那种事〉毫无缘分。她经常被人当作孩童对待,甚至当尼娜去参加只有少女才参加的节日时,村民们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尼娜自己也习惯了这些反应,不知不觉中她也将自己算在了〈那种事〉之外。所以尼娜对〈那种事〉的了解,就仅限于在卡米拉他们谈论村里的青年时听来的些边角料。按照尼娜的认知,牵手的就只有亲子或是恋人。
——难道是在王都佩尔雷,有适龄男女为了防止迷路而牵手的习俗吗?
尼娜半认真地思考着这种可能性时,就已经走到了城门附近的厩舍。利希特把马牵来,在马鞍的旁边挂上尼娜的衣服和装了食物的袋子。
利希特跨上马后朝尼娜伸出手臂。
尼娜稍带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那是骑士特有的粗糙的手。但这次利希特没有把她放到身后,而是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前。
“诶?前,前面吗?”
“因为你这身衣服没法跨着坐吧?如果让你就这么坐在后面,回去的路上肯定会有许多色眯眯的人排着队跟在后面的。”
利希特像是抱着横坐的尼娜一样抓住了缰绳。
意想不到的展开让尼娜倍感无措,虽然一起乘马并不是第一次,但还从没坐在前面过。
离开南门后,利希特朝着山间前进。
尼娜为了尽量不碰到利希特,使劲撑着肩膀挺直身板,但这一切在摇晃的马背上都没有意义。她的动作瞬间就垮掉,最后还是利希特慌张地拉住了她。
“很危险啊。”利希特使劲抱着她,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尼娜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
她并不是讨厌,但因为不习惯而导致身心都反应不过来。尼娜的心脏像急槌打鼓似的怦怦直跳,双手颤抖,脸烫得像发烧。
尼娜为了逃避现实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总之先撑到团舍。但利希特突然嘀咕。
“我本想悄悄绕路的,但他们真是不解风情啊。这种扰人恋爱的家伙都会遭报应吧。”
“诶?”
“离开王都后就有一群骑马的人跟着我们,我瞟了一眼发现都是穿着外套的人。估计就是〈那群山贼〉,但很遗憾,他们盯上我们了。”
尼娜吃惊地抬头看向利希特。
他仍然用锐利的视线盯着前方,继续小声说。
“和泽梅尔团长想的一样,团员本人也被盯上了,但他们不可能是正好在王都的近郊碰巧遇到我们。恐怕犯人里面有能获得骑士团情报的人。”
“那个,要怎么获得骑士团的情报?”
“既然是冲着国家骑士团来的,那对我的脸肯定是很熟悉。尼娜先不谈,因为你是刚来的。虽然在竞技会上都戴着头盔看不出来,但骑士团也会参加王城的活动,保密义务也并不完善。所以很可能就是在那种时候泄露了情报。”
——那传闻与加尔姆国有关系的〈那群山贼〉,一直埋伏在王都周边吗?还是说利里耶国在协助加尔姆国呢?
利希特对陷入思考的尼娜轻轻笑了笑。
“副团长他们正为邀请新团员在各地奔走,也在调查〈那群山贼〉。我们回去之后就立刻报告,现在就先别想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算盘,但对尼娜来说很危险。我待会先冲上去,你就趁机躲起来,知道了吗?”
“但,但是不能让利希特先生一个人。”
“虽然你担心我的声音也很让我心动,但接下来的不是竞技会而是战斗。以防万一你把弓拿着,但你还是尽量躲着别动。”
“好……好,好的。”
确认了尼娜的回答后,利希特沿街道南下。
路过团舍所在的〈幻之林〉时他也没有停下,而是进入了位于山顶的树林。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蹄声在尼娜耳边轰鸣,山毛榉树林的枝叶稍稍遮住了头顶的夕阳,周围已经有些昏暗。利希特害怕迷路,突然停下了马,在原地等着身后加速而来的人群。
他放下尼娜后调转马头,朝着因吃惊而正在扯缰绳的那群人冲了过去。
大概有二十个人,有两个袭击者已经拔出了剑,白刃反射着夕阳的光辉。他们瞬间跳下马后,其他的几个也跟着纷纷拔出了剑。
尼娜躲在草丛里面,听着激烈的打斗声,抱紧了弓和箭筒。
她知道利希特很强,就算〈最多只能同时攻击十个人〉,那说的也是在国家骑士团内部。自从尼娜在茨韦尔夫村看过他战斗,她就觉得利希特不可能输给山贼。但对方人多势众,利希特现在没有盔甲也没有盾。
尼娜正不安地听着金属碰撞声,突然传来了震动地面的低沉声音。她透过草丛往外看,发现利希特和袭击者后面又出现了新的骑兵。
——还,还有山贼吗?
