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动机成立了,也没有其他的怀疑对象,但也不能说确定对方一定是主谋吧,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市长没那么好查吧,而且据你所说,犯人已经直接逃离这个城市了。”琳恩有些烦恼地问道。
“什么都不需要做,如果他真的是纵火案的主谋,那么不需要用这个施行未遂的案子对付他,在他的豪宅计划开始之前,挪用公款这件事就被记者爆出来后他自然会身败名裂下台,而巨额欠债也会让他万劫不复,他会不得不卖掉自己祖传的宅邸填补亏空,然后你就能看到一个既没有信誉也没有财产的中年废人要怎么在这个名为‘人类社会’的监牢里艰难求生了。”
琳恩听到这话神色复杂:“……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主谋,而不需要找到证据?确认是他的话,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了?”
“你似乎对这个结果还有所不满?”
“艾丝蒂尔拜托我代她揍主谋一拳……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如果他真是纵火案的幕后指使者的话,那这样的结果,不是让他逃脱纵火案的罪了吗?对孤儿院的人,真的能算一个交代吗?”
“如果他有更多的资产可以填补亏空,又或者没有那个记者查到的东西,他可能逍遥法外,你在疑虑这一点?”
“……我只是觉得,不是坏人必须受惩罚,而是犯了什么错就受什么惩罚,这是我对正义的理解,可能会毁了孤儿院所有孩子的纵火案被这样忽略掉,我有些难以接受。”
“正义吗……我并不打算尝试理解这种定义模糊的东西啊。”
“算了,我们还是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主谋再说吧,你有什么办法吗?”
“确实是有一个办法,但只能说试试看。”
然后弗里德先去武器店定制了一双爪型武器,然后又以帝国来的旅客的身份简单参观了一下市长府邸,但并没有见到市长本人就离开了。
之后弗里德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带着心事重重的琳恩逛卢安,他们吃遍了卢安所有的特色美食,弗里德又去赌场靠记牌和计算概率赢了一大笔钱,还故意去挑衅渡鸦帮和琳恩一起把他们揍了一顿,顺便又跳了一次桥,总之,看上去是全心全意地在玩。
一直等到晚上,取走了定制的爪型武器的弗里德在酒店里换上一身黑衣(今天有空房间了),然后一个人离开,让琳恩留下来等他回来,理由是琳恩会拖他这位经常逃出帝国皇宫的大师的后腿。
琳恩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留了下来。
弗里德回来之后才跟琳恩说明他去做什么了,他没有去找市长戴尔蒙本人,而是找到了市长秘书基尔巴特,他认为市长本人自然不可能出卖自己,但秘书却未必有多忠诚,而记者都能查出来的事情,秘书也不可能不知情。
他潜入基尔巴特的卧室,从背后靠近他,然后用爪型武器抵住基尔巴特的脖子,压低声线模仿昨天晚上听过的剩下的那个猎兵的声音,质问对方是不是出卖了他们,为什么之前就在追捕他们的游击士“重剑”阿加特会提前埋伏在那里——他并不知道阿加特跟那两个猎兵有没有关系,但比起准游击士和来自帝国的少年,这个在卢安当过流氓老大的正游击士更有说服力。
其实弗里德原本没抱多少希望,不然也不会只随便定一副爪子而不定做全身的衣服了,只是顺便骗骗看,真正的计划是在对方识破之后凭借武力进行威胁,自己又不是什么有原则的游击士。
只是没想到这个基尔巴特只是金玉其外,相当不经吓,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疑点,用求饶和辩解直接暴露出了他确实认识这两个猎兵,市长也确实是背后雇主的事实。
弗里德问他为什么要袭击孤儿院,是不是故意挑这个地方和协会勾结埋伏他们,他也没有怀疑,直接说明了是为了让别墅区的价格不被孤儿院影响而做下的,看来运气不错,之前那两个猎兵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就不会有错了,那个戴尔蒙市长就是纵火案的主谋。”虽然已是意料之中,但真正确认了之后,无名之火还是涌上了琳恩的心头。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与之相反,弗里德对此依旧表现得相当淡漠。
“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吧。”琳恩不由地露出一丝苦笑,“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行动,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跟在你身边默默看着罢了。”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根本不会去查这件事。”
“这正是我抱有疑虑的地方。”琳恩认真地盯着对方,“虽然我从来没有主动要求你做什么,但我的心里其实期待着你的让步,可是也就阻止你去做坏事也就算了,像这样卑鄙地要你去做原本不打算做也没责任去做的事,真的好吗?我为了自私地满足自己的正义感而把你扯进来,自己却没做什么,这才是‘恶’不是吗?”
