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我们的遭遇就已经够惨的了。”
逐渐变得安静的街头一侧，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半天的周学老师终究还是掩上了面前的门缝，同时低声回应着段青简短的介绍：“没想到你们的遭遇……听起来比我们还要惨啊。”
“反正也没与他们正面交手，溜着溜着就跑出来了。”
轻描淡写地隐瞒了自己曾经与谁交战过的事实，段青低声地回答道：“反倒是你们……你们跑到哪里去了？之前下线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会儿在街头那个方向集合吗？”
“那种情况，谁还会待在原地傻乎乎的等死啊？”
背着一大堆东西的平底锅喘息着放下了背后的包裹，伸手拖过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破烂板凳：“要不是小天因为上厕所耽误了两分钟，我们说不定就被正好砍死在街头了……”
“都是天灾人祸，怎么可能预料得到。”走回人群的周学老师无奈地笑了笑：“无论是死还是没死都是命，没什么好抱怨的……”
“对啊，大不了死一次嘛。”段青附和着说道：“大家都是光棍，挂回城又不会损失什么……”
“哪里有你说得这么轻松啊！”最后一个冲进屋内的天行健喘息着放下了自己身后的那个大包裹：“好不容易发一次财，最后被抢了可就不好玩了啊！”
“这是……那些海盗的装备？”
“是啊是啊，这都是临时打包而成的战利品，不算做自己身上的物品的，要是不小心死在了街头，想抢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你们不是早就决定好卖给谁了吗？”
“我们本来想休息之后再处理的。”
面对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突然提出的问题，周学老师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上线的时间晚了一些，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听说是因为什么王座战争，唉……”
“这次又是哪家行会吃饱了撑着？”
“不知道，听说他们还在城北的方向继续呢，主战场也是位于那边，其他的地方都是凑热闹的……”
“我靠，那追了我们砍了半条街的东城会，其实就是一群跟战争毫无关系的人？现在的人是怎么了，没事就喜欢这么暴躁的吗？”
“所以这就是我们在城内混不下去的原因了啊，没有人家的那股狠劲与无情，根本吃不下任何人……呃。”
望着包括段青在内的几个其他人的身影，三个自顾自地讨论着这些话题的家伙缓缓地停下了自己习惯中的聒噪，原本正在准备着晚餐的熟悉动作，也跟着自己不断乱转的目光迟缓了起来：“那个……青山兄弟，这两位是？”
“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了。”
于是段青指了指靠坐在角落里满脸疲惫的蓝发女子：“她是絮语流觞，我们愚者冒险团的成员，目前……呃，与我昨晚的状况一样，是一位重伤员……”
“呃，你好你好……”
“这位是暗语凝兰，也是我们冒险团的一员，也是昨天跟着我们一起过来的……”
“啊，幸会幸会……”
似乎是因为两位女子不相上下的美貌，三个玩家的回应显得有些呆滞，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消失在了逐渐恢复平常的言谈之间，因为由于某种捏脸系统的存在，游戏世界中的美女玩家还是非常容易见到的。负责收拾行装与准备晚饭的两个难兄难弟早早地躲在了周学老师的身后，将负责对外交流的任务惯例交给了他们的队长，只不过就连段青都能够听到，他们暗中对两位新出现的女子的相貌评头论足的悄悄声：“蓝发……看上去很正点啊。”
“就是气色不太好……哇，一身女仆装？”
“人家喜欢这种装扮你管得着吗？”
“虽然看上去挺般配的，无论是表情还是气质……”
“别看她笑得好看，小心惹上麻烦啊，没看到那女人身上的血迹吗？”
“废话，还用你来提醒我……哎哎看这边了看这边了，注意形象。”
“咳咳，咳咳……”
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周学老师换上了一副假装没听到的表情：“那个……你的队友伤的怎么样？还需要我们的伤药么？”
“不用了不用了，就是失血过多的重伤而已。”
无视了角落里递过来的瞪视眼神，段青朝着对方摆了摆手：“只不过她的武器好像损毁了，所以心情不太好……”
“啊……那确实是一桩悲伤的故事。”
向着角落里的蓝发女子望了一眼，周学老师声音低沉地回答道：“自由之城的制造业还算发达，但想要完全修复武器与装备需要的代价还是太高了，史诗级的极品装备还不一定能修得好……”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之前我们也曾经讨论过，要去什么本地的黑市去碰碰运气……”
“黑市？听我一声劝，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好东西的话，最好还是离那里远一点……”
“怎么，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了，那里……”
嘭！
响亮而又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突然出现在了屋外的街道上，带着急促的脚步声向着段青他们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位于所有人面前的那一道脆弱的房门，下一刻也在某个人的脚踹之下飞进了屋内：“出来！”
“刚才从我们眼前跑走的……是你们几个吗？”
几个闭上了嘴巴的玩家让开了从空中飞过的门板，瑟缩了一下被冷风灌过的脖颈，然后齐齐地转过了脑袋，向着来人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漆黑夜空的背景之中，一个手持铁棍的玩家伴着大片混乱的叫嚣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他的左手掂着右手的铁棍，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屋内的其他人，最后在后方人群的躁动声中，目光停在了被平底锅他们丢在一边的两个包裹上：“下午的那几个人是吧？哼……”
“偷走了我们的东西还想跑？”
“那，那是我们的东西，凭什么说是你们的！”
“不想活了是不是，事到如今还敢装傻？”
“砍了你们信不信啊？”
随着越来越多脚步声的临近，屋内外的气氛也随着后方此起彼伏的喝声变得越来越燥热了，包括段青在内的众人似乎也被屋外街道上的喊叫所震慑，呼吸变得紧促了起来，位于中央的他向着絮语流觞所在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担心，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偏了偏头，对着旁边的周学老师低声耳语道：“你们偷了人家的东西？”
