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述职朝会上,刘基在众臣面前阐述自己在庐江实行的新政。在场的吕岱、王朗等人都在内心升起各自的疑惑。待刘基讲完,刘繇夸赞道:“吾儿虽不及弱冠,但对治理地方却有独到的见解。不过其中一些政策就连吾一时也想不明白,众臣工若有什么疑惑之处无需多虑。”他话声刚落,功曹严畯站出来说:“刘府君所言之女子织造局一事,吾有疑问。”刘基向他拱手:“严功曹请讲!”严畯文绉绉地说:“前汉班女使所着《女诫》四德有言: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公子集妇人于织造局雕琢锦绣,埋首织机,此不是陷她们于失德吗?”刘基呵呵一笑:“呵呵,严功曹所言不无道理,但前朝太祖与本朝世祖皆置蚕官令、丞,设蚕室来鼓励农桑,且天子皇后及百官所着盛服的花纹之繁复,难道不是女子皓首纺织的功劳吗?若照班女使所言,难道身着锦缎华服帝王公侯们不都使得纺织他们服饰的妇人们失德吗?”严畯不能反驳,只好说:“公子能言善辩,吾不及也!”然后退入队列中。刘基对众臣道:“诸位臣僚,《周礼》中所言: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各帅其属而以时御叙于王所。其中并无禁绝女子精研纺织的句子,所以这女子织造局也并无违反礼制之处。”“况且织造局中女工皆寡居的寡妇,她们失了丈夫不愿改嫁,但家中上有亡夫的公婆需要伺候,下有亡夫的子嗣需要照料,甚是凄苦。吾让他们在织造局中纺织换得俸禄,让她们能够独自赡养父母与孩童。这不也是在帮助她们遵守妇德吗?”于是诸臣再没有以不合礼制来反驳刘基。刘基继续对刘繇说:“阿爷,官办织造局在本朝本就有先例。而今扬州安定,阿爷当恢复礼法,重竖官府威信,似官桑、官铁、官盐等政亦当重振,如此百姓方知天命由在汉室邪!”刘繇若有所思:“吾儿所言不无道理,重办官桑尚好说,但官铁官盐一事还需商议才是。”这时孙邵也出列道:“铁官盐官一事还望主公和公子三思而后行!”刘繇亦点头认同,不过他还是问刘基:“吾儿,吾闻你在庐江实行所为‘官私合营’之铁官,此事情况如何?”这是刘基和刘繇昨夜预先设计好的套路,以便刘基推扬他设想的新政。刘基道:“阿爷,此政策而今运转良好,虽然豪右乡绅们略有微词,但却没惹出什么岔子。”刘繇故作新奇:“哦?那你快给阿爷讲讲你是如何做的?”刘基回答:“我所行之‘官私合营’,实与本朝延续前朝之官铁官盐之策大有不同!”“官铁官盐,乃用官府权威垄断盐铁之利,这就是抨击它的人所说的‘与民争利’。然而庐江目前所行‘官私合营’,实际上是‘官私并行’。即在官府开办官铁的同时,并不禁止乡绅豪右们设置铁矿,乃与民共兴铁业,怎么能说是争利呢?”在场诸臣语塞,公子这诡辩的本事真是一天比一天有长进啊!难道他们不知道,即使官府允许世家私设铁矿,但若官府也经营铁器的话,同样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刘基在这颠倒黑白,他们一时间找不到话语反驳。而且此政并不会断绝他们的财路,只是会分薄利润,暂且听之任之吧!之后刘基又说了引进耕牛一事,这件事倒是得到了在场官员的一致好评。江东确实需要引入牛耕技术,没有牛耕,江东平均每亩地的粮食收成比北方低2-3成。以吴郡为例,今年亩产约1石3斗,比《汉书》中所载亩收1石5斗还少2斗。汉书里所载前汉已经是一两百年前的事情了。今朝鼎盛之时,冀州、兖州、关中等地的粮食产量只会更高!不过近几年嘛,又是天灾人祸又是战乱的,可能北方的农业生产还不如相对稳定的江东。引进耕牛的事情说定后,刘繇决定批复2000万钱让诸曹去引进耕牛。