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有亮起，路灯下的洛杉矶街头显得迷离冷清，多少年了，它们一直伫立在这里，任凭季节变幻、风吹雨打，矢志不移的照亮着过往行人的路，尽管这时候的行人很少、很少……<br/><br/> 但还是有的。<br/><br/> 一道高大身影沿着人行道慢速跑来，呼吸平缓，步伐节奏稳定有度，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主。<br/><br/> 事实也就是如此，他住在附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开车去训练馆，只是今天车子坏了，便决定跑步过去。做出这个决定多少是有些犹豫的，因为电视网络上的新闻，从昨晚到现在，洛杉矶貌似不怎么太平……不过最后还是每天不间断的训练意识，让他习惯性的踏出了门。<br/><br/> 好在一路跑来并没出现任何意外，就像往常一样，训练馆就在眼前。<br/><br/> 呼了口微凉空气，适当放缓脚步，远远近近眺望着街头夜色，漫天繁星，寥落的灯光，行人很少，也看不见车，哦，街角处有转来一辆出租车，车灯在街面上很耀眼，估计是跑夜活的，司机在和乘客聊天，喝着红酒……嗯？<br/><br/> 出租车疾驰而过，高大身影在原地愣了愣，目光追随着，随即摇摇头，没当回事。<br/><br/> 这就是洛杉矶凌晨四点钟的样子，很冷清，很安静，也很迷人，但能看到的人估计很少吧……<br/><br/> ※※※<br/><br/> 出租车内，“怎么了？”跟着转头向后方街道望了眼，没发现什么，微红脸颊带着些许讶异。<br/><br/> “没什么……呵，好像看到个明星。”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唐朝笑了下，将另一只手里的高脚酒杯放在档位旁的杯架里。<br/><br/> “明星？哪呢？”谢薇来了点精神，再次转头向后方望去，街道两旁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影。<br/><br/> “进去了，好像是个训练馆，没留意细看……是个球星，你不会感兴趣的。”<br/><br/> “哦。”谢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就不在意了，晃了晃手里哗哗作响的红酒瓶，“再来点？”<br/><br/> “算了，有点上头，接下来要开很久的路程，大概一个半小时这样子，还是保持清醒点好。而且……”摆手婉拒，唐朝指了指酒瓶，笑道，“不多了，留着吧，我知道个很适合喝酒的地方，我们去那把它喝完。”<br/><br/> 这是一方面原因，主要还是身旁这位看去貌似真喝多了，目光迷离，脸颊红彤彤的，不时歪头含笑，全然不见印象中的冷傲干练模样，像个小女生，明明满脸的困倦疲乏，但间歇性的又异常活泼。<br/><br/> 谢薇闻言歪头想了想：“听着好像很有仪式感，哈，那就这么说定了！”<br/><br/> 果断拍板，四处转头找到木塞，放在瓶口上，按住，抬起手掌一下一下拍落，打地鼠似的，在经过几次失败的拍歪尝试后，成功将瓶口封住，颇有成就感的晃了晃，嘻嘻轻笑。<br/><br/> “一个半小时后的车程啊，聊点什么呢，我想想啊……”<br/><br/> 唐朝欲言又止，微微摇头。现在是凌晨四点，这辆出租车是昨晚八点抢来的，中途他一共下车七次，合计所用时间差不多两个小时左右，剩下时间都在车上度过，也就是说他们整整聊了六个小时！<br/><br/> 话题从先开始的银行工作，到抢银行可行性分析，再到国内外经济形势。然后从金融领域跨到艺术领域，虚空鉴赏世界名画，探讨各个时代、大师的风格，再跨到哲学领域，谈及命运轮回，又顺其自然的转到神学领域，讨论宗教相关等等。<br/><br/> 这是凌晨之前的聊天内容，虽然只是随便聊聊，但能看得出来是有脉络可寻的，各个话题独立出来也都有一定的系统性。<br/><br/> 随后的聊天内容就很散碎了，基本是想到哪说到哪，被抢劫，就讨论黑人的犯罪率为什么那么高。看到窗外某栋别具一格房子，就探讨国内外建筑风格差异。路上看到警车，就揣测今晚洛杉矶的警察一定很忙……<br/><br/> 有时是谢薇在说、唐朝在听，有时是反过来，一瓶750毫升的红酒，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差点干掉，一杯接着一杯，如果谢薇没有趁机偷喝的话，那他们两人应该喝的差不多，这无疑是疯狂的，也就好在今晚洛杉矶的警察确实很忙，包括交巡警，他们的运气也不错，否则免不了又得换车。