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王子喻坐在热呼呼的火炕上,倚靠着窗台,身上盖着薄被,跟老爸和老妈聊的热火朝天。
不论是黄友财还是李桂芳,一说起他小时候的故事,俩人特来劲,特有精神,说话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光彩,爱意满满。
“说起来,你小时候啊不爱说话,看上去挺老实,实际上是蔫不淘,那家伙可能捣蛋了,没事就给你翻箱捣柜的翻呐,那些东西都给你摆一地,说你吧,你还不吱声,一双大眼睛瞅瞅我,然后该干啥干啥,用你爷的话说,这孩子耗子窟窿都能掏两把,呵呵,可淘气了。”
李桂芳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慈祥而又骄傲的微笑,抬手捋了捋头发,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别的不怕,就怕你跟人家打架,怕你吃亏,因为你个小啊,人家刘铁丰那小个还比你高半头呢,我不让你出去,然后你就偷着往外跑,不过没想到,我老儿子别看不说话,但是有主意,敢下手,打架从来没怕过谁,也没吃过亏,呵呵。”
“是啊,咱家小三儿打架还真没吃过亏,把刘云涛都打怕了,别看那孩子个子挺大的,但不会打架,也不敢下手,真是挺完蛋的。”黄友财也忍不住接过话头,说话时笑呵呵的,语气中充满自豪之情。
老黄家三口人正说的起劲呢,院子里突然响起说话声,一家人下意识的往外瞅,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是谁,李桂芳赶紧让黄友财点上蜡烛,依稀看见三个人影进屋了。
“大哥,大嫂子都在家呢,我们过来看看黄三,听说这孩子受伤了,就过来看看。”
原来是前街的张军,张良,还有史金生,三人鱼贯而入,张军走在最头前,他一进屋便说明了来意。
他们以前都在大哥黄才的工程队干活,经常来家里串门,大家都是熟人。
“哎呀,谢谢几位叔叔过来看我,快坐吧。”王子喻连忙笑呵呵的站起来回话,不管人家说的是真话还是客气话,来者皆是客,做为主人,一定要有礼貌。
不过,一看到张军,王子喻便想起那个万籁俱寂的夜晚,郭村长夜访香闺,跟他媳妇……也不知道最后那啥了没有,想到此处竟有些遗憾。
“来来来,快坐快坐,你们几个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家里坐坐了,呵呵。”李桂芳也笑呵呵的招呼着,热情的让三人坐下,不过语气里好似有些怨气。
王子喻明白老妈的意思,自从大哥下落不明之后,除了要钱过来一趟,他们几个就没到家里串过门,所谓“无事不登三保殿”,他们今天过来,估计是有事。
“这个……这个,最近确实有点忙。”张军讪讪一笑,挠挠头,坐到了炕沿上。
此时,黄友财泡了一壶茶水放到三人身边,走路带风把蜡烛吹灭了,赶紧又拿火柴点燃。
“大哥,你快别忙活了,别点了,点那玩意干啥,不是有那句话吗,瞎子点灯白费蜡,反正点了也是浪费,还不如不点,对吧大哥。”
说话的人是张良,他是张军的亲弟弟,虽然学历不高,但说话老爱拽词,经常出口成章,说出一些惊人之语,逗的大家哈哈一乐。
“张良几天不见,还涨学问了,呵呵。”李桂芳笑了,倒不是嘲笑他没文化,只是觉得有意思。
“诶,咋说话呢你,瞎子点灯白费蜡,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这些人都是瞎子呗。”史金生佯装生气,板起脸来,眼含笑意的故意逗弄张良。
“呃……我不是那意思,真不是。”张良连忙解释,还摆着手,样子很是可爱。
“行了,你们两个消停点吧,不知道我们有正事吗。”张军面露不郁之色,显然是有点不乐意了。
“咱们都是老熟人,你们几个有啥事就说呗,到咱家你们还客气啥,有啥可藏着掖着的啊。”黄友财给他们三个倒上茶水,坐在了炕头上,怕他们莫不开,便主动询问。
“没事没事,那啥,这不是黄三受伤了吗,我们一起过来看看,大侄现在伤咋样了,好点没?”史金生连忙接话,问起了王子喻的伤情。
“我现在好多了,就是脑袋还有点这迷糊,其他倒是没什么。”既然人家问了,王子喻如实回答。
“这孩子真行啊,听说替张乡长挡了一板砖,我跟你说,这回你可逮住了,那张乡长肯定不能亏待你,好好干,多跟张乡长走动走动,没准还能进乡政府呢,大哥,你家这孩子肯定错不了,那以后就得是这个。”张军冲老爸竖起大拇指,从他神情中可以看出,是真心夸奖,不是虚头八脑的客气话。
“呵呵,过奖了过奖了,他现在能有份工作,我就知足了。”一听人家夸自己儿子有出息,黄友财和李桂芳都笑的合不拢嘴了。
今年,家遭巨变,孩子接二连三的出事,让黄友财背负了巨大压力,一下苍老许多,在王子喻的印象里就没见过他笑,这还是第一次。
“我跟你说大哥,让大侄一定抓住这个机会,不是跟你们吹,咱们乡里的情况,我门清,呵呵!”