尼娜瞬间满脸苍白。
但是正在交战的利希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心生动摇的尼娜的视线被手中怀抱的弓箭吸引了去。虽然利希特让她躲着,但他遇到了危险,尼娜没法袖手旁观。
她斜背起箭筒,蹲在地上握住弓,抽出了一支箭,瞄准了酒樽形的头盔。
“——!”
其中一个袭击者落马。
紧接着又是一阵风声呼啸,头盔飞出去的袭击者放开了缰绳摔下马去。
弓弦弹开,又一个人应弦而倒。
袭击者们四处张望。
这里的野蔷薇非常茂盛,足够藏住娇小的尼娜。但摊在地上的裙摆露出了鲜艳的蓝色,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啊,在那里!”有个袭击者大喊着朝草丛飞奔,尼娜慌张地想要逃跑,但脚却被野蔷薇的蔓给绊住了。
“尼娜!”
利希特踹了一下马肚子。
尼娜听到了拨开草丛的声音,感受到了逐渐靠近的气息。摔在地上的尼娜回过头,看到马上就要挥下剑的袭击者——并不是。
——诶?
冲过来的骑兵的外套仿佛华丽的蝴蝶在飞舞。
伴着金属的碰撞声,本要朝尼娜砍过来的袭击者单膝跪在地上,头盔掉下来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尼娜有些意外地抬头,心想山贼竟然长着如此美丽的脸。
尼娜刚才看到的骑兵为了帮助利希特停在了他身后,救了尼娜的骑兵也重新加入了混战。
刀剑交错,袭击者们不断后退。他们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弱势,赶紧吹响了撤退的口哨。他们帮伙伴跨上马背,像潮水一般急忙退去了。
“副团长,请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追他们。”
下指示的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性。
帮助利希特的骑兵们应声后就调转了马头。
拯救尼娜于危机的骑兵收起剑,轻盈地跳下了马,摘下外套上的兜帽后,浓厚的金发倾泻而下。
“啊——……”
——好美,非常,美。
那粉面朱唇娇艳欲滴,宛如黄昏精灵般的秀丽容颜上,有一对刚毅的深绿色眼睛在闪烁着。即使穿着宽松的外套,也能看出她有着婀娜曼妙的身姿。这位美女走近尼娜。
“竟然把剑对着这么小的女孩,真是不可理喻。已经没事了哦,受伤了吗?有哪里痛吗?”
尼娜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这个戒指,难道是?
她的力气比尼娜想的还要大。尼娜刚被她拉起来,利希特就跳下马飞奔过来。
“尼娜!没事吗!?”
“没事?啊啊,太好了,对不起,你真的没受伤——”
利希特皱着脸抓着尼娜的肩膀。
突然,那位女性抓着利希特的金发,拽过他的脸扇了他一巴掌。
“你竟然让普通人战斗,到底在想什么啊,利希特!连小孩都搭讪,你真是个人渣!如果害她受伤了,你打算怎么给她父母交代?”
利希特捂着自己的脸眨巴眨巴眼睛。
他看向吃惊的尼娜,没出息地大喊。
“啊—这是误会啊,比阿特丽斯。而且你不要说的像是我总在带姑娘回去一样,传出去多不好听啊。她是尼娜,之前不是写信告诉过你有个女孩暂定入团了吗?”
