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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襄阳陷落、解围彭城

彭城历史悠久,相传帝尧时,封彭祖于此,建大彭氏国,地处华夏九州之一的徐州。
前秦攻淮北之战时,彭城周边局势犬牙交错,分属秦、晋控制区域。
西北方向是下邑、丰县,北面是小沛、薛县、峄县,不过峄在东晋时废县,被并入兰陵。
东北方向就是吕县、兰陵,东面是下邳、郯县。
西面是萧县,西南是相县、蕲县。
南面是楚汉决战之地垓下,西南是睢陵、取虑、下相。
垓下再往南就是位于淮上的当涂,晋室南迁后,在江南侨置当涂,因临姑孰溪,又名姑孰,为建康西南屏藩,长江水路津要,桓温与司马昱在洌洲会面后,就自赭圻移镇于此,准备第三次北伐。
淮上当涂旧地在东晋末年改置为马头郡,与其相对的淮河南岸,上游是寿春,下游则是古县钟离,东晋时称燕县,境内有凤凰山,明朝初年朱元璋将治所迁往凤凰山之阳,遂称凤阳。
萧县与彭城近在咫尺,前燕灭亡后,为前秦所有,往西是芒县、临睢、谯县、苦县、淮阳,东晋豫州刺史桓伊就率部驻守在淮阳。
下邳当时仍在东晋治下,谢玄率军支援彭城,自广陵出兵北上,走中渎水道,经樊梁湖入破釜塘,驻兵于泗口后,派何谦领兵于淮、泗之间游弋,佯作向西北救援彭城。
秦、晋两军围绕彭城,在外围再度形成对峙,直到襄阳方向的战事分出胜负,受此影响双方才各自进一步动作。
泗口位于淮阴北部,即古泗水入淮之口,南宋初年,黄河南泛夺淮入海之前,水流清澈,也称清口,由此向上溯流可途经下相直至彭城,沂水尚是汇入泗水的支流,流经下邳。
下邳上游,郯县、兰陵分处沂水东、西两岸,再往上游则是琅琊,此时为前秦控制区域,琅琊太守高平人徐攀的父亲徐统,后赵时为侍中、司隶校尉,苻坚继位后,为报年幼时的相面之恩,于是提拔徐攀为官。琅琊北面是东莞,东莞再往北就是广固城,前秦青州刺史苻朗的驻地。
汉初三杰之一的兵仙韩信就是淮阴人,东晋建立后,最年轻的刺史荀羡,二十七岁就拜领北中郎将、徐州刺史,假节镇守京口,殷浩北伐时,荀羡先后奉命移镇淮阴、下邳。
荀羡十五岁时,正值成帝司马衍在位,因为与元帝司马睿之女寻阳公主年龄相仿被选为驸马。由于不想与皇室联姻,荀羡选择逃婚,在遭追还后,被逼着成亲,拜为驸马都尉,然后就真香了,这也是后来他年纪轻轻就获授刺史的原因之一,此外还附从于褚裒、殷浩、王羲之等人,共同对抗桓温。
荀羡的姐姐荀灌就是灌娘救父一事的主角,二人的父亲荀崧则是荀彧玄孙,时值西晋末年,任平南将军的荀崧被围困在宛城,十三岁的荀灌率十数名勇士突围出城,到达襄阳向南中郎将周访求援。宛城之围解除后,荀崧因感念解围情谊,答应了周访的提亲,将荀灌嫁给了其长子周抚。前秦攻梁、益二州时,在涪城向杨安投降的周虓,就是周抚曾孙。
荀羡镇淮阴时,认为淮阴地处要害,却“无地屯兵”,于是在秦汉故城以南约一里处,营建新城,又在破釜塘以东的石鳖城屯田,石鳖城是邓艾所筑,为其屯田故地。
三国时,曹魏为了对付东吴,在东南前沿屯田积储军粮,作为太尉司马懿掾属的邓艾奉命前往巡查,著《济河论》建议疏通漕运、实行军屯。邓艾在此地修白水陂,东西长三十五里,与破釜塘相连,称白水塘,开水门八道用以灌溉,设屯所四十九处。
樊梁湖得名于上游自西岸汇入的樊梁溪,东岸是高邮,因秦始皇灭楚国后在当地筑高台、设邮亭而得名,明朝洪武初年始称高邮湖。
破釜塘即洪泽湖,隋朝末年炀帝南巡江都,途经此地,因久旱遇雨,始有洪泽之称,唐时才称洪泽湖。
被围困在彭城的沛郡太守戴逯,出身谯郡铚县,与铚县桓氏的桓伊同乡,与出身龙亢的桓温同郡,因此在桓温势大时获得任用。
与戴逯类似的,还有同样出身谯郡的丁穆,前秦攻襄阳时,丁穆时任顺阳太守。
而攻打襄阳的前秦后续部队到达南乡后分兵,苟池、毛当、王显等人统兵四万南出武当,沿途攻击,往樊城会合。
西晋末,将南乡郡改为顺阳郡,下辖酂、顺阳、南乡、丹水、武当、阴、筑阳、析八县,以酂、阴、筑阳三县为顺阳王封地,治所设在酂城,因是顺阳国都城,亦称顺阳。
汉初三杰之一,名列功臣之首的萧何,册封酂侯,食邑八千户,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也曾受封酂侯,食邑万户。
东晋成帝年间,又复称南乡郡,因为在永嘉年间,作为顺阳国都的郡城没入汉水,县治被迫迁徙。
到丁穆任太守时,新的顺阳城不过是座不足凭依的小城,于是被秦将慕容越轻易攻破,但丁穆被俘虏到长安后,始终拒绝仕秦。
至前秦梁州刺史韦钟攻破西城,东晋魏兴太守吉挹自杀不成,被俘后绝食而死,苻坚为此长叹:“周孟威不屈于前,丁彦远洁己于后,吉祖冲闭口而死,何晋氏之多忠臣也!”
