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烈点了点头:“既然来了,我也顺便问一下,我之前带了一个茴香姑娘过来,她在这边也有些年头了。这几年她在此过得怎么样?”
吴祭酒应道:“茴香已经不在武太学了。”
江烈一惊,问道:“不在武太学了?她去哪儿了?”
吴祭酒正色道:“茴香一来就进了食堂,什么活都干。其实也不需要她干那么多,但她总是抢着干,就为了多赚点钱。不过,她只干了半年,半年之后就辞职了。吴某作为祭酒,本不管人事方面的事务,所以也没有马上了解她辞职的缘由和日后的打算。我也是在她离开几天之后才得知她辞职的事。”
江烈想不通茴香为何辞职,一时只是怀疑狮南武太学亏待了她,便质问道:“你没有在第一时间了解,难道管理人事的相关人员也不了解吗?”
吴祭酒连忙摇了摇头:“江大帅,茴香姑娘是你亲自引荐的,吴某可不敢怠慢了她。我得知她辞职离开之后,也有问相关人员,但他们也是不晓得啊,因为茴香只说要辞职,只说是要干别的头路,不继续在我们武太学的食堂干了。有多问她的,她也都不说。她要辞职,我们也没办法拦着她,不让她走啊。”
当年,江烈送茴香来狮南之前,有吩咐过她,让她有事得写信寄去神狮城江府,但江烈却从来没有收到过茴香寄去的信,所以对茴香这几年的处境浑然不知。
虽然茴香极有可能不会写字,但她在食堂抢活干的话,并不会缺钱,花钱请人代写书信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即便穷困潦倒,也能通过典当那条江烈送给她的金项链来换取一大笔钱财。倘若茴香真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应该不给江烈写信。
江烈一直以为茴香就在狮南武太学从事稳定的工作,赚取稳定的收入,虽然不排除嫁人的可能,但一般而言,不至于半年就嫁人,哪怕由于嫁人辞职,也不至于闭口不谈。
在江烈看来,茴香八成有什么难言之隐,八成是由于什么难言之隐而选择辞职的。
然而,思来想去,江烈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吴祭酒向来平易近人,不像是会亏待学校里的工作人员的人。
倘若此时要寻找茴香,江烈就是犹如大海捞针,而且必然费时费力。狮炎军此时只是路过狮南,不可能在狮南逗留太久,更何况茴香也不一定还在狮南。与其像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地寻找茴香,不如耐心等待茴香寄去的书信。
随后,江烈与吴祭酒探讨抗象援虬战争探讨了片刻,二人一同喝完了两壶茶。
吴祭酒传唤来了一个博士,是阮雷的恩师。吴祭酒让那博士为江烈带路,带江烈去阮雷家。
那博士得知了阮雷阵亡的消息,悲痛不已,但还是强忍着泪水。
江烈带上段彪和几辆马车,在那博士的引领下,来到了阮雷的老家。
阮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四合院,只住着阮母一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不起眼的四合院内有花有草,有鸡有鸭,有井有田。
那博士敲了敲门后,向江烈行了一礼:“江大帅,恕在下没有面对阮雷母亲的勇气,在下先行一步!”说着便策马跑走。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门内赫然站着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中年妇女。她头发泛白,面容白皙,身材高挑。不出意外的话,此人便是阮雷的母亲。
“你们是?”阮母疑惑地问道。
江烈鼓起了勇气,拱手道:“在下江烈,是神狮军团皇家狮炎军大帅。敢问老人家是不是阮雷的妈妈?”
阮母点了点头:“我就是阮雷的亲娘。”说着便将头探出了门,东张西望道:“你们都是狮炎军的?我儿子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江烈怕阮母一时接受不了而昏迷,便道:“没错,我们都是狮炎军的,都是令郎的战友。不知阿姨能否容许我等先进屋坐坐?”
阮母连连点头:“来来来,请进,请进!”
