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非洲的官员在畅想二十年后时,居住在慕尼黑的赫斯林夫人却在为全家人的下一顿晚餐发愁。
世界大战爆发的第二年,德国就开始实行食品配给制,从最开始的熏肉火腿到后来甘蓝,再到现在的土豆,赫斯林夫人每天领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今天赫斯林夫人排了四个小时的队,只领到十个土豆,这十个土豆是赫斯林夫人一家人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所有食品配额。
别嫌少,赫斯林夫人的丈夫是慕尼黑大学的教授,想想德国学界“教授”的地位,就知道赫斯林先生有多显赫。
显赫的“教授”一个星期只有十个土豆,普通人可想而知。
要知道赫斯林夫人一家有六口人——
不对,现在只有五口,赫斯林先生的大儿子卡尔去年死于凡尔登战役。
也不对,或许只有四口,因为赫斯林先生的二儿子埃尔温在世界大战爆发的第二年就被协约国俘虏,到现在都没有音讯,赫斯林先生也不知道他的二儿子是否在世。
过去的这几年,对于赫斯林先生来说很艰难,他的大儿子战死,二儿子被俘,大女儿因为难产去世,女婿娶了二女儿,现在二女儿又怀孕了,但是大女儿去世的阴影笼罩着这个不幸的家庭,二女儿在一个月前接受的医生的检查,医生建议加强营养,要不然二女儿在生孩子的时候同样很危险。
可是在这个悲惨的年代,营养是一个很奢侈的东西,就算是教授,也没办法为自己的女儿弄到足够的营养品。
好吧,都不用说足够了,连活下去都很艰难。
和赫斯林夫人一起回家的,还有她的邻居梅尔克夫人,梅尔克夫人的丈夫同样是在慕尼黑大学任教,他们家的人口比较少,两个孩子都在世界大战中战死,家里只剩下老两口,所以梅尔克夫人只领到三个土豆。
十月份的慕尼黑还没有下雪,但是天气已经非常寒冷,赫斯林夫人穿的衣服还是世界大战爆发前购买的,自从世界大战爆发后,赫斯林夫人就再也没有添置过衣服,一开始是有钱买不到,后来是马克迅速贬值,连进商店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路上赫斯林夫人和梅尔克夫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两人没有说话的心情,在自家门口郑重道别。
该死的世道,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上个月慕尼黑大学的一位副教授和他的妻子在家里烧炭自杀,尸体一个星期后才被邻居发现。
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世界大战期间缺少的不仅仅是食物,燃料同样奇缺,往年的这个时候,壁炉应该已经点燃,今年就别想了,除非用赫斯林先生的藏书取暖。
“妈妈,你总算回来了,格雷特饿得不行,一直在哭——”在家待产的二女儿艾玛还有三个月临产,格雷特是大女儿的女儿,虽然大女儿死在产台上,但是孩子活了下来,赫斯林先生让孙女继承了大女儿的名字,依然叫格雷特。
“等等,我这就去做饭——”赫斯林夫人努力微笑,即便生活再艰难,也要微笑面对。
在走进厨房之前,赫斯林夫人随口问了句:“你爸呢?”
艾玛没回答,抬头看了看阁楼。
赫斯林夫人一点也不意外,这个时间,赫斯林先生应该是还在阁楼上研究他那“伟大的”量子力学。
把土豆清洗干净,直接放在锅里煮熟,正常情况下是要削皮了,但是现在土豆皮也很珍贵,家里的煤不多了,该死的法国人还在索取德国最大的煤炭产地,他们是想把德国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活活冻死。
小小的火焰努力散发着热量,赫斯林夫人把格雷特从房间里抱出来烤火取暖,任何一点热量的浪费都是可耻的。
收拾好一切,赫斯林夫人提着裙角上阁楼,咣咣咣砸开阁楼的木门。
“请保持安静,把门随手关上。”赫斯林先生头都不抬,正在奋笔疾书,他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件,阁楼的地板上摞满了书籍,多到拿出去开一个图书馆都够了的那种程度。
“赫斯林先生,能不能暂时放下你那该死的量子力学,关心一下你女儿和孙女的晚餐,量子力学能当饭吃吗?”赫斯林夫人叉着腰气势十足,走过来对着赫斯林先生的耳朵大声喊。
“能不能小点声,我们越是身处黑暗之中,就越要仰望光明,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赫斯林先生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敢小声嘀咕。
