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漠城待了一月,处理了因吴放一案造成的城防漏洞、粮饷缺漏等事,晏清根据漠城地形地势重新布置了城防,调整了兵力储备。
随后,晏清与郭佳一行再次启程赶赴荆城。
路上郭佳看着手里待捕的人员名单,密密麻麻两页纸,眉头拧成了一团,“这些人若都处以死刑,是否有些过余了?”
“这一下虽然基本拔掉了桩子,但这些桩子拔掉后留下的窟窿,一时半会儿填补不上的话,也少不得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郭佳不无忧心地提醒她,“我们是不是留下一批不那么严重的,之后再处理?”
对此,晏清只给了她四个字,“除恶务尽。”
“是这么个理,但……”
郭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太激进了,我还是觉得该稳妥一点。官场上的事还好说,永远有备选的人在后面等着,上面的人下去,底下拔起来一个更好的培养,是好事。但民生商行这边……”
“这边备选的人更多。”
晏清眸色深沉地打断她,“一个圈子之所以会成为一个圈子,是因为它有足够多的底层职业者做基石。房子要在地基上起,这圈子也是一样。”
“只有有了足够多的底层,那些拔尖儿的有了不拔尖儿的做对比,才能成为这个圈子的顶层。”
晏清将几块米糕胡乱拼在一处,又取了几块层层垒上,最后在顶上压上一块儿,“这些顶层的压着底下的站到高处,是有真才实学也好,只是运气出身也罢,总归是该算他们的实力,所以他们可以站在顶上,让人仰望。”
“那些底下的人仰望的,却大多不是那些个顶层,而是那些顶层所在的位置,以及那个位置的特权和利益。但顶层的位置是有限的,总要有人做基石,所以顶上的会想方设法地压着下面的,以保证自己的位置。”
“有的会提升自己,做得更好;有的却会走上歧路,任自己坏掉,烂透。”
说着,晏清又抬手将刚压在顶上的那块米糕又取了下来,“那些坏掉的,烂透的,留着只会自上而下地污染整个圈子。只有将这些压在顶上的,该扔的扔了,那些在底下挣扎着往上爬的,才能有机会上来。”
“那些底下的,上面的,也才会真正地明白,烂掉的东西不配在这位置,甚至连做基石都不够格。他们也才会真正明白,走正道,守良知,虽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头,但总有见到头的希望和资格。”
将拿在手上的米糕三两口咽下肚,晏清才又道,“各行各业,求前程的多了去了,哪又何必要放着那些想好好活个人样,一辈子上进自强的不要,将那些个脏了烂了远远听着都嫌晦气的东西留下?”
郭佳微垂了眼,忽地将手里名单一折,笑出了声,“你既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早等着呢?”
晏清睨她一眼,问道,“是早已有了补窟窿的人选了?”
“不能说全有,毕竟细枝末节的,咱也顾不上那么多。但挑大梁的几个,必须得是知晓根底最好,如此才能撑得住架子,才能有架子给底下的往上攀。”
说着这话,郭佳抬手就从晏清刚胡乱拼到一起的米糕里,抽走了一块儿底下的,却没动摇上面一点。
“老实说,我还真怕你顾忌太多,不敢动手将钉子全拔了。”
郭佳咽下米糕,叹了口气,“上次,你可没这么果决。这次怎么突然想通了?”
“如你所说,总要有几个挑大梁的撑起了架子,才不至于因为这些个窟窿而塌了房子。”
晏清答得坦然,甚至有几分欣慰畅快,“上次可没人帮我物色梁柱子,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盯这些事,自然要以稳妥为上。”
“这次既然有人为我操心这些事儿了,我又何苦要屈着自己去稳妥?”
晏清弯了眉眼,勾了笑,可笑意却又在下一句话出口时,泛了冷,“如今不将这些烂肉剜干净,等他们结成块儿,跟新长好的搅和到一起成了疤,再想将这疤给抹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郭佳咬着米糕,没再多言语,只说了一句,“你只管挖窟窿去,我用我爹的面子帮你兜着底,替你填这些个坑。”
晏清莞尔,“有劳了。”
不出三五日,晏清一行就到了荆城。
早听闻了漠城和羊城之事的荆城布政使和知府,在听闻晏清车马到了荆城外的十里亭时,就急急地安排人手打点了上下,算着时间到城门口等着。
人刚到城门口,晏清一行也到了。
没有多余废话,漠城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但因为先前漠城一事,有不少涉事之人提前得知消息,早早跑路了。
荆城知府虽下发了通缉令,但收效甚微。
却不想晏清不声不响地等了小半个月,一队人却擒着一串落跑的主犯回来了!
“辛苦了。”
晏清朝一身风尘的颜仲祈等人点头致意,随后便让红妆领他们下去休息,将一众被擒的主犯交由刚回到荆城的祁威押送大牢刑审。
说是刑审,但也实在没什么可审的东西。
所有的证据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没能运出去的新一批粮草兵械还在边关扣着,人赃并获,没得反驳的余地。
所谓刑审,不过是给他们个自白的机会,给他们受牵累的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一个月后,一切也都处理妥当了,只是晏清却迟迟压着边市那边的申诉,不肯重新开放边市。
“虽说如今主犯已落网伏诛,但其余暗中协助的人还在流窜,没有眉目,且丢失的物资数额巨大,边关一切货物都得重新盘查。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腾不出人手来维持边市的治安。”
对于几位官员及商行头目重开边市的请求,晏清如此无可奈何地推脱,“这要是一个没看着,出了什么事,圣上要追责我的过错不说,对几位来说也少不得要损失一大笔。多划不来?”
“再者,如今缺漏的钱粮等物还没有下落,若是这个时候放开边市,到时候圣上问起这笔账来——我是该说我年纪轻没能耐,没查清这笔钱粮的去处,就迫于前辈们的压力匆匆开了边市,将此事不了了之了,还是由几位凑了这笔款项,让我去交差啊?”
晏清询问着,目光扫过眼前面面相觑的几人,最后落下结论,“所以,几位应当明白,这事儿不是你我能扛得住的。边市开不开,什么时候开,得上面那位开了口,咱们才能不担责。几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前来给晏清施加压力的几人听着她这话,忙不迭地应着是,匆忙忙地告了辞。
只是谁也不知,此时坐在京城龙椅上那位,此刻压根儿没心思管什么边市开张不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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