刘繇还记得桓帝时,东莱郡一头健康的耕牛价值两万五千钱,这两千万钱应该能买来一千多头耕牛,但实际能不能一次性买来这么多耕牛还要另说。所以你看,一项政策的执行是有时间滞后性的。即使刘繇从现在开始引进耕牛,要把耕牛普及到江东各地,可能要花费十年乃至数十年!前世某些网文中那种今年下令,明年就完美达成的事情并不存在。之后众臣又开始讨论耕牛的分配问题。刘基建议道:“阿爷,可以以每头牛每年三千钱的价格租给士绅豪右,先在世家中普及,再让百姓受惠。”此话得到孙邵等人的赞同。孙邵出列道:“江东百姓不识耕牛,恐难照料周全。耕牛乃国之重器,需精心处置,恐怕只有士绅才能照顾妥当!”刘繇点头:“那就依卿所言!”将耕牛租给士绅豪右不是在打压百姓,实则是对平民百姓的一种保护。因为江东没有牛耕,很多人连耕牛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又如何能照顾好耕牛呢?如果老百姓租了耕牛没照顾好,导致耕牛病死,赔偿金都能让一个普通百姓倾家荡产!只有暂时交给世家,才能发挥好耕牛的作用。就像后世将生产资料卖给私人企业一样。然后众人又商议屯田、时局等事。并最终定在芜湖、石城、历阳、阴陵等地屯田。明年依旧执行休养生息的政策,以让江淮地区恢复生产。最后,刘繇将豫章郡宗贼和山越的事情重新提起,让众臣集思广益,商讨办法。刘基在心里思考,但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豫章郡在册的人口就超过百万,实际人口只会更多,而且东南山区里百越土人也很多,其境内的宗贼和山越怕是要数以万计。以刘繇现在的实力,除非集结全扬州的兵力征讨,怕是很难根除这些宗贼。而且能不能获胜还是两说。兵者死生之地,没有谁能说自己必胜的。举大兵伐宗贼莫过于烈火烹油,只会激化矛盾,让豫章郡大乱!就在刘基思索之时,吕岱率先出列道:“主公,主公当陈兵柴桑以备后患,宗贼桀骜,久之必有反叛,不如早做准备!”华歆也出列道:“主公,定公所言极是!还请主公调兵至柴桑,保境安民!”其余大臣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都纷纷点头。刘繇心里不悦,宗贼和山越的存在让他不能全权统理豫章郡百万人口,着实可恨!台下众臣都是名士,一时之人杰,却都商议不出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这让刘繇有些无奈。他很想发大兵讨伐,但目前扬州确实没有那么多人力物力支撑他这么做。光是赈济九江郡的灾民就花去今年各地上缴田税的一半,明年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得谨慎行事才对。刘繇最后看向刘基,这个让他惊喜不断的“麒麟儿”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你别说,刘基还真想出一个办法!不过此计可能引来汉室忠臣们的抨击……台上刘繇见刘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眨眼,心头一喜!吾儿定有良策!于是他示意众人安静,开口道:“吾儿,你可是有何计较啊?不如说出来让诸贤议一议。”众人于是看向刘基,刘基也不推辞,缓缓道:“阿爷,孩儿确实有一计,只是此计有些悖逆,还望阿爷请示天子,得到天子诏令方可实行!”众人疑惑刘基有何计策,竟然还要请示天子?“哦?你且速速道来!”刘基于是说:“阿爷,我有二桃杀三士之计!”刘繇疑惑,台下的吕岱一下子明悟,王朗则若有所思。刘繇抬手:“吾儿且道来,莫要再卖关子!”