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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车库里的飞龙

[基督历1992年]
事件编号:239
警告:该报告仅限3级以上安全许可等级拥有者访问,并必须留下访问记录。安全许可等级不足的调查团或特遣队如因调查需要访问,须屏蔽关键信息。
基督历1971年12月31日,古拉格第13号秘密研究所失火,失火原因尚不明,由于研究所的特殊性,意外失火可能性极低,且自动防火系统因不明原因失灵,所内防火设施也没有被使用或被尝试使用的痕迹。
现场只发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经“阿拉伯疯人”鉴定为收容所中的Иван(伊万)级特殊个体“туманность(迷雾)”(注:该特殊个体的具体情报需要更高的安全许可等级,请另行参考相应档案),但由于该个体的特性,这具尸体显然十分可疑,同时另外一位мороз(严寒)级特殊个体“астролог(占星士)”也下落不明。[数据删除]计划随之破灭。
事故发生后,收容所负责人尤罗奇卡杀死了前来确认的所有专员并叛逃,但没有证据证明其是此次事故的主谋,事故真相仍需进一步的调查。
报告人:尤罗奇卡
一个中年样貌的男人悠然自得地翻看着报告,当看到这一份时,他一口饮尽了档案管理员私藏在这里的伏特加。管理员先生应该没有意见,毕竟他已经没办法让这些酒流过他的喉咙了。
中年男人——尤罗奇卡颇为随意地将这份报告扔到旁边烧掉了,这东西已经是废品了,不过这份报告倒也提醒了他什么,于是他一边搜寻占星士的档案,一边悠闲地回忆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场“事故”:
“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它不正是死在你的手上吗?”尤罗奇卡俯视着跪坐在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前沉默不语的病弱青年,那僵硬的表情让人难以分辨是愤怒还是冷漠,“除了你还有谁能杀它?除了你还有谁有杀它的理由?如果没有你,光靠我和他们甚至根本困不住它不是吗?”
“你说什么?哦……这确实是我干的没错。让我想想,我们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一步的呢……最开始发现他的时候,我感到很惊喜,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培养他,让他和我一样理解人类的情感,把他彻底拉到我这一边来。”青年不紧不慢地说着,他双眼无神地眺望着远方,如同一个糊涂了的老者,“我希望他多和人类接触一些,可普通人类只是接近我们都可能会出事,所以我以一个虚弱的异常者的身份主动找上了你们。”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杀了他?你们之间的感情很不错吧?你的计划不是进展地很顺利吗?”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犯了个大错,我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了解他,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了解自己,我早该明白为什么那家伙会放任我照看他,我忽然发现让他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只是离开这个世界?你把他送到其他世界去了?这就够了,剩下的你不用再说了,作为一个正常人我也不打算尝试理解你们这些鬼东西的想法。但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它就算真的死了,不可能留下尸体,尤其还是人类的尸体。”
“他没有人类的身体我可以给他,无论几个都可以,躯壳对于他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具被你们所认知到的那具无形之躯,也不过是那家伙强行塞给他的,这不是问题……这具尸体是一种形式上的需要。我要让他的‘人生’重新开始——既然他和你,和你们一样,无法站在我的身旁,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不如就让他远远地离开这里好了。
我要让他离开这个战场,先去经历一次人生,如果他能成为一个‘英雄’,那当然是好事;继续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游荡,也不算坏;就算他开始恣意妄为,葬送一个文明,使无数生灵丧命,我也只能表示遗憾,因为他继续待在这里的结果很可能会更糟。”
“所以,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为了谋划这个帮手培养感情这么多年,在这破地方忍气吞声待了这么多年,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一场闹剧?”
“时间这东西……我有的是。而且对我来说,与他相处的这段时光也算是相当珍贵的东西了。更何况我本来就有心理准备了,你只会自暴自弃地作践自己,这里又尽是些自寻死路的虫豸,靠你们根本什么事也做不成!”青年毫不客气地叱骂着对方,然后又很快变了脸色,转头温柔地看着那具尸体,“若有一日你我能于死后再会,我再当面向你道歉吧。”
[七曜历1186年]
在塞姆利亚大陆,以黄金军马为国徽的埃雷波尼亚帝国是毫无疑问的超级大国。
不仅作为最先开始导力革命的国家之一,拥有着领先全大陆的工业与科技,经济、文化、教育、农业也均处于大陆前列,兼又地域广阔,人口众多……作为统治这个强大国家的皇帝,此刻的尤肯特·莱泽·亚诺尔却只是站在巴尔弗莱姆宫的阳台上眺望着夕阳愁眉不展。
他的原配妻子出身平民,所以贵族们反对自己将妻子立为皇后,虽然自己一力坚持,但妻子自己却放弃了,这也罢了,但之后妻子回乡,竟遇袭身亡,幕后黑手至今不明,悲痛之下想追封其为皇后并将他们的孩子立为皇储,却又被已近十岁的长子拒绝了,一如他母亲当年。
这些已经能够让尤肯特愁闷不已了,偏又碰上了一桩灾难——现任皇后普莉希拉性格温顺,又对亡妻敬重,对奥利巴特也十分关爱,尤肯特对她虽无爱意,但自觉娶其为妻,对方又毫无不是之处,作为丈夫也应该对其负责,夫妻关系还算和睦。
前不久次子降生,本是一件喜事,在奥利巴特拒绝皇储之位后,这个孩子就是帝国的继承者。可这孩子出生已经近三个月了,别说哭喊,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过,除了能无意识地进食,便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
不论是雷米菲利亚大公国最顶尖的医学教授,还是亚尔特里亚法典国典礼省的主教,都被请来检查过,得出的结论却是这个孩子非常健康,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尤肯特得知此事并没有叱骂教授和主教的无能,只是想起自己在《黑之史书》上所看到的预言,又回想起亡妻的不幸,只觉亚诺尔家族的天命已尽,一时万念俱灰。
恰在此时,侍从们的吵闹声打断了尤肯特的愁思,但还未等他发问,便有人来向他禀报:“陛下,小殿下他,‘醒来’了!”
