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戴尔蒙市长遗忘了他做下的所有事情,但在秘书基尔巴特指认他的时候,却没怎么抵抗地认了下来?”
“没错,虽然说为了脱罪而装疯卖傻也没什么用,但不是为了脱罪的话,就更不合理了。”正是因为对这件事感到不对劲,嘉恩才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四人。
约修亚和艾丝蒂尔对视了一眼:“事实上,我们在柏斯遇到的飞空艇案件也一样,空贼的头目也失去了关于袭击飞空艇的记忆。”
弗里德闻言也沉思了起来,本来他自认不了解人心,更不懂这种戴尔蒙蠢人,觉得理解不了戴尔蒙的做法也很正常,不能代表这当中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他再对此视而不见,就是他的错了。
琳恩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说起来,戴尔蒙是怎么联系到那么特别的两个猎兵的,根据阿加特先生的说法,他们来到卢安不到两天就被戴尔蒙雇佣到了吧?”
“情报部也问了戴尔蒙这个问题,但他全都忘记了。”
“……我也联想到了一件旧事。”弗里德淡漠地开口,他一边说,一边扫视在场另外四个人,“哈梅尔。”
琳恩和艾丝蒂尔露出茫然的神色,显然没听过这个地方,而约修亚,则是愣住了。
嘉恩也很是惊愕的样子:“……当年你应该才六七岁吧,你是怎么知道……”
“我有个认识的人,他的父亲因为那件事被‘铁血’审判了。根据他的回忆,当时他父亲的状况,也与之类似。”
嘉恩这才恍然大悟:“因为这个,所以你一直忘不了这件事?”
“记住那样的事不需要理由,忘记它才需要。”
“你们在说什么?哈梅尔是什么?”两个女孩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抱歉,我不打算让你们……”
“百日战役的起因,哈梅尔惨剧。”
嘉恩想要避开不谈,但弗里德却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嘉恩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百日战役中帝国出兵的借口,是一个名为哈梅尔的边境村庄遭到了屠戮,帝国人认为是利贝尔人干下的这项罪行,而利贝尔一方却对此一无所知。”
“绝大多数利贝尔人都认为,那是一场毫无预兆的突然袭击。在第一枚炮弹射向哈肯大门的同时,帝国的外交官在王都向女王递交了战书,巧妙地利用了导力时代的通讯技术,达成了‘正当的不宣而战’。而开战的目的,普遍推测是觊觎利贝尔的资源和导力技术。”约修亚面无表情地背诵起历史课本上的记载。
“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更加荒谬。挑动这场战争的,不是什么国家层面的资源技术,而是个人层面的军功,有几位帝国军官为了让两国开战,让自己获得军功,雇佣猎兵,屠杀了本国的平民。
这是那位铁血宰相上台时审出来的,各方面的证据都很充分,犯人们并没有被冤枉,但他们也一样,没有否认罪行,却有一部分人困惑地说自己忘记了。而且他们雇佣猎兵这件事,也和卢安的这次一样蹊跷。”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情吗?”
“像这样的丑闻,帝国高层当时是要尽力掩盖的,和平条约的其中一项就是要求利贝尔也掩盖这件事,尤肯特倒是不缺乏承认的勇气,但他这种人,别人随便劝一劝,他就不坚持了。”听到弗里德直呼皇帝的大名,嘉恩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利贝尔这边的官方说法,是帝国以‘由不幸误解所产生的过错’这样的说法发表了谢罪声明,在帝国是无理由入侵的主观推测下,这种话显然被当成了虚伪的托辞,结果确实真相就藏在这句话里。”约修亚继续他冷漠的陈述,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真是的,为什么要隐藏这一切啊!”在这低沉的气氛中,艾丝蒂尔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愤怒地喊了出来。“我一直以为是帝国人不讲道理地开战,结果那个叫哈梅尔的小镇里的帝国人,才是那场战争最早的牺牲品吗?”
“艾丝蒂尔,你……不恨帝国人吗?是我们帝国的那群军官为了卑劣的理由,而挑起了战争啊。”琳恩的善与艾丝蒂尔不同,她的善是习惯于背负罪孽,听到哈梅尔,她会不自觉地对哈梅尔和利贝尔感到歉疚,仅仅因为她和犯人一样都是帝国人。
“虽然这件事被掩盖了,但犯人们被审判了对吧?这就够了。像弗里德说的那个朋友一样,他们的孩子更是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但真正可怜的,是哈梅尔的居民们不是吗?他们被遗忘这件事,才是我所无法接受的。”艾丝蒂尔的善,如同阳光,照亮出阴暗的罪恶,温暖着每一粒尘埃。
这股阳光,从很久以前,就温暖了一颗冷寂的心了,听到艾丝蒂尔的话后,约修亚的脸色变得温柔了起来,少年深情地看了少女一眼,又立刻收了回来,他平复心绪,让自己恢复正常。
“这件事确实是难言的悲剧,可惜,作为关系两个国家的政治事件,没有协会插手的余地。”嘉恩叹了口气,协会的局限性就是在这里。
“理所应当,就算做的决定是错的,也应该由当事两国内部的人员来抗议,轮不到协会来指手画脚。”弗里德是在场唯一一个内心毫无波动的人,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正确但不合时宜。“我想见一见那个市长秘书,我要确认一件事。”
……
“这么说来,你也忘记了?”
“什么忘记不忘记的,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基尔巴特大声地反驳道,他情绪有些失控,因为被人问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记不清很多细节了,这种诡异的情况让他乱了阵脚。
“我不打算跟你争论这个,你这种小角色脱身也无所谓,我换个问题吧——在我们来卢安之前的那两天,你和戴尔蒙有见过从柏斯方向过来的人吗?嗯,应该在三十岁以上?”
“你这小鬼说话真是太不礼貌了!但我和市长确实有见过……呃,有吗?有的,但是,他长什么样子来着,果然还是根本就没有……不对……”
没有理会在一旁陷入疯狂的基尔巴特,弗里德斩钉截铁地对三位同伴说出了他的结论:
“这不是失忆,这是记忆中有着大量错误和空白片段的表现。
记忆储存在大脑中,失忆只是一时无法找到记忆,但他们的情况,是记忆被一段空白所覆盖了。
如果不是他们所有人都突然患上了精神疾病,那么就是有人催眠了他们。
并且这个人,很大概率自帝国来,经过柏斯,来到卢安——也就是说,他基本和我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