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皇殿是酆都大帝的寝宫,殿外守卫森严,殿内灯火通明。
殿前的作望柱上,牢牢捆缚着一个人,这人披头散发,头部低垂,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将要死了。
寝宫内,大帝已经解去了朝服,一身睡袍坐在床头。
殿里秦广王、阎罗王、钟馗和佑宁四个人分立左右,神情不一,各怀心思。
“大帝,有什么话您就说吧,佑宁乃是武夫,虽不能周全计谋,但却能执行命令,绝无二话。”佑宁见北阴迟迟不开口,便主动开口道。
北阴淡淡一笑,摆摆手道:“没事,你等不用紧张。今天我把你们留下来,就是叙一叙咱们君臣之间的闲话,另外,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们一声,毕竟,你们是我最仰仗的部下了。”
“大帝但说无妨。”阎罗颔首道。
大帝正要开口,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是的,朝着门口的近卫一招手道:“你等去看看外面作望柱上捆着的那个逆类死没死,记着,不能让他死了,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他为鉴,看看哪个还敢枉顾天意。要是昏过去了,就泼盆水,总之,不能让他死了。”
这两个近卫点了点头,却并没走。
佑宁怒喝道:“你们耳朵聋了?大帝的话没听见吗?不能让魁隗就这样死了,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曾经的兄弟。”
岂料,两个近卫还是没动。
此时钟馗才站出来,朝那两个近卫挥挥手道:“你们去吧。”
得了钟馗的命令,两个近卫这才退出殿去。
“好部下啊,钟馗驭下有方。”大帝意味深长一笑道:“将不下令,兵不卸甲,天子之言都没用,真是好军人。”
钟馗躬身道:“大帝不要介怀,这些兵甲乃是属下精挑出来的死士,就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的,因为要防止有些人乱下命令,所以,他们都只听我的指令。”
秦广王和阎罗王彼此看了一眼,鄙夷一笑。
大帝却很是释然道:“很好,有你在,我放心。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今天要对你们宣布的喜讯是,我有后了,宫中有女,为我添子,你等是我肱骨之臣,特将喜讯和你们分享。”
四人一听,忙全躬身道喜。
“大帝,不知少主现在何处,我等可否能一睹天容?”钟馗开口道。
“不急!很快你们就能见到的。”大帝淡淡一笑道:“宫中添子,虽是我一人之事,却是冥间大事,我要大兴封赏。”
“大帝要封赏谁?”
“你们啊。”大帝道:“你们是我建功立业的帮手,更是未来少帝的肱骨,必须给你们足够的地位,以慑群臣。钟馗,封翊圣,辅佐相位!”
“相位?”钟馗听闻此言,惊愕不已,但马上反应过来,俯首谢恩。
阎罗和秦广横眉立目,大为不满,正要劝谏,大帝却接着道:“佑宁,加封大将军。秦广王加封并肩王,不用再称呼我为义父了,私下里,可以兄弟之称寡人。阎罗王,此后永掌生死轮回,没有我亲自口谕,任何人不能收回此权。另外,阎罗城的阴差和府兵改为私募,以后你们诸王自行调遣,可以不用受酆都指令了……”
二王顿时感恩戴德。
而钟馗的脸上却露出了难看之色。
“另外,鉴于魁隗犯上的教训,我另外的那几个年纪略小的义子,高阳、高辛、陶唐、重华皆不能留在冥间了,他们一无军功,二无官职,让他们去阳间历练吧,不用在回冥间了。这件事,阎罗,就交给你了,保证他们轮转安全,能做到吗?”
“大帝放心,他们既是您的义子,也是我们的世弟,我一定妥善安排他们。”
“行了,你们下去吧。”大帝解衣欲睡,最后又补充道:“未来,不管我在与不在,请诸君团结相辅,为冥界苍生而奋斗。”
看着出去的四个人,大帝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了。
他重新穿上衣服,骈坐在床前,试图运转经脉。
作为酆都大帝,他是威武的,可同样也是孤独的。看堂下那么多人,却没有人知道他的苦衷。更何况,这些人早就已经变了质,整个酆都中,到处都是天界的耳目和羽翼。
果然,经脉稍稍一运转,他就感受到了那股子忤逆的力量。
对着面前的镜子,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以鼻子为中心,变成了两幅表情,他开始“自说自话”。
“夜摩天罗,你太精于算计了。”
“还不是被你逼的?呵呵,想杀了我?门都没有,我就要像个幽灵,永远跟着你,你生我生,我还要取代你……”
“不会的,我不会给你机会。”
“那就试试看。哈哈,早晚有一天,我会完全取代你,用你的身体,替我魔族人报仇。”
“何必呢,魔族和鬼族死伤够惨烈了。”
“那又如何?北阴,你实际上已经知道错了对不对?可你就是不愿意承认错误。我魔族人死的冤啊!”
“是,我是错了,我成了人家利用的工具,我现在无时无刻都在受着良心的谴责,那么多魔族人无辜惨死,我北阴难辞其咎。可夜摩天罗,所有人中,唯独你不是无辜的,你敢说,你没有野心?玄黄剑就算不盗,你也会对我鬼族大开杀戒。所以,你没有谴责我的资格。”
“鬼族卑贱,难道不该为奴吗?哈哈哈,算了,和你无需废话,这就是你杀我的代价,我要一点点把你取而代之。哈哈哈……”
大帝突然一怔,瞬间恢复了统一的神识。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还有多久,自己就要成为一个替身了。对于魔族的寄生之法,他这个创世之神,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是该做个决断了。
他得为死难的魔族人和鬼族人有个交代。
他不能让夜摩天罗得逞。
当然,最让他厌恶的恰恰来自于天上那个盟友的恶心做派。和他为盟,是自己此生最大的错误。现在,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为了人鬼妖灵四族,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法。
自己心灰意懒,只能把有些事,交给未来的人吧。
“夜摩天罗,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大帝靠着非一般人的信念,强行开始运转经脉,不顾经脉的重重桎梏,将自己的丹元强行在体内撕碎,一分为二,互为阴阳。然后在将那至纯至阳的半数丹元逼出体内。
“但愿再生之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能解决掉这重重腐朽。”
大帝站起身,抬手一指,将门口的几个禁卫点了住。然后快速走出大殿,击断作望柱上捆仙绳,将魁隗放了下来,顺手将丹元藏于其曲池穴中,正色道:“带上它,赶紧离开吧……想办法,让他得以重生。”
“义父,魁隗不知……”
“你以后永远不要在自称魁隗了,让世人忘记这个名字。”
“可是我不明白您是何意……”
大帝一笑道:“明天早上,整个冥间沸腾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魁隗只能点头,在大帝的催促下,狼狈地离开了酆都城。
这一路,没人拿正眼看他一眼,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被捆在大柱子上示众的弃子,这人已经被大帝深恶痛绝,将永远退出冥神的舞台。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义子,大帝顺着宫殿的小径走到了后面的龙渊池前,他轻轻扣了扣水面,波澜不兴的池水忽然旋转起来,然后一个虬角龙首缓缓从水面探了出来。
“老伙计,我也就能和你说说话了!”
大帝摸了摸龙首,虬龙便从水中一跃而且,像个四爪麒麟一般匍匐在了大帝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