琳恩是个正直的人,在此基础上,她又对自己极其缺乏信任,她将自己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邪恶的人来防备,这种特殊的情况使她时不时地产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反思”。
弗里德完全没法理解她的这种反思,这比那所谓的“正义”更加莫名其妙,虽然琳恩的这种不安正是他中意琳恩的原因之一,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地笑了笑:“我知道的,这个叫撒娇对吧?艾尔芬挺喜欢这么做的,我不吃她这一套,但在家里其他人身上还挺好用的。”
如果是平时的琳恩,应该会羞红了脸,然后弗里德再扯点什么就过去了,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最开始得知事件的后怕与义愤,还是之后决心抓住幕后黑手的正义感爆发,亦或者是弗里德为了她而答应帮忙,都让琳恩处于一种极度高昂的情绪之中,仿佛被点燃的莫托洛夫鸡尾酒。
然后弗里德抽干了她这个燃烧瓶附近的氧气,熄灭了她的火焰。
弗里德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把事情干完了,中间还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去到处胡闹,而琳恩只是在他身边跟着,还陪着对方一起去胡闹,蓄力已久的一记重拳挥去,却狠狠地打在了空处,于是无数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但琳恩并不会把气撒在弗里德身上,于是她开始了“反思”。
造成琳恩内心动摇的另一个关键的因素,是弗里德向奈尔坦白身份,她当时真的很紧张,弗里德逗她的解释被当了真,她真的相信如果奈尔有别的心思弗里德会去“处理”对方,她忍不住去设想弗里德真的因为暴露身份而陷入危险,或是奈尔被“处理”掉的景象,她不会把错怪在弗里德和奈尔身上,她觉得是她正义感上头把弗里德拉进调查的错。
这种沉重的心情之下,她已经顾不上害羞了,她非得和对方谈清楚不可,她的心中一直有着侥幸,觉得自己没能力犯下什么大错,但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她能影响弗里德,那她就有犯下大错的可能。
于是她板着脸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撒娇,即使是,也已经超越了可以被原谅的范畴了。”
有这么严重吗?弗里德完全没有察觉到琳恩今天的情绪问题,对她的反应毫无头绪,但他也没想太多,他没有什么人性,性格相当扭曲,不是什么温柔体贴之人,没有那些细腻心思,现在他确实打算认真地开解对方,但也在欣赏着对方纠结而痛苦的表情。
“没错,这不是什么撒娇,撒娇是恃爱作态,恃爱的部分暂且不谈,至少我不认为我是为了讨你开心才做那些事的,你也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那些样子,那就是你的本心。”
“不对!也许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但我想了想,我的内心深处,绝对是期待着你向我妥协的,所以才会故意表现出来……”
弗里德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停下,我不打算跟你争论你的内心想法,但你再怎么期待,也只是期待罢了,比如说,你希望我待其他人客气些,多交些朋友,对吧?”
“是……是这样没错。”
“但我没有照做,在我明确知道你的这个想法的前提下,因为这违背了我的意愿,所以我若是做了你想要我做的事,那也不关你的事,而是我自己的决定。”
“不是谁的错的问题,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
“这是一个悖论,如果我乖乖听了你的话什么都不去做,那才正说明你对我有足够危险的影响力不是吗?”
决心坚定对抗对方诡辩的琳恩终于哑口无言,她早该明白跟弗里德作口舌之争是何等不自量力。
“说到底,你现在的做法依旧属于撒娇,只不过这次你想要的和上次刚好相反罢了,不过我也有被你相当程度纵容了的自觉,我才是撒娇更多的那个,所以我并不介意,来吧,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会认真考虑,小女孩。”弗里德把脸凑到琳恩眼前,盯着她的双眼,以一种嘲讽语气进行挑衅。
“我……我只是希望,你不是因为我,而是你自己觉得这是正确的才去做,如果做不到,那就约束我,在下次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提醒我,不要再纵容我,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你的身边。”
“哈哈哈,你居然都想到这一步了。可是我没办法回应你,让我自己认为什么是‘正确的’,我做不到;至于约束你……我确实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了。”
说这话的时候,弗里德露出了微笑,琳恩喜欢他的笑,但这个笑容让琳恩非常不安,可她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我已经下了决心了……请说吧。”
“我陪你去做一件所谓的‘好事’,你也答应我,陪我去做一件事就好了。”
“如果不是什么违反道德底线的事的话,我就答应你。”
“那就说定了,你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那么第一件事,用出全力来和我打一场吧。”
琳恩松了一口气:“如果仅此而已的话,我平时就可以陪你的。”
“你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我是说用出全力哦?”
“对你来说,我用不用全力有什么……等等!你说的全力该不会是?”
“这不违反道德底线吧?你不会第一件事就反悔吧?”看到琳恩沉痛而绝望地点了点头,弗里德开心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