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噢!看来你是病得不轻呢!看来你本来应该是挺白的,就是生了一场大病才变黑的。哎,你可真可怜。”那小男孩说着叹了口气。
江烈憋着笑思忖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天真无邪,童言无忌。随便糊弄一下还真容易。”
那小男孩从背后的箩筐里掏出了两块独立包装的月饼:“歌也给你唱了,你问的问题,我也都回答你了。所以,月饼你买吗?”
江烈连忙从兜里掏出了一沓虬币按在桌上:“我买两块,这些钱你尽管全拿去,多的就算我赏你的。”
“太多了!我再多拿两块给你!”那小男孩匆匆忙忙地将手中的两块月饼放到桌上,又抓出两块月饼放下,抓起那一沓钱塞进兜里,扭头就大步流星地跑走。
段彪望着那小男孩逐渐模糊的背影,笑道:“他怎么跑那么快,跑得都没人影了。”
江烈打趣道:“我多给了他钱,他应该是怕我反悔把钱要回来,所以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溜走。”
“客官,蛋炒饭烤鸭腿牛杂汤套餐来喽!”那摊主端着一个大盘子稳健地走来,一碗接一碗地放到桌上,“客官请慢用!”
二话不说,江烈与段彪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炒面加蛋配肉丸汤!两份!先拿两个碗来!”
江烈循声望去,只见披盔戴甲的一胖一瘦的两个象军士兵熟稔地占了位,点了餐,其中胖的那一个还将一坛看起来沉甸甸的酒坛放到了桌上。
“军爷,碗来啦!”那摊主端来两个碗,热情洋溢道,“军爷,是老样子吧?炒面加蛋和肉丸汤?刚才柴火烧得旺,没听得清楚。”
“对,老样子,肉丸汤记得加点蜂蜜。”那个胖兵点头道。
段彪低声道:“象湄人还会到这种路边摊打尖啊,还挺接地气的。”
“嘘。”江烈盯着邻桌的两个象军士兵,低声道,“先别说话,竖起耳朵认真听,认真听他们的聊天内容。”
那胖兵倒满了两碗酒,与那瘦兵碰杯之后,二人皆一饮而尽。
“他奶奶的,都说中秋月圆人团圆,老子已经两年没跟我媳妇团圆了!老子真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来当兵,干这种苦差事!”那瘦兵连连叹气,“驶他娘的,以前打仗就打仗,巡逻就巡逻,倒也没什么太艰苦的,就是他娘的神狮人来和稀泥,再也没安稳日子能过!”
那胖兵叹着气摇了摇头:“可不是嘛,神狮人来之前,咱们受过什么窝囊气?虬誓的军队压根不禁打,咱们哪里打过败仗?老百姓们都跟咱们俯首称臣,咱们走到哪儿都跟大爷似的。自打神狮人来了,咱们丢了多少地盘,我都不晓得撤退过多少回了。神狮人这会儿是还没打到这儿来,再打过来,咱们就得继续撤,再继续撤,就得撤回姥姥家去喽。”
那瘦兵倒满两碗酒,跟那胖兵干了杯,摇头晃脑道:“老子是真想早点撤回姥姥家去,这边是真待不下去了,每天就提心吊胆着,做梦都怕神狮人打过来。也别说什么神狮人了,狮炎军那个大帅,他就根本不是人啊!也不晓得他是什么牛鬼蛇神,本来都说他死了,后面不晓得咋的就又活过来了,这哪里是人啊?”
“大帅,他说你不是人。”段彪捂着嘴偷笑道。
“噗!”江烈原本憋住了笑,但被段彪这么一说,将满口的汤水喷到了段彪的脸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连连假装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鼻子道,“哎,也难怪人家说八月中秋山林凉,大晚上的还真有点凉。”
两个象军士兵都同时瞥了江烈一眼,但又立马同时喝起了酒。
那胖兵打了个嗝,又叹气道:“你晓得他不是人,我也晓得他不是人,难道大元帅不晓得吗?难道皇上不晓得吗?我都不晓得继续待在这里除了徒增伤亡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反正咱们当兵的命就是贱,咱们在这里天天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皇上在宫里头照样歌舞升平,压根就没把咱们当回事。”
那瘦兵摆了摆手:“那歌里头不是这样唱的吗?说什么——陛下欲收兵,郑帅愿还朝。无风不起浪,八成是宫里传出了什么风声了,或许皇上确实已经在考虑收兵了。他娘的,老子就希望待会儿吃完回去,上头就跟老子说,圣旨到了,咱们可以回家了。真的是一刻都不愿意多待了!”