“比阿特丽斯……”
尼娜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前不久,尼娜刚知道那个被称作〈金色百合〉的美丽王女就叫比阿特丽斯,与加尔姆国举行裁定竞技会的原因也和比阿特丽斯王女有关,还听说在国家骑士团里除自己以外还有个女性,正因为招募团员而四处奔走。
——难道说那个女性团员就是〈金色百合〉比阿特丽斯王女,就是这个人?
比阿特丽斯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看着尼娜。
“这个孩子就是之前你说的从村里请来的,那个罗尔夫的妹妹?”
她瞪着深绿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这毫无罗尔夫的样子啊!我还以为是个目中无人的高个美少女,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不可靠的小女孩!啊啊,但接下来才是成长期吧?现在才十岁吧?”
“十七岁哦。”利希特回答。
“和我们只差了五岁吗?”比阿特丽斯更吃惊了。
尼娜满脸通红地看着地面。
虽然经常被人说和哥哥不像,但这么夸张的反应还是头一回。眼前这位初次见面的美丽女性以为尼娜是个高个美少女,尼娜感觉自己像是辜负了她的期待一样,抱歉地缩起肩膀。
比阿特丽斯观察着这模样的尼娜,叹了口气。
她拨开富有光泽的金色卷发。
“怎么办?明明正好是能进场的人数,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孩子。”
“诶?你们还是没找到……”
“拼命找了三个月都颗粒无收,在地方竞技会出名的青年子爵也是,运营骑士团的伯爵也是,都拒绝了。……〈那群山贼〉的事传得挺广的,说是加入国家骑士团的话家人会被杀光,故乡会被烧毁。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阻碍我们达到规定人数,那很遗憾他们取得了完美的成效。”
比阿特丽斯不甘心地说。
“但就算没有山贼的事,愿意加入现在的国家骑士团的也就只有〈蠢货〉和〈不要命的〉。两次都败给了加尔姆国,出现了许多伤者,第三次竞技会上甚至还出现了死者。人们都说利里耶国的金色百合用傲慢的美貌吸引了猛禽的注意,害得悲哀的骑士们走上了危险的吊桥。……虽然我也没法否定。”
“那难道要把比阿特丽斯送去猛禽的居所吗?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团员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战斗的。不过是一群在观众席参观的家伙,一个命石也没击碎过,还那么了不起的——”
“利希特……”
“嗜虐成性的加韦恩在竞技会上笑着碾碎骑士们的手足,还把寝宫的侍女打成半死。做那种家伙的妃子不就等于是个活祭品吗?我们才不会让宝贵的比阿特丽斯去做猛禽的饵料,也不想玷污那些为了利里耶国在竞技场上奉献觉悟的历代骑士们,不想玷污十字石上的名字,不对,是不会玷污。”
利希特的声音里充满了决心。
“对了。”像是终于注意到尼娜一样,利希特看向她。
尼娜一副被人遗弃的表情,利希特朝她笑了笑。他把手搭在尼娜单薄的肩膀上,弯下高大的身体直视着她。
“对不起,忘记介绍了。这是比阿特丽斯,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个很吵的大嗓门。她被称为利里耶国的金色百合——好痛!”
比阿特丽斯朝利希特的脑袋打了一拳。
“你说谁是吵人的大嗓门!而且看上去不像王女也无所谓,看上去像国家骑士团的团员我会更开心。我从开春就在全国各地寻找新团员,刚刚才和副团长一起回来。虽然是偶遇,但能救下你们真是太好了。”
利希特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比阿特丽斯,她一把提溜起利希特的鼻子,然后直接回过头对尼娜微笑。
“请多关照哦。”
尼娜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毫无隔阂的交流,慌张地低下头。然后吃惊地“诶”了一声。
因为周围都很昏暗,还被骚动吸引了注意力,一直没能注意到。
——裙,裙子……
应该是尼娜摔跤时被枝叶勾到了,裙子上的蕾丝装饰全都被撕烂了,还破了几个洞,裙摆也裂开了,还满是泥巴,看上去很是凄惨。
尼娜没有抬起头,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在等副团长回来的时候,大家回收了留在树林里的头盔和盾。尼娜听到远处传来了比阿特丽斯正在拿邀请团员时发生的事发牢骚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