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堂内,羊城知府翻看着手中的诉状,眉缝深得能夹死蚊子。
郭佑宁迈进大堂,就见自己的世叔板着个脸,狭长的丹凤眼似有若无地朝身后扫了一眼,就势一弯,便是一副嬉皮笑脸,“于大人这是看的什么状子,竟是如此苦大仇深之态?”
于耀宗捏着诉状抬头,视线却越过郭佑宁,直找上了他身后的吴放。
“吴大人,有人状告你:私贩盐米、铜铁,私造良兵利器,勾结边匪,贿赂边官!私通蛮夷!泄露军机……”
于耀宗字字清晰地数着吴放的罪状,沉凝的语气到了最后,就像是重锤一下下敲下来,“此事,可当真?”
郭佑宁嬉笑的脸顿时拧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但他还是压着性子,勉强扯出一张笑脸,“怎么会呢?小放这么多年为北疆尽心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怎么可能做叛国的事?肯定是搞错了。”
像是要给自己的话找一点根据,又像是要给自己一点相信自己话的根据,郭佑宁笑着扭头看向吴放,“对吧,小放?”
只是吴放还没有开口,跟着他们进来,美名其曰观摩学习的晏清,却不冷不淡地开了口,“侯爷不先看看证据吗?”
郭佑宁的笑一僵,于耀宗的声音也适时地响起,“你最好先自己看看。”
吴放张开的嘴,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轻轻地闭上了。
看着吴放好似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般松懈下来的肩膀,郭佑宁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但他依然压着自己的声音,轻笑着转了身,“人嘛,总是会被贪欲引诱的。虽然跟商队联手牟利的事,有违官员职责,但……”
当视线落在于耀宗翻开来递到他眼前的账本上时,顾佑宁的声音硬生生被掐断了。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含笑的唇却已经紧紧地抿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努力地想维持这份风轻云淡的表象,但在于耀宗翻过一页后,一切努力都青烟般散了,只剩下一层层化不开的霜寒。
接下来,不用于耀宗再为他翻页,郭佑宁接过了那本账册,一页一页看得缓慢而仔细。
“北疆的兵械自制权,是为了减少兵械损伤和长途运输兵械的费用。”
郭佑宁捏着账本,缓缓地转身,轻轻地将视线落在堂下的吴放身上,“是这样,对吧?小放。”
吴放平静地看着郭佑宁指间捏得皱起的账本,哪怕只是不甚清楚的一眼,也足够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你本事很大嘛。”
吴放没有回答郭佑宁,反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晏清,“这个账本,早就该不在了。”
“你不反驳吗?”
晏清半掀了眼,既没中他的挑衅,也不为他的坦然而惊讶,“侯爷可还在等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吴放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郭佑宁。
那个总是懒散不正经的人,此时正因过度克制自己的愤怒,而全身发抖,呼吸急促。那双狭长的眼半敛下来,盛着褪去慵懒后凌厉的光。
看着盛怒的郭佑宁,吴放却忽地笑了,“凭一本无名无姓的账本,能说明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说明。”
吴放看着郭佑宁轻轻松了口气,唇角的笑更甚,笑出了声,“你们是不是想我这么说?”
“可惜,都是真的。”
吴放的话如同滚雷在郭佑宁头顶炸开,立时点燃了他压制着的愤怒,重拳照着吴放的脸就砸了下去!
吴放虽有些防身的功夫,但跟在沙场上刀光剑影里滚过来的郭佑宁比起来,三脚猫的外行都算不上。
没有一点儿防备,吴放就被这完全没收力的一拳打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血流不止的口鼻痛得直不起身。
“我以为,你虽然贪功好利了一点儿,但至少是有底线,知晓轻重的。”
郭佑宁捏着拳钉在原地,克制着扑上去给他补上一顿打的冲动,咬着后牙槽质问,“但你怎么敢伪造兵械账册,将大批量的精兵良器,卖给北疆的敌人?那是诛九族的叛国重罪!”
“为什么?”
吴放抹了把脸上的血,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盘腿坐在地上,捂着流血的鼻子,咧开缺了门牙的嘴,扯出一个嘲讽的笑,“还能为什么?当然为了名利啊!”
“得罪了皇帝的我,这辈子都只能跟在你郭佑宁屁股后头当一条狗!既然都是给人当狗,我为什么不选一个更看重我的呢?”
吴放将郭佑宁的愤怒看在眼里,却笑得更得意了,“别人可是许了我王位呢!不比你这破主簿强千倍?!万倍?!”
“那也要你有命拿。”
晏清冰冷冷地插话。
“哈?”
吴放像是听了个笑话,扭头看向晏清,“你该不会真以为凭一堆无名无姓的所谓证据,就能定我的罪吧?”
“我现在可以当着你们的面承认,回了京城,我自然也可以一口否认啊!”
吴放无赖般地笑着,“你们应该没忘吧?我到底还是皇帝亲自下旨调任到此的京官,所有与我有关的指控,最终成与不成,还是得京城的人说了算。”
“但就凭这堆没有名姓的废纸,谁信你们今天听见的证词呢?”
“倒是你们得当心。这些无名无姓的东西,可以是我吴放的,也可以是说不准谁的。”
吴放笑得狰狞,说到此时,眼睛还别有深意地朝郭佑宁投去个挑衅的眼神,“你说,这些东西是用在我一个死了就死了的主簿身上划算,还是用在某个位高权重的人身上,换一疆的兵力和权利,更划算呢?”
“当初你提出北疆兵械自治,就是为了走私兵械,假做账目,最后将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让郭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话说到这儿,就算没有晏清的引导提醒,郭佑宁也已然明白,自己在身边养着个什么样的豺狼!
“如果没有这个黄毛丫头搅局的话。”
对于郭佑宁的质问,吴放依旧没有自己辩护,甚至有些轻蔑地瞧了郭佑宁一眼,就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晏清,神色阴冷,“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到这账本的?在你来北疆之前,我明明亲手烧了它。”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