“我以前当然不是这样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娶我,可是生活会把一个淑女活活逼疯,我就快被这该死的生活逼疯了,想想办法做点什么,哪怕是和胡戈一样去火车站工作也行,你总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去火车站扛包吧!”赫斯林夫人不是想解决问题,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赫斯林先生现在已经60岁了,让一个60岁的老人去码头从事体力工作明显不现实,更何况赫斯林先生还是教授,很有希望获得诺贝尔物理奖的那种教授。
胡戈是赫斯林先生的女婿,现在在慕尼黑火车站给人扛包。
这个工作不怎么体面,不过胡戈曾经是赫斯林先生最出色的学生,要不然赫斯林先生也不会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给胡戈。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战争,那么胡戈应该也是一位出色的科研人员,再过几年就可以称为“科学家”的那种科研人员。
“老太婆,能不能给我一个安静地环境,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把我的工作搞得一团糟。”如果只是单纯的抱怨,那么赫斯林先生可以忍耐,但是如果影响到赫斯林先生的工作,赫斯林先生就会坚决反抗。
“你还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呢!我只想让我的女儿和我的孙女吃饱肚子,这点要求很高吗?”赫斯林夫人看上去是歇斯底里,但是实际上艾玛并不是赫斯林夫人的女儿。
赫斯林先生的第一个妻子十年前去世,现在赫斯林先生的四个孩子,都是赫斯林先生和他的第一个妻子所生,所以赫斯林夫人虽然经常打扰赫斯林先生的工作,但是赫斯林先生对赫斯林夫人充满感激。
赫斯林夫人对赫斯林先生的四个孩子视如己出,对待格雷特就像对待自己的孙女一样,赫斯林的几个孩子,对待赫斯林夫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那种感情。
“老太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有所发现,只要我把现在的工作完成,我就可以申请诺贝尔,到时候我们会有一大笔奖金,我们的生活就会有所改善。”赫斯林先生耐心解释。
“诺贝尔,诺贝尔,你已经给我说了四年的诺贝尔,但是诺贝尔在哪儿?尼亚萨兰大学也要授予你‘星空奖’,你为什么不接受?”赫斯林夫人咄咄逼人,星空奖是尼亚萨兰大学设置的一个奖项,具体的奖项和评选标准跟诺贝尔奖差不多,不过奖金却高得多。
“星空奖是英国人的奖项,我是德国人——”赫斯林先生有朴素的价值观,凡是英国人的一切,德国人都要反对。
先不管这个说法对不对,1917年的德国,这个说法就是对的,甚至可以衍生到协约国的一切,只要是协约国的一切,德国人都要反对。
“推荐你获得‘星空奖’的阿布先生是德国人,在德国已经死了,但是在南部非洲还活着的鲁道夫·狄塞尔先生也是德国人,我今天带回来的土豆也是南部非洲运来的,待会儿你要不要吃?”赫斯林夫人化身加特林,喷得赫斯林先生无法回嘴。
“吃还是要吃的——”赫斯林先生马上就没骨气,这会儿的朴素价值观呢?
“食*吧你——”赫斯林夫人化身某歌神,这是德国版本的不劳动者不得食。
赶在晚饭之前,在火车站忙碌了一天的胡戈终于回来。
“亲爱的,看看我带回来了什么——”胡戈眉飞色舞,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纸包,纸包里是一根肉肠和一盒巧克力。
“上帝,哪来的?”艾玛严重一瞬间爆发的惊喜,让胡戈感觉一天的劳累都值了。
“肉肠!巧克力!太棒了胡戈,你真是个好孩子——”赫斯林夫人也惊喜,然后再看眼睛死死盯着土豆的小格雷特,赫斯林夫人的眼睛里马上就蓄满了泪水:“可怜的小格雷特,她还没有吃过巧克力——”
巧克力这种东西,世界大战爆发后在德国就和普通人的家庭无缘了,赫斯林先生身为慕尼黑大学的教授,世界大战爆发的前两年还能想办法弄回来一些,这两年就连赫斯林先生也弄不到这种奢侈品。
“今天火车运来了很多食物和日用品,我帮一个南部非洲军官解决了一个问题,肉肠和巧克力都是那位南部非洲军官给我的,他还让我明天去找他,说要帮我找一份工作。”胡戈很开心,现在随便一个工作机会都是很宝贵的,尤其是为南部非洲工作,那简直是美差,就算没有报酬,都有很多德国人千肯万肯。
ps:虽然是水,但是我也尽量水的精彩一些,本来是想开新书的,但是和责编聊过之后才发现现在开新书不现实,下一本能不能写国外近代史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