“是啊,而且上头没有投降的话,咱们也不敢私自投降,打不过就得跑,跑不掉就得死。”那胖兵保持着唉声叹气,“反正咱们这会儿就是得过且过了,过一天算一天,多活一天就是赚。至于那些行军打仗的事,谁爱打仗谁去打。还有这些治安管理之类的事,谁爱管谁去管。反正我是不乐意管那些杂七杂八的大事小事。”
那瘦兵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要是神狮人打过来,咱们也没必要太认真,要是有冤大头要去冲锋陷阵,那是他们的事。老子管他去死,老子可不愿意去送死,媳妇跟孩子还在家里等着老子呢,老子可不能把命搭进去。只要神狮人敢来,老子就敢跑。”
那胖兵笑道:“神狮人肯定希望所有人都是跟你一样的思想,那他们也能早点回家,早点回他们的神狮国去找他们的皇帝老儿交差。”
“哪需要神狮人希望啊?你小子心里头还没点数吗?这压根就不需要希望,这差不多就是事实了。”那瘦兵抿了一口酒,呼了一口气,“特别自打那歌开始流传,没人管这首歌是谁写的谁编的,没人管歌词是真是假,反正就是虬誓人唱着乐呵,象湄人也跟着唱乐呵。那歌编得好啊,将帅无担忧,士卒没烦恼。只要咱们保住性命,熬到皇上宣布收兵,那咱们就真的没烦恼了。”
“军爷,炒面加蛋的和肉丸汤来喽!”那摊主端来那两个象军士兵点的餐,叮嘱道,“刚出锅的,您慢着点吃,小心烫!”
待到那摊主走后,那胖兵傻笑道:“你说,会不会明天就收兵了?要不咱俩打个赌,就赌一顿夜宵。我赌明天还不会收兵,你赌明天就收兵,怎么样?”
那瘦兵假怒道:“驶恁娘的,老子头壳有病才跟你赌。你这不是稳赢吗?明天不收兵,你稳赚老子一顿夜宵。明天要是收兵了,你小子也不亏啊,相当于你小子用一顿夜宵完成了一项心愿啊!你他娘的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当兵真是委屈你了,屈才了!”
江烈听得津津有味,低声道:“这俩人有点意思,我得跟他们打打交道。”
段彪蹙眉道:“打打交道?你要跟他们搭讪啊?人家好歹是象湄的兵,在他们投降之前都是咱们的敌人。你是打算跟敌人唠家常?这合理吗?”
“合理,太合理了。”江烈捂嘴低声笑道,“你还听不出来吗?他们的状态是这样的——象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神狮心。”
“啥意思?”段彪问道。
江烈解释道:“他们穿的是象军的盔甲,但他们内心却向往象军早日投降收兵回家。这样来看,他们其实不是敌人,而是敌人的敌人。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了,跟朋友唠唠家常不过分吧?而且他俩听起来都挺好说话的,咱刚才不是买了四块月饼吗?这摊的头家还会送,咱们两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不如送他们两块,就当是见面礼。放心吧,哪怕他们要跟我干一架,你还担心我打不过两个无名小卒吗?”
于是,江烈便抓起两块月饼,起身走到了邻桌,微笑道:“二位军爷晚上好,中秋节快乐!”
那瘦兵将江烈打量了一番:“有何贵干?”
江烈恭恭敬敬地将一块月饼递给了那瘦兵,又将另一块月饼递给了那胖兵,保持着微笑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每逢佳节,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家欢喜是因为团团圆圆,有家愁是因为未能团圆。二位军爷旅居他国,正值中秋佳节之际,想必是倍感忧愁吧?”
那瘦兵点了点头:“忧愁归忧愁,你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莫名其妙拿来两块月饼,又莫名其妙吟诗,莫名其妙讲什么欢喜什么愁的。你要搞什么名堂就直说。”
江烈拉来椅子坐下,正色道:“军爷,你们想家吗?”
那瘦兵又点了点头:“想啊,岂能不想?”
江烈缓缓点头道:“那你们的战友们也都像你们一样想家吗?”
那瘦兵又点头道:“想,没有人不想。”
“这就对了。”江烈一本正经道,“有一个极其高效的办法能够让你们回家,就是投降。只要贵军一投降,你们所有人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象湄,那就万事大吉了。”
那瘦兵笑道:“他娘的,你小子还挺懂。你小子是把老子当傻子吗?你小子懂的道理,老子能不懂?但老子就是个兵,最平平无奇的兵,投不投降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你以为老子不希望投降?老子没那本事,这得大元帅才能说了算。大元帅说了也没用,得皇上的圣旨到了,那才是能够盖棺定论的。”
江烈缓缓摇了摇头:“军爷,此言差矣。试想一下,比如说一家酒楼,要开要关自然是掌柜的说了算。但是,倘若酒楼里的所有伙计,包括挑水的、劈柴的、烧火的、掌勺的、跑堂的,所有伙计都罢工,而且没有别人愿意来打工。你说,这样的话,即便掌柜的还想继续经营这家酒楼,这家酒楼还有办法经营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