而另一边的男婴则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何记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了过来,而且变成了幼体人类的身体——跟人类很像但躯体发育程度很低,大概是人类的幼体。
但眼下的情况和之前的记忆完全无法对应,面前判断不出人种的人还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这可不是什么能放松的情境,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境况,那时也是被一群陌生的人类围起来并对着他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从那时起失去了自由。
无法理解,尤罗奇卡这次又做了什么吗?
男婴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细节,可光线让他不太习惯,这么奇怪的昏黄光线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灯?
男婴将视线移向光源,他愣住了。
墙上开着一个矩形的空洞,用框架包围着,框内是透光的晶体材料,那难道是“窗”?那么窗外的光源,毫无疑问是“太阳”。
天空,就在那里。意识到这一点的男婴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感觉,根据他感受到的身体的变化,用过去所学的生物学知识判断,这种感觉应该是兴奋?还是说激动?无论如何,他不由自主地想去看看天空的模样,却受限于身体而不能移动,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身前的人们交流,只能按捺住自己此刻的心情。
在困惑地被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紧紧抱住,身体被活物触碰到的感觉令过去没有实体(准确地说是皮肤上没有感觉神经)的男婴感到极其怪异,经历诸如此类的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后,男婴身心俱疲,明明幼体人类的大脑应该并不能支持他的记忆与思考这一点十分异常,但他的体能倒是非常之差,感觉甚至比“清罪”还要略弱一些?听尤罗奇卡说清罪的体能在人类里算是非常非常弱的,所以这大概就是正常人类幼体的体力?思维能力是自己曾经的水准,但体能确实这个身体的,这一点也很矛盾。
男婴第一次感受到体力耗尽与困倦的感觉,先入眠,又入梦。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的不可思议的城,天上的银河清晰可见,地上亮着淡淡的清光,神秘与神圣并存,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沉浸于它的光芒中,男婴也不禁失神了片刻,但随即又冷静地做出了判断——人类的历史中并没有任何一座城符合他的建筑规模与风格,事实上,如果房门真的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类通过,那么这座城市就不可能位于地球,因为这座城占用了一整个亚欧大陆的面积。
城中没有别人,只在城中最高大的建筑前,站着一位中年的白人男性,看脸型像是昂撒人,不同于东方人的清罪和斯拉夫人的尤罗奇卡,而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则是东方人的面孔配上了不存在的瞳色与发色。
中年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挂饰。
最关键的地方是这个视角……男婴早已发现,自己并没有实体,看不见触不及动不了,仿佛只是一双眼睛,位于高空之上,并随意地放大缩小,能清晰地看见这个大的夸张的城市,这个状态对别人来说相当诡异,但对男婴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中年男人转身与没有实体的男婴对视——虽然没有实体,但依旧能感觉到男人看向了自己。
中年男人有些冷淡地用英语对他说:“你终于醒了吗……我是阿里曼·卡特,是你前任的负责人尤罗奇卡的,嗯……故人,在这段时间里,我将负责起让你获得知识的任务,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不待男婴回答,他便走入城中,男婴也被动地跟随着他的脚步转换视角,一直跟着走进了一个教室一样的地方,“说起来,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名字,迷雾什么的可不算,你需要一个真正的名字,像占星士的名字是‘清罪’一样,你以后就用这个世界——对,这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宇宙,不只是另一个地区或者星球——这个世界的名字好了,弗里德里希·莱泽·亚诺尔。”
注:
标题参见1996年的萨根所著的《魔鬼出没的世界》中,《车库中的飞龙》一章,也是主角的灵感来源之一,很可惜因为时代设定没法采用这个代号。
弗里德里希:Friedrich,更熟悉的译名应该是腓特烈,但尼采的名字用的是这个译名。字数有点多,以后简称弗里德Friedr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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