“张乡长现在独木难支,需要有人替他冲锋陷阵,打开局面,虽然大侄不是乡政府的人,但也可以先跟张乡长拉好关系,有句话咋说来着,锦上添花……”
张军说到这儿卡壳了,拧着眉头想词。
“哎呀,那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都不知道,你这高中都白念了,还不如我这个初中生呢,呵呵。”张良笑嘻嘻的接话,还不忘寒谗一下张军。
“对,就是这句话,反正啊,就是让大侄多跟张乡长走动走动,肯定没坏处。”张军没理会张良,定定的看着王子喻。
“谢谢大叔的指点,我会努力的。”
王子喻还真没往这方面动心思,他现在就两种想法,一是练好气功,二是挣钱还债,至于其他的,全都顺其自然。
不过,经过张军这么一说,他还真上心了,有道是,朝堂有人好做官,合计自己也应该找个靠山,这样以后会更有发展,不可能当一辈子辅警。
“谢啥啊,这点小事不用谢,以后真要是当官了,别忘了张叔是谁就行,呵呵。”张军听了王子喻的话挺高兴,感觉面上有光。
“这孩子小哪都挺好,就是个头有点小,还有点黑,也不知道他随谁呢?”张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怎么能这么说呢?
有这么说话的吗,不知道我们干啥来吗?
真是的,还长没长大脑啊,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二百五的弟弟啊,愁啊。
张军在一边急的直瞪眼,差点气的骂娘,史金生也捅了下张良,不过眼神中流露出戏虐的神色来。
黄友财和李桂芳的神色也变得黯然,老妈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事,我们家小三儿啊,长的像我,要说他这个黑劲像谁呢,谁也不像,都是因为他六岁那年,跟他哥上山玩,被蛇咬了一下,当时不痛不痒,就没当回事,也没去医院。”
“后来吧,这孩子肤色也不知道咋整的,慢慢的变黑了,我们也去奉天市的大医院看了,大夫也没看出啥毛病,然后就这样了。”
“我觉得他的身高,还有这个肤色,都跟蛇咬有关,不过还好了,其他毛病没有,赶明个多吃点钙片补一补,没准还能长高点。”
李桂芳虽然是笑呵呵的说完这段话,但王子喻还是发现老妈眼神中的苦楚,多了一份自责。
“我就说吗,水是源的,树有根的,黄三这样似的,他也是有原因的……”张良笑嘻嘻的又说话了,吓的张军和史金生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胡言乱语。
之后,忽然间没有人说话了,屋内的气氛一时变的有些沉闷。
张军抬头看了看挂钟,随后冲史金生使眼色,但史金生无动于衷,反倒是皱着眉头向他眨眨眼,俩人眉来眼去,互送秋波,但这“菠菜”却谁也不接。
“你俩可真是的,都不愿意当坏人是吧,得嘞,你们俩不愿意说,那就我来说吧。”张良坐在俩人中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气恼着发言了。
“大哥,嫂子,这次来呢,我们有个事,就是……来要下工钱,本来吧,我们也不想来,知道你们家困难,但我们也没法了,我家化肥啥的还没买呢,还有学生念书,一个月乱七八糟的书本费啥的,也得百八十块钱,实在是没办法了,但凡有点招也不能过来要钱,大哥,嫂子,请你们体谅一下我们。”
张良这回说的挺好,一句词也没拽,唠的都是实在嗑,说的全是大实话,让人听了十分动容。
“说实话,大哥,前天我们几个就想过来,但是吧,又不太好意思,好像咱们落井下石似的,咱们可不是那种人,这是真没招了,才过来的。”张军姿态放的很低,态度非常诚恳,说到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挺大个老爷们竟然哭了,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啊,王子喻心下感叹。
“你看看,怎么还哭上了,别着急,让你大哥给你拿钱,欠你们多少钱来着?”李桂芳连忙问清楚情况,让黄友财拿钱。
“张军六百,金生六百,张良五百,你们点点,千万拿好喽,丢了我可不赔。”黄友财拿出王子喻的赔偿金,数好钱后递过去。
之后,三人说了几句感谢话,笑着离开了。
“唉,多亏小三了,要不然上哪给人家整钱去啊,没办法,都困难啊。”黄友财坐在炕头上,情不自禁的发出感叹,脸现愁容。
“可不是咋的,还真得感谢我老儿子,这样,明天你把大公鸡给杀了,给儿子补一补,咱以后多吃点好的,争取再长点,都说23还能窜一窜呢,咱才20怕啥呀。”李桂芳还记着张良说的话,还在耿耿于怀,语气中都带着一股火气。
王子喻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发出感慨:都说女人心眼小,看来是对的,千万不能得罪女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