周孟威即周虓,前秦夺取梁、益二州时,遣步、骑数千护送母亲、妻子逃往江陵,途中被秦军截获,于是开城投降,但拒绝出仕,曾数度当着苻坚之面呼为氐贼。
只是与丁穆、吉挹相比,周虓的操守要差得多,他从投降前,就骚操作一堆,之后抓住苻坚看重忠诚这一点,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狂刷声望。
慕容越原是前燕上党太守、南安王,前秦灭前燕之战中,王猛攻克壶关将其俘虏迫降上党郡县。前燕灭亡后,慕容越改仕前秦,在中兵三署下担任郎将,负责清河公主所居宫室宿卫。慕容越虽然职位不高,但苻坚对其信任程度,远胜于那些被外任远郡守相的前燕宗室,而在淝水之战后,他也是为数不多的未参与慕容氏复国之人。
东晋最为显著的特点是门阀政治,士族与皇权共治,即“王与马、共天下”。但真正进入权力中心的士族,就那么几家,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而这几家之间,时而联姻,时而争斗。
戴逯、戴逵兄弟,师从于名儒范宣,戴逯有志仕途,振奋家声,戴逵却终身不仕,唯独好画,与当时同样擅画的顾恺之并列,工于人物、山水,还善于鼓琴、雕塑,范宣起初认为绘画无用,后因戴逵所作《南都赋图》赞叹不已,还将侄女嫁给戴逵。
范宣是陈留人,博学多识,尤善“三礼”,陈留位于谢氏所居陈郡阳夏以北,陈郡也称陈国。东汉末年,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陈王刘宠就率军驻扎在阳夏,袁术称帝后,因与陈相骆俊有隙,遣张闿将骆俊、刘宠谋杀,曹魏时,曹植也曾受封陈王。
阳夏以南就是淮阳,淮阳、谯县之间的苦县,两汉时曾隶属于淮阳国,而淮阳国就是由陈郡改置而来。
范宣虽然先后数次拒绝征辟,但作为当时名儒,受到郗鉴、殷羡、庾爱之、范宁等人推崇。魏晋时流行清谈玄学,老、庄之学大行其道,范宣却以讲授儒学为业,从不涉及老、庄。殷羡之子殷浩,曾向范宣咨询礼制有关的问题,他旁征博引,阐述自己的观点,其中许多引用的内容,在当时都临近失传。
而丁穆之妻周氏,则是出身汝南安城周氏,与周虓同族,安城周氏自周抚时起,几代人父子兄弟相继镇守梁、益二州,同时也是抗衡桓温阵营中的一员。
桓温死后,其指定的继任者桓冲声势远远不如,对于这些曾经附从外围的桓氏部属,接掌兄位的桓冲提供不了足够的利益和庇护,因此“不能用”,只能坐视他们被谢氏拉拢过去,刁彝、袁宏、戴逯、丁穆都在其列。
与袁宏并称袁伏,曾任桓温大司马参军,深受其礼遇的伏滔,在桓温死后,也只是转任桓豁麾下为征西参军、华容令。
范宁出身顺阳范氏,他的父亲范汪曾为庾亮佐吏十余年,庾翼死后桓温入镇荆州,范汪任其军府长史随同伐蜀,灭成汉后,却因几度拒绝桓温表荐,为其嫉恨。
桓温第三次北伐时,故意命令时为徐、兖二州刺史的范汪引军出梁国,然后借口失期将其免职。桓温当时权倾朝野,范汪有意和解,于是前去姑孰拜访,桓温虚席以待十分高兴,可范汪却顾忌名声,见面后借口儿子葬在姑孰,前来扫墓,令桓温大失所望,再生过节。
因此,直到桓温死后,范宁才出仕为余杭令,他的妹妹范盖嫁给了王坦之,王坦之的长子王恺袭爵蓝田侯,次子王愉之妻桓伯子是桓温女儿,范氏所出三子王国宝之妻则是谢安的女儿,王坦之的妹妹王荃又是谢万之妻。
而对于初掌大权的谢氏来说,被困彭城的戴逯,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救是一定要去救的,这关乎谢氏在姻亲盟友中的信望。
谢玄驻兵泗口之后,想要派遣使者潜入彭城,告知戴逯援军已至,稳定城中守军士气,于是自新建的北府军中选拔勇士,年不满二十的田泓主动响应请命前往。
前秦兖州刺史彭超率其本部镇兵及军户世兵万余人南下,越金乡至小沛,于前秦建元十五年(378年)八月开始进攻彭城,长安中兵及洛州各地镇兵此时正在集结,尚未到达淮北战场。