<br/><br/> “听听音乐吧，我们可以聊这个。”见谢薇皱眉苦想好一会还是没能成功想到新鲜话题，唐朝打开车载电台，调换几个频率后，有音乐旋律传出，听着感觉还不错，“猜下这是什么歌？”<br/><br/> 谢薇对于英文歌的涉猎并不广泛，或者说对于流行歌曲都不怎么感冒，她喜欢听纯音乐。所以听了几首后都没猜出来，唐朝有听出几首，没说，只是在听。<br/><br/> 直到一阵轻轻音乐想起，谢薇跟着旋律闭目轻晃身躯，不等唱出英文歌词，停顿，睁眼，小学生回答问题似的举手：“这是枪炮与玫瑰的Dont cry。”<br/><br/> 唐朝挑了个大拇指。<br/><br/> 旋即，慵懒嗓音传出，应和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仿若情人在耳边低声细雨，透露着些许悲凉忧伤。<br/><br/> 经典歌曲总是能轻易抓住人耳朵，并顺势打开心扉。许是受了这氛围影响，唐朝和谢薇两人都没说话，静静聆听。<br/><br/> 过了柔情的前半部分后，唐朝调低音量，侧头看去，谢薇闭目倚靠在副驾驶座椅上，双手交叠轻搭大腿，一侧刘海倾斜下来，稍稍遮住半边脸颊，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br/><br/> 这情景比预想中要来的晚一些。<br/><br/> 唐朝原本以为过了凌晨后，对方就会因为酒意与睡意忍不住困顿睡下，没曾想一直坚持到现在才在音乐催化下入眠。<br/><br/> 降缓车速，换手把持方向盘，脱下风衣，轻轻盖在对方身上，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睫毛微颤，好在唐朝的动作足够轻盈，并未醒来，只是下意识低着脑袋往风衣里埋了埋，调整到一个舒服姿势，再次睡去。<br/><br/> “现在不要难过，也不要遗憾，我仍会想起你和我共度的时光……今夜你不要哭泣，今夜你不要哭泣，宝贝，天堂在你头上……”<br/><br/> 车内，或轻柔或激烈的旋律盘旋，降低音量后都成了耳边呢喃。车外，无数建筑树木飞速倒退，车灯笔直射向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路面在夜色铺陈下向远方不断蔓延、蔓延……<br/><br/> ……<br/><br/> 漆黑屋内，拉尔夫翻了个身，没翻动，睁开了眼。<br/><br/> 转头看向床边木柜，闹铃上的电子时间显示五点四十五分，尾端秒数不断跳动，微微散发着屋内唯一一丝光亮。<br/><br/> 都说睡眠是老人最大的敌人，这话是不假的，才睡下几个小时后便不由自主醒来，拉尔夫觉得脑袋晕沉沉的，不自觉皱眉，但躺了会后他并没有选择继续入睡，也不可能再睡得着就是了，摸索到床边开关，按下。<br/><br/> 很快，房门打开，外面光亮照进，一名膀大腰圆似是佣人的中年妇女快步走进，给拉尔夫穿好衣服，抱到轮椅上，推至房间洗漱台，随后推出了门，穿过内厅。<br/><br/> “BOSS！”昨晚的魁梧大汉尽职尽责的守在厅外，颔首招呼，简单汇报道，“没有异常情况。”<br/><br/> “嗯。”拉尔夫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轻哼了声，妇女佣人继续推着他去往后门。<br/><br/> 见状，大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看着轮椅消失于门后，还是没有说出口。<br/><br/> 门后是二楼阳台，面朝大海，面积很大，几与院落无异，里面摆有各种听说对人体有益的绿植。拉尔夫每天清晨都会在这里坐上一会，放空思维，呼吸晨间新鲜空气。<br/><br/> 这期间是容不得丝毫打扰的，任何人、任何紧急事情都不行，刚来洛杉矶的时候，有负责接待的本地人员不清楚这点，然后他就永远消失了……<br/><br/> 听说是被沉到了海底，谁知道呢，反正魁梧大汉不想尝试挑战，哪怕他本意是想提醒阳台那可能不是很安全……因为过去的几个小时，整个洛杉矶的地下世界都乱套了，不只是他们极地冰河，另外曾提供帮助的势力组织，有一个算一个，隐藏据点全遭清洗，摧毁殆尽，最近的在一个多小时前。而按照路线分析，对方很有可能在无限接近中……<br/><br/> ……<br/><br/> “这是……海边？”<br/><br/> 天光微亮，懵懵懂懂被叫醒的谢薇童鞋，看着远处平滑如镜、不起风浪的海面，眼中满是茫然。