说话间,江烈与段彪跟着阮母进了客厅,其他人则负责将马车上的各种物件搬进院内,忙得不可开交。
阮母匆匆忙忙地为江烈与段彪倒了两杯水,微笑道:“平日里,就我一个糟老太婆住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客人能来,所以家里都没有置办什么茶叶,这两杯自家的井水,你们二位凑合着喝,还是挺清甜的。”
江烈接过水杯,礼貌地回应道:“喝喝这种天然的井水也挺好的,也不一定非得泡茶,有口水喝就可以了。”
“我听说,你们在虬誓国打了胜仗,你们这会儿是要回神狮城去了吧?”阮母坐到椅子上问道。
江烈点头道:“对,现在就是在回神狮城的路上。因为狮南是很多将士的故乡,还有很多将士都是毕业于狮南武太学的,所以大军就在狮南这块儿多待一会儿。”
“那……”阮母注视着江烈问道,“我儿子呢?你们都找到我家来了,他怎么没来?”
江烈叹了口气道:“他……他……他牺牲了……”
阮母面不改色道:“人呢?尸体呢?”
江烈面色凝重道:“没有尸体……他的脑袋被敌人割掉了……他的头……我有带来,但是……”
“给我看看。”阮母坚定道。
江烈摇了摇头:“死了很久了……已经没有皮肉了……只剩下……只剩下骨头了……”
阮母坚定不移道:“我的儿子,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得看。”
江烈叹息道:“你看了之后只会徒增伤心。”
“难道不看就不会伤心了吗?”阮母说着,眼角已经渗出了泪珠。
江烈自己是没有勇气看那颗阴森的骷髅头,也没有勇气让阮母看,只好暂时引开话题:“阮雷是一个好将军,训练时一丝不苟,打仗时骁勇善战,奇策频出,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这次抗象援虬之战,他立下了赫赫战功,虽身死而永垂不朽。敌军赔偿的所有东西,以及虬誓国皇帝嘉奖的所有东西,我都送过来了。咱昇凡皇帝也会有丰厚的奖赏,后面我也会再送过来。我清点过了,就那些奖金而言,就够你老人家用一辈子了。”
阮母显得波澜不惊:“人都已经死了,再多丰厚的奖赏又有什么用呢?”
江烈抿嘴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已成定局,已经是无法挽回了。有一些奖赏能够提供安慰,也是保障了你老人家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嫁人嫁得晚,所以生孩子也比较晚。我儿子出世才三个月的时候,我丈夫就意外身亡了。”阮母说着,眼角的泪珠已然串成了两串,“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一把屎一把尿,全靠我一个人。好在他是个争气的孩子,从小也懂事,愿意读书,愿意练武,也不愿意输给别人。老阮家世世代代都从来没出过一个秀才,而他考中了状元,得到了神狮军团的铁饭碗。他是我的骄傲,我很庆幸我的儿子是一个优秀的人。”
阮母登时声泪俱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我每天都为他祈祷,祈祷他能够平安无事……但……他怎么可以撇下我一个人不管?我一直觉得我儿子是个孝顺的人,但他居然……”
江烈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自古忠孝难两全,虽然……虽然他英年早逝,对你而言是大不孝,但对国家而言,他是伟大的英雄,他是为国捐躯,他是光荣的……作为一名军人,作为一个忠臣,他是尽职尽责的。对于我来说,我也是失去了一个好帮手、好兄弟,我也十分痛苦,但也只能安慰自己,他是虽死犹荣的。”
阮母啜泣道:“没事,我自己会调节好的。这几天度过去……也就好了。我糟老太婆也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谢谢你们特意来跟我坐坐。”
江烈抹了抹眼泪:“阿姨,你放心吧,虽然你失去了你真正的儿子,但是你从此就拥有了一大群新的儿子。从今往后,整个狮炎军的将帅士兵都是你老人家的儿子。虽然我们平时都在神狮城,但只要有空,我们就会尽可能,可能三五个人,可能几十个人,一起来陪你唠唠嗑,帮你做饭,帮你洗衣服,帮你照料那些小鸡小鸭。”
阮母连连摇了摇头:“你们都是军人,有任务的时候都得忙着执行任务了,没任务的时候也得训练,有空的时候,你们也都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放松,没必要为了我一个糟老太婆而兴师动众的,真的没必要。如果我需要让你们狮炎军的精英时不时来看望我,那我活着就是有罪的,我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阿姨啊,你说的是什么话?”江烈摆了摆手,“没有什么耽误,我们狮炎军就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情同手足,比亲兄弟还亲!阮雷是我们所有人的兄弟,阮雷的娘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娘,这天下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抽空陪自己的亲娘是耽误时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更得趁着自己还年轻,趁着你也还年轻,及时尽孝!我们要是不替阮雷尽孝,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我们把你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孝顺,阮雷就能够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