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丞相府的堂屋里间，贾诩站在曹操的病榻前向曹操等人阐述自己的看法。“大王，今淮北沦陷，颍川、陇右易主皆在旦夕，中原又无险可守，已是危若累卵。楚军乘胜而北，公再想保有兖州无异于以卵击石。“弗如退入秦川，仗四塞险要坚守，驱匈奴西羌争战，以保关中千里沃野，百万户口，再作良图不亦可乎？“公破邺城，得河北之精，虽不能弥补中原之失，但亦可补遗四五缺漏。“且臣认为楚王刘基虽打出兴复汉室的旗帜，然天子尚在雒阳，大汉亦未倾覆，刘基拿下中原后，未必就会进兵雒阳……”贾诩说了许多，但这最后一句话最容易引起曹操、程昱等人的遐想。刘基举兵北伐，打出的旗号却是效法光武，承继祖宗。楚军的军服旗帜也都是土黄之色，很明显是在顺应五德始终说里的“火生土”。这就让刘基北伐不得不面临一个终极难题，那就是刘基攻入雒阳后，要怎么处理当今天子……众所周知，天子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在德行上却没有缺陷。刘基若想名正言顺地取代天子，还是有比较麻烦的。或许现实的发展，真有可能会像贾诩所说的那样，刘基在取得中原之后，很可能不会急于攻入关中。那样一来，秦国或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也许操作得当的话，再在关中苟延残喘个三五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旁的程昱听完贾诩的论述，有了一些想法。他对曹操建议道：“曹公，青州孙绍、辽东公孙康皆狼虎也。公或可借天子之名，赐二人封国！”曹操苦笑一声，他明白程昱的意思。高帝曾言，异姓者不得封王。曹操自己为了统合秦国的意识形态，不得已开了这个口子，也引得楚王刘基北伐。如今程昱建议给孙绍、公孙康封国，本意无非是让二人替秦国分担压力，转移刘基的仇恨。而且刚刚贾诩也说了，天子的存在让刘基很尴尬，给孙绍、公孙康封国，正好也是给刘基转攻孙绍和公孙康的借口。但这对于如今的秦国来说，无疑是一剂偏方，对改变秦楚两国之间的大势帮助有限。除非天命真在曹氏头顶，不然刘基完全可以在攻下青州、河北、辽东等地后，再转头攻入关中。到时天下大半都在刘基手中，天子刘协也就不再重要。而秦国，根本不可能保全自身。可是事已至此，曹操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贾诩和程昱所言，已经是目前的最优解。与其在中原和刘基死磕，不若放弃幻想，彻底将兖州也当做一块军事缓冲区，用以消耗楚国的国力，为弱小的秦国争取渺茫的机会。经过一番思考，曹操的心神更加悲伤。自己转战天下三十年，没想到最后还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更悲哀的是，曹操对此有清楚的认知，不像愚钝之人可以享受无知之福。这也是曹操近些年不敢贪图享乐，越发励精图治，还不惜赌上国运与刘基在淮北作战的原因。“未曾想如今，吾竟有些羡慕袁本初。”曹操忽然自言自语道。是啊，袁绍死前，天下还是三分之势，留给其继承人斡旋还转的空间看上去还很大。那时不像今日这般，袁氏名存实亡，孙绍、公孙康不过莹草之光，秦国颓势难转，楚国一方独强。“嗬——”曹操从胸中吐出一口闷气，疲惫地对程昱、贾诩等人说道：“传吾令，命夏侯尚为平西将军，督路招、阎行二部及其本部兵马共六千人驰援凉州。“程昱守侍中，领兖州牧，晋左将军，封鄄城侯，食邑五百户，假节钺，督兖、豫二州军事，都督曹洪、曹仁、曹休三部兵马留镇兖州。“满宠迁河南尹，中领军，假节，享开府治事之权。“夏侯惇、韩浩、满宠等部随吾退往雒阳，封闭关塞，禁绝出入！”程昱一脸悲戚地跪地领命，曹公给程昱又是加官，又是晋爵，明显是要留程昱在兖州和楚王刘基死磕。不过程昱对曹操忠心不二，即便知道曹操是让他送死，他也没有异心。程昱悲戚的缘故，不是他个人前途多艰，而是因为他可能再也无法和曹公相见啊！“臣领命，请公保重身体啊！”曹操有些难过，点了点头。夏侯惇、贾诩、满宠三人也跪地领命，表示会把曹操和大军护送回关中。“你们下去吧，吾乏了。”曹操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四人躬身退出里屋，留曹操独自休息。当天，曹操的命令从许昌传递出去，各支秦军都依领行事。夏侯尚等人即可启程驰援凉州，夏侯惇等人也做好了撤军的准备，程昱则让曹仁领兵来许昌镇守。又过三日，颍川前线传来消息，曹洪和曹彰趁着董袭围攻颍阳之际发动突袭，暂时击退了董袭。但郏县的潘濬在得知友军遭受秦军突袭后，对曹洪和曹彰的兵马有所防备，曹洪和曹彰未能解除郏县之围，只能先率军退回颍阳。郏县的楚军没有被击退，意味着曹操无法从广成关返回关中，只能北上走成皋一线进入雒阳。于是三军开拔，陆陆续续离开许昌，从北边向着关中进发。身体虚弱的曹操无法骑马，只能坐在马车里，由医官、侍从们照看着上路。中领军满宠和中护军韩浩率军护卫，侍中贾诩在马车中陪侍。秦军士气低落，哀怨而返。曹操留给兖州牧程昱一个烂摊子，带着满腔的悲戚撤往关中。然而行军至半道上时，又有传令兵拿着凉州的军情过来禀报。马车里的贾诩听说有凉州军情，赶紧撩开马车的帘子，让外面的人小声一些，不准他们惊扰到陷入沉睡的曹公。贾诩轻手轻脚地走出马车，让人把军报呈上来。军士递上军报，贾诩拿过来看了一遍，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忍住冲动，把军报收入衣袖中，当做无事发生。但其实军报上所写的内容已经在贾诩心中掀起巨浪。贾诩紧皱眉头，决定先把消息瞒住，不然以曹公如今的身体情况，看了军报怕是又要情绪激动使病情恶化。至于军报上说了什么，真要说也没什么，因为都是些预料之中的事情。贾诩接到的军报上说，楚军诸葛亮包围上邽后，分兵绕过上邽在街亭驻扎，又遣大将文聘攻打萧关。这样一来，陇山以西的道路就彻底被楚军切断。而这也意味着，关中与凉州完全失去了联络！凉州在手，秦国才敢说自己可以封闭秦川，闭门谢客。凉州若失，四塞之地等同于直接被人霸占了西大门。秦国将会直接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可悲境地。能不能苟存性命，完全仰人鼻息……如果夏侯尚不能解除陇右危局，那秦国可就完了！贾诩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小心翼翼地回到马车中。可惜他刚一进车，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曹操，正用如刀尖般锋利的目光看着他。“文和，把军报念给我听”曹操有气无力地说道，但目光却依旧锐利。贾诩在内心叹息一声，该来的总归得来。他掏出军报，将里面的内容慢慢念给曹操听，生怕陇右的危局刺激到面前这位老人。“……凉州失联，请公速速发兵驰援，否则秦国危亡之日……不远矣。”“咳咳，呕——————！”“曹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