而十月时,由于豫州刺史苻重封锁洛阳周边关卡发动兵谏,虽然遭吕光收捕迅速消弭,但金俱难、毛盛、邵保等人所率后续七万步、骑进抵淮北的时间也被延迟。同时,在襄阳,石越再度率所部洛州兵趁涨水突袭襄阳,攻破西北角,却为新筑的内瓮城所拒。
十二月时,因苻丕率军十数万,顿兵襄阳而久攻不克,在朝中遭御史中丞李柔弹劾,御史中丞为三独坐之一,苻坚任用王猛之初,整治不法权贵,邓羌就曾出任此职与王猛配合。
李柔此前为尚书,曾随军伐代,并非不通军务之人,临阵干涉军前事务,对战事产生的负面影响显而易见,但他出面弹劾苻丕,实则是作为苻坚喉舌,因为荆州、淮北两地战事,长安中兵抽调一空,苻丕坐拥十数万大军在外,自然为苻坚所忌惮。
因此,苻坚虽然没有赞同李柔之请,将苻丕召还下廷尉狱,却也命其戴罪立功,遣黄门郎韦华持节前往樊城大营传诏,严责苻丕、苟苌等主要将领,并赐仪剑与苻丕,同时也传口信说:“来春不捷,汝可自裁,勿复持面见吾也!”韦华出身京兆韦氏,其父韦钟时为梁州刺史,正率军于西城围攻东晋魏兴太守吉挹。
谢玄率万余北府兵进抵泗口时,已经是次年(379年)二月,此时襄阳城外,秦军自元日后各路兵马轮番猛攻襄阳而不克,久战势颓进入休整,但外松内严。东晋襄阳守将朱序则趁机屡屡率军出战,虽有小胜却令守军疲惫不堪,而由于苻坚严令,苻丕等人一面筹划新的攻势,一面加紧对城内的挖角。
同时,东晋冠军将军、南郡相刘波,奉驻兵上明的桓冲之令,率援军八千北上,却畏惧秦军兵势,在襄阳外围逡巡不进。
朱序时为东晋南中郎将、梁州刺史,进入二月后,其部将襄阳督护李伯护,因为援军始终不至,丧失信心,有意内应,于是秘密派儿子到秦军营中传口信表示投降。二月末,苻丕完成对汉水以南的增兵,各路大军会攻襄阳,李伯护倒戈,开城门引秦军入内,擒获无防的朱序。
镇守后套朔方的邓羌也在此时病逝,苻坚以张蚝继任并州刺史,前往朔方戍守。
三月,西线战场南路,新拜右将军的毛穆之自姑孰回到巴东鱼复,统兵三万进攻巴中,以期走秦巴古道救援吉挹。曹叡继位之初,司马懿与曹真伐蜀,就是自西城南下,翻越巴山进至朐忍,并攻克汉丰。
为了保护大军侧翼,毛穆之遣部将赵福、袁虞等人率水军万人,溯江而上,绕过秦军重点防御的垫江,登陆进攻巴西。而驻兵垫江,与晋军对峙的前秦南巴校尉、宁州刺史姜宇,则命部将张绍、仇生等人率军五千前往阻击,两军在南县交战,晋军新卒居多,不敌败绩,死伤七千余。
毛穆之被迫再次退还巴东,未能成功救援吉挹,但蜀人李乌聚众二万叛秦,响应毛穆之,围攻成都。苻坚只得从洛阳调吕光率军入蜀平乱,又以庶次子平原公苻晖刺豫州,镇守洛阳。李乌之乱平息后,吕光接替姚苌,升任步兵校尉,终于得以进入中兵任职。
四月,负责牵制西线北路晋军的韦钟攻克西城,守将吉挹欲自杀,为左右所阻,被俘后绝食身亡。吉挹死后,其麾下参军史颍逃归东晋,带回吉挹临终前亲手所书遗表,使其获得追赠益州刺史。
而在东线战场,请命前往彭城传讯的北府军小卒田泓,到达城外后,企图潜水进入城中,但在城下被巡查的秦军抓获。彭超知悉后,下令厚赐,想要收买田泓,命他告诉守军:“南军已败”。田泓假意答应,到达城下后,却朝着城中大声呼喊:“南军垂至,我单行来报,为贼所得,勉之!”随即被看押的秦军乱刀刺死,但守军却由此振奋,并感念田泓的牺牲,对秦军倍加仇恨。
彭超当时屯粮于小沛和彭城之间的留城,留城春秋时为留国,秦始皇时置县,西汉时为汉初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封地,因为谢玄命何谦在淮、泗一带大张旗鼓,彭超兵少担心后路被断,于是退军返回留城,何谦趁机进抵彭城,接应戴逯所部南撤,彭城随后就被卷土重来的秦军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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