“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想合理打劫。”摸着自己武器的周学老师小声回答道：“不过外面的这个人数……想要活着出去好像很难啊。”
“你们的反跟踪能力需要训练。”
低声地嘀咕了这样的一句话，段青无奈地站起了身，一边将想要一起跟上来的暗语凝兰推到了阴影之中，一边摆出了一副标准的微笑：“这位弟兄，你们是……”
“你……”
耍着铁棍的男子望着走上前来的段青，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你看上去也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唔……你们是东城会的？”
似乎是同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段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前在沿河大道的时候……”
“……”
“……”
“他们是红莲帮的人！”
两边的领头人相互对峙了几秒钟，似乎是面对着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局面，然后在雪灵幻冰暗自摇头的哀叹里，突然退到了房间内外的两个方向。原本就非常躁动的街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随着那个带头大哥的反应而冲了上来，然后在一道猛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土墙，统统地拦在了破屋之外：“喂喂，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啊？还有，我们不是什么红连帮的……”
“这下应该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吧。”
“就像你之前所说的……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蚂蚱上的人呢。”
苦笑着回答了周学老师的话，段青放下了抬起土墙的手，然后双目微阖，缓缓地站在了土墙的面前。不断抖动的土屑夹杂着暴躁的击打声出现在土墙的这一侧，在对方的轮番攻击下摇摇欲坠，闭着眼睛的段青却是没有理会即将崩塌的景象，双手握住了自己的锤柄：“既然这么巧，那就……”
“别动！”
巨大的倒塌声突然爆发在了众人的身后，带着簌簌下落的碎屑将屋外的景象暴露在他们的面前，段青猛然回头的动作中，被某种巨力所击碎的侧墙外冒出了几个人影，将某个之前靠坐在那里的蓝发女子包围到了其中：“否则……就先拿你的马子动手了！”
“她可不是我的什么人。”于是段青缓缓地转过了身：“而且……这里是游戏，这种威胁……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吧？”
“呃……他X的习惯了……”
堵在最前面的玩家有些憨厚地挠了挠耳朵，然后又在身后同伴的提醒下再次举起了武器：“那，那就一起杀了！我们道上混的，首先要有的就是气魄……”
“嘁，要不是这里的房子年久失修……”
望着后方的人堆里两手空空、虚弱无力的絮语流觞，段青终究还是向一旁退了两步，带着同样聚集在一起的周学老师他们，同时面对着从两个方向包围过来的敌人。嘈杂的声音随着面前的那扇门所属墙壁的倒下而再次变大，终究还是把大片大片的黑帮玩家送到了他们的眼前，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中，皱着眉头的段青望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剑，有些无奈地按着自己的眉头：“说不定还可以讨价还价一番的……”
“怎么办，认怂吗？”老周小声嘀咕道。
“你有什么办法？”
“打不过他们，当然是想办法加入他们了……”
“呵呵，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们不是先惹上他们的话……”
“那么你呢？你有没有计划B？”
“计划B……不是跑路的代名词吗，你们舍得放弃那些包袱么？”
“如果我们舍得，早就冲上去跟别人拼命了……”
沉寂的夜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加平静，仿佛随着对峙的继续而变得凝固了起来，而原本叫嚣着想要冲进来的那些帮派成员们，似乎也从这一丝暂时的对峙中嗅出了一丝异常。阴影中的某个女仆模样的身影旁终于出现了一些微微的金属异动，一直不发一言的雪灵幻冰也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腰侧的剑柄上，手持铁棍的那个首领模样的家伙，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段青与周学老师这边：“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干……”
砰！
毫无预兆的土墙在房间的另一侧陡然升起，将围在絮语流觞身边的玩家们统统顶到了空中，空气随即被点燃的一瞬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的段青他们也向着开始漏风的破房四周分散开来：“计划C！”
“他们有法师！”
“喂喂，所以计划C到底是什么……”
“他X的居然敢动手？给我上！”
“阿青倒了，阿青倒了！”
“阿俊也倒了！X的……给我抓住他们！抓住……呃啊！”
“好了好了，放轻松，这么激动干什么……都别过来！你们的老大现在在我们手上！”
“你，你是傻子吗？你刚才还说这是游戏里面……”
“少废话，这可是正宗的黑帮处理方式，劳资只是很有气魄的现学现卖！”
“快，快放了我们老大！是男人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决斗一场！”
“刚刚拿着我家女人威胁的你们……居然也他X的好意思称自己为男人？”
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瞬间的交火爆发在十几米之间的紧绷空气里，然后随着段青扯着铁棍男子的身影而陡然分开，几个帮派成员倒地不起的景象中，披着黑色斗篷的雪灵幻冰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长剑，眼光在暗地里抽回金属丝线的暗语凝兰身上转了一圈，接着扯着嘴角收了回来：“这就是所谓的计划C……呵呵。”
“先生似乎进入状态了呢，他总是擅长适应周围的氛围……”
“这熟悉的口风……你们家先生以前是混黑道的吧？”
“这个嘛……雪小姐还是自己问他好了……”
“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喝止声猛然响起在不大的破屋之中，将后方两个女人之间的悄悄话再次打断了，而挟持着某个活人与对方扯着嗓子的段青声音也是一窒，目光转到了已经倒下的墙壁方向：“等一下等一下……都停手！”
“你是……那个陌上青山？”
微冷的夜风中，破墙而入的那个领头玩家望着段青的脸，突然问出了一个听上去颇为奇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