<br/><br/> 下了车，往前走几步，才注意到自己现在正站在个类似堤坝的高台，下面是长长的弧形沙滩，这时候竟然有不少人影晃动，还有宿营的帐篷，瞧着挺热闹的样子。<br/><br/> “看那里。”<br/><br/> 下意识顺着唐朝手臂所指方向看去，谢薇立时就是一呆，尚未完全清醒的视野思维瞬间被壮观大美的自然景观所震慑。<br/><br/> 远方，海天交界处，初生朝阳只冉冉露出半张脸来，便惊艳了整方天地！橙色的天，橙色的云，橙色的海，就连掠过海面的海鸟都染了橙黄羽翼，所谓‘海水’共长天一色，想来也不过就是如此。古人诚不欺今人也。<br/><br/> “哇……”下意识后退半步，谢薇满脸惊叹，旋即眼前出现个透明高脚杯，里面少许酒红色液体微微荡漾，转头，唐朝轻笑递来，文绉绉道，“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否？”<br/><br/> “当然！”谢薇毫不犹豫点头，欣然接过酒杯，“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合适喝酒的地方？”<br/><br/> “嗯，如何？”<br/><br/> “你挑了个好地方！”谢薇摇头一笑，“呵，来洛杉矶几天了，我还真没想过看日出。”<br/><br/> “现在看也不迟。另外，洛杉矶的日落更美，最佳观赏地点在天文台那边，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举起酒杯，“现在，让我们为日出干杯。”<br/><br/> “干杯！”<br/><br/> 磕，高脚杯轻碰，隔着玻璃材质，酒红色液体在橙色天地里显得无比绚烂迷人。<br/><br/> 一饮而尽，唐朝伸出手掌，示意将空杯递来：“许个愿吧。”<br/><br/> “嗯？”谢薇闻言一愣。<br/><br/> 唐朝笑着指向海面：“美丽且短暂的东西都是有附加价值的，流星如此，日出也一样，你觉得呢？”<br/><br/> “听着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哈！”谢薇想了想，不由笑了。唐朝摊手做绅士邀请状，谢薇便大大方方的上前几步，走到堤坝高台旁边，双手交错放在胸前，低头闭眼，神色虔诚宛若祈祷。半边姣好面容晕染着橙色光泽，亦如画卷。<br/><br/> 日出，海水，站在高处的祈祷女人，发丝微动，构图极佳的意境，神圣而悠远。<br/><br/> 遗憾的是能定格这画面的器材，沙滩上拿着照相机的人们，镜头里只有眼前的日出。所以，没人能欣赏到这幅画面，亦如没人能知道她在祈愿着什么……<br/><br/> 睁眼，笑颜如花，转头。<br/><br/> 砰——<br/><br/> 沉闷炸响远远近近传开。<br/><br/> 出租车顶上，不知什么时候架起来一把远程狙击枪，流水线型修长枪身，套着消音器的枪口微微颤动。<br/><br/> 起身，从高倍镜后方移开，唐朝转头对上愣愣看来的谢薇视线，比了个OK手势：“你的愿望达成了。”<br/><br/> “啊……啊？”<br/><br/> 指了指远处隐于半山的豪华别墅，“那个幕后真凶，拉尔夫-莱恩，死了。”<br/><br/> 确实死了，就在他最喜欢的二楼阳台，轮椅上，毫无防备，一枪炸开左胸膛，爆掉心脏，死得不能再死。<br/><br/> 值得一提的是，和前世的死法一样，包括手法。<br/><br/> 当然，前世唐朝是用了很长时间踩点，才发现对方的行踪规律，也就是每天早晨都会抽出一定时间来，驱散下属，独自锻炼……习惯是好习惯，遗憾的是地下世界最忌讳习惯，尤其是在面对杀手的时候。<br/><br/>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真的是非战之罪。如果换做其他杀手来做，或者让没重生的唐朝来，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这会也只能玩潜入或者计划强攻，那样结果就不好说了，半山别墅的地形瞧着确实易守难攻。<br/><br/> 但偏偏是重生回来的唐朝，明目张胆开挂，不要脸的将一次成功经验用了两次……<br/><br/> 这能找谁说理去？只能说拉尔夫死得不冤！<br/><br/> “好了，行程结束，我们该撤了。”<br/><br/> 麻利的将狙击枪拆成零件扔进后备箱，唐朝打开车门，谢薇默默坐进来。出租车启动，驶离，当壮丽日出完全消失在窗边时，似有无声叹息幽幽传出，<br/><br/> ……我许的愿可不是这个啊……<br/><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