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江烈感到最对不起茴香的,便是在从虬誓国班师回神狮国之前,他从来没有去找过茴香,而去找的时候,却不见人影。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茴香寄来的书信。
“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江烈又蓦地睁大了双眼,“你娘……为什么没给我写信?她为什么要独自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江忆严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没给你写信?这么多年以来,我娘给你写过多少信,你都没有收到吗?”
这么多年以来,江烈着实没有收到过茴香寄来的任何信件。
“这是真的,我真的从来没有收到过你娘的信!”江烈蹙眉道,“我也有挂念你娘,但确实一直在忙,抽不出空去狮南找她。上次抗象援虬战争打完之后,我在归途经过了狮南武太学,但是武太学的祭酒跟我说你娘只干了半年就离开了。我还能上哪儿去打听你娘的下落啊?”
江忆严冷哼了一声:“我娘是未婚先孕,你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但她怀了你的孩子。她能干一个月,能干两个月,能干三个月,但是干到半年的时候,肚子已经大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怀有身孕了。没有成亲的年轻姑娘大了肚子,会受到什么样的遭遇,你应该可想而知吧?武太学食堂里的那些人,歧视她,排挤她,让她生不如死,她没脸见人。没有办法,她只能离开了武太学。”
江烈眼角湿润着问道:“那……那她离开了武太学之后,如何来维持生计?”
“我娘在武太学干的那半年,都是抢着活干的,所以她赚的钱比别人多。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花钱,所以她花的钱比别人少。一来二去,半年的工夫,她也攒下了不少钱。靠着半年的积蓄,她在狮南的郊外买下了一间别人不住了的茅草屋,虽然地儿不大,但那个院子里有田,有鸡圈猪圈,靠种田,靠养鸡养猪,她是能够维持生计的。但我娘闲不下来,也希望能让我过上比较好的日子,她接了很多活,挺着个大肚子还要给别人当月嫂,做针线活,做各种杂活。她说她是劳碌命,必须一直劳碌,而且不愿接受嗟来之食,像你施舍给她的金链子,她也一直留着。”江忆严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了一条金灿灿的项链,卷成一坨扔给了江烈。筚趣阁
江烈接过那条金链子,端详片刻,确定了这就是当年送给茴香的。
那个时候,江烈想给茴香十万文神狮币,但茴香不愿接受。所以,江烈只好送她这一条金链子,以备不时之需,能用这条金链子换取金钱。
于江烈而言,这条金链子只是一件能够典当换钱的工具。于茴香而言,这条金链子或许是唯一的信物,她或许将对江烈的所有思念都寄托在了这条金链子之中。
“然后……你们母子俩就这样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江烈凝视着手上的金链子,暗暗出神。
江忆严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娘俩就这样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我娘吃苦耐劳,所以我过的日子没有大富大贵,却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子女差。我娘给我请了教书先生,教我读书写字,也给我请了武术师父,教我拳脚功夫。我娘只说了我爹是一个英雄,是大将军,倒也没说是驭火人,但我自己发现了我有驭火术,也自己瞎练,把驭火术练得还算不错。也得感谢你给了我驭火术,让我能够保护好我娘。”
江烈又问道:“你娘会被人欺负吗?”
江忆严换了一条腿翘上,叹了口气道:“岂能不被欺负呢?你也知道,我娘是有几分姿色的,而且还年轻。附近的一些地痞流氓都以为我娘是小寡妇,就时不时会去调戏她。我还小的时候,不晓得自己是驭火人,不晓得自己有驭火术,无能为力。当我发现了我会驭火术,再碰上那些地痞流氓来惹事,我就放火把他们吓跑了。然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娘了。”
江烈认定了江忆严就是火烧皇宫的罪魁祸首,便问道:“你能用驭火术保护你娘,这是好事,不过……你为什么要来神狮城,火烧皇宫?你有什么目的?”
“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也就直截了当地慢慢告诉你。”江忆严停顿片刻,道,“我来神狮城,就是为了找你,找你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你跟我去一趟狮南,见我娘最后一面。你先别着急,我娘倒也不是多么病入膏肓,她也没什么病,大夫都诊治不出来她的毛病,但她就是不舒服,她就是……就是……随时都可能会死的那种状态……一时半会儿倒也没那么快,但她……希望能够见到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江烈的面部开始颤抖,“她也就二十来岁,怎么……怎么会?她是得了什么怪病吗?是劳累过度吗?”