刘基于是拿着玉板拱手道:“阿爷可将豫章郡一分为二!”刘繇大惊:“啊?!”刘基不急不慢地说:“阿爷请听我言。豫章郡地广人稠,有口百万。但宗贼和山越肆虐,阿爷却不能尽有百万之民。”“豫章郡享有如此多的人口,今年征缴到的赋税却没有人口远不如豫章郡的会稽多……”说到这,刘基向华歆行礼致歉:“华府君,恕小子直言不讳!”华歆拱手不语。刘基继续道:“此非华府君办事不利,实乃宗贼桀骜。”“不过既然豫章郡内形势如此,阿爷不如将豫章郡一分为二。将仍然遵从官府号令的诸县留在豫章郡内,将官府无力管辖的地方独立一郡。”“再告诉当地豪右朝廷欲在当地举孝廉、茂才,倚之为本郡父母官。则必有当地豪族心动,主动联络官府,届时授予他官衔即可。”“如此,则豫章宗贼们的目光就集中在阿爷提携的新任太守身上。宗贼桀骜不服管教,必然引起争端,朝廷届时可观望之。”刘基说完,退回队列。他估摸着有人要怼自己了,先“藏好”。这时,王朗和华歆一起出列!华歆先道:“主公,公子此计有养寇之险,实不可行,还请主公三思!”他虽如此说,但群臣心里都清楚,大概是华歆不想见自己治下的豫章郡范围缩减。王朗则说:“州牧大人,华府君所言不无道理,况且划分郡县需天子与士大夫共同商议,州牧大人实在不可代天操权,恐引人非议啊!”王朗说的话还算轻,没有直接指着刘基大骂他悖逆,算是给刘繇和刘基面子了。刘基这时又出列道:“华府君、王府君,基先前有言,此计确实容易引人非议,所以才需众臣商定,而后请示天子。二位大人不若听听其余诸臣的意见!”华歆朝刘基拱手,退回队列。王朗则认真看了刘基两秒,方才退回臣列。刘基眼观鼻,鼻观心。他知道自己此举有以自己党羽强押华歆、王朗的异见的嫌疑,恐怕会引起王朗的不喜。至于华歆嘛,华歆渊青德素,最多埋怨自己两句。刘繇抚须,然后问吕岱:“定公啊,你觉得此计可行吗?”吕岱出列:“公子此计不失为一选择,主公可先向天子上表请示。若征得天子同意,则可实行。”这时别驾步骘出面道:“主公还需三思,目前豫章郡的宗贼只是圈地自守,尚无割据一方之心。主公若单独划分一郡,无异于刺激他们的野心,届时豪右中有强力者会公然反叛,乃烈火烹油啊!”步骘所言也不无道理,其余众臣也纷纷发表意见。最后以步骘、是仪为首的“州牧派”站到王朗和华歆一边,刘繇举棋不定,暂时将此事搁置。刘基也只能暂时作罢,不过他有预感,豫章郡的宗贼和山越,丹阳会稽等地的山越日后必生事端,还需早早防范为好。刘基出列道:“既然此计尚需考略,阿爷还是应该派出将领驻扎柴桑以备后患!”刘繇点头:“既然如此,诸公还请推举一人,担此重任!”众臣明白,刘繇是不准备让自己亲近的人去处理这个问题,以免担责任。于是他们也都开始计较,是否要从自己麾下推举一个得力干将出来。刘基是想把自己身边的董袭推荐给刘繇,但董袭性格火爆,宗贼和山越不可以暴力铲出,所以他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人选。本来是有太史慈的,但刘基还要留太史慈镇守淮水,防备孙策。就在众人思量时,两鬓斑白的许劭站了出来!“正礼兄,我有一人可担此重任!”刘繇眼神一亮,笑道:“子将兄有识人之明,你看重的人一定是有本事的,还请告知于我!”许劭道:“此人曾举孝廉,今岁严白虎余孽作乱,他从吴郡都尉许昭征讨,屡出奇谋。我观此人诡略多奇,有陈平之智,正可助公!”刘繇欣喜道:“周鲂举孝廉,定是江东名士了,吾却未曾耳闻。幸好有子将兄举荐,我才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啊!”于是刘繇下令:“传我令!命周鲂为柴桑督,领兵五千屯驻柴桑,镇宵小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