江忆严摇了摇头:“我娘是要劳累才能保持健康的,反而是闲的时候才可能闲出病。她可能没有得病,但她也没到该死的年纪。原因不明,但她的状态就是一天比一天差。所以,她不希望在她临死之前留下遗憾,希望能够见到你最后一面。给你写信,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回复。她想来神狮城找你,但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就让我来,请你去。”
抿了一口茶后,江忆严续道:“我千里迢迢地找来了神狮城,一路打听,打听到了你的江府,也就是这里。不过呢,我始终没有看见你。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你引出来,就寻思着,只要我去皇宫放火,你就可能是嫌犯,皇上就会派人把你抓起来,那你就出现了。谁晓得,皇上没抓你,却把你的另一个儿子给抓了。”
江烈深呼吸了一阵,缓和好了精神状态:“这样吧,你跟我去向皇上认罪,你只是个孩子,可以原谅,你造成的损失,我会照额赔偿,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然后,我跟你去找你娘。”
江忆严点了点头:“别说什么不需要承担责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可跟你不一样,我犯了罪过,我愿意承认,也愿意承担。事不宜迟,来去找皇上吧!”
“事不宜迟也得吃饭,我是饿了,你不饿吗?你从狮南过来,是走过来的还是怎么过来的?你路上都吃什么?你来到神狮城吃什么?住哪里?你钱够用吗?”江烈连连问道。
江忆严又冷哼了一声:“你真是人如其名,真不愧叫江烈,是挺烈的。你一口气问那么多,打算让我先回答哪个?我就这么跟你讲,我骑马来的,我有一匹小马驹。我会驭火术,到哪儿我都有熟食吃,我饿不死。到神狮城后,我的钱花完了,我就把那匹小马驹卖了,住客栈,吃菜馆。我相信你早晚得出现,你好歹是我爹,只要我找到了你,你就肯定不会让我饿着。虽然你是个负心汉,但应该不至于亏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行,即便你不是我儿子,你也远来是客,我肯定不能亏待你的。走,我带你下馆子!”江烈说着便招呼着江忆严起身,将那条金链子扔还给了江忆严,并将一身披挂卸到了椅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江烈并没有向袁南儿告别,因为他还没有面对袁南儿的勇气,他不晓得该如何向袁南儿开口,只好不去看她,以此来逃避。
吩咐马夫备马后,江烈便骑上许久未见的骐墨,带着江忆严策马奔走。
毕竟江忆严与江烈长得过于相似,为了担心他人的闲言碎语,江烈便没有带他去什么酒楼菜馆,只是找了一家较为偏僻的在巷口的路边摊。
两盘牛肉蛋炒饭,两碗馄饨,江烈只点了简简单单的这么一餐。
江烈问道:“你来到了神狮城,你娘自己一个人待在那边?”
江忆严狼吞虎咽地吃着炒饭,口齿不清道:“是,也不是。家里是只有她一个人,但邻居大娘会照顾她。她跟那个大娘会互相照顾。”
“待会儿,我就带你去见皇上,你就实话实话,全部说实话就好,千万别想隐瞒欺骗什么,否则就是欺君之罪。你如实禀告就行了,不会有事的。”江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江忆严连连点头:“放心放心,我会实言相告的,哪怕会有牢狱之灾,我也在所不辞,反正只要你愿意去找我娘,我的目的也就算达成了。”
“放心,你不会有牢狱之灾的,我还得让你带路呢,不然我也不晓得上哪儿去找你娘。”江烈说着便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馄饨汤。
江忆严继续狼吞虎咽道:“行,反正你吃快点,咱们争取明早就动身,去狮南也不是一瞬间就能够到的。”
江烈重新将江忆严打量了一番,蹙眉道:“你这模样长得是像我,但你这脾气,你这性子,是像谁啊?你这心高气傲的,跟我倒不太像,跟你娘更不像,倒是挺有个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