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几排椰子树零次栉比地生长着,每棵树距离相近,挨着树枝交错碰撞。
粗壮的树枝上面,晃动不停,金丝猴在上面来回攀援。
一行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绕开椰子林,也绕开王尔馨歇息的场所。
远方,海风激起海浪,在岩石旁叫嚣着,在金沙滩怒号着。
此刻,天空发白,却连半分红霞也瞧不见。
淡淡的月影,懒散地挂在天空一角,王尔馨的心,此刻也懒散的空无一物。
寂寥如海如潮,奔袭她脆弱不堪的心房。
犹能记忆如新,记起当年第一次见面。那次鲁中城昭君庙会晤,自然绝非第一次。天道山名义上为正道之首,群雄领袖。
实际上所能统辖的权力,绝大部分被一品秦怀玉和赤霄刘大侠分夺干净。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实力是决定你位置的唯一准绳,这点毋庸置疑!
天道山自然无比清楚自己的艰难境地,是以才要和五行派结盟。
虽然只名义上,却好比周天子的王冠,那是不能够得罪的。它为刷存在感,让大家都来学习礼法。
所以品学兼优的王尔馨自然成为首要人选,而时是百里文渊,不过一寄养客卿。
可卿的地位只比总管高一些,却时常收到白眼,所以他学习知识也很用心。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为自己定下的目标,他也必须要完成。
于是,在一个阴暗的回廊里,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归角落处。小王尔馨看见了正在用心苦读的百里文渊。
人都说男人辛劳工作的时候最帅气,其实,男人学习的时候也不大丑。
就一眼,就已足够,爱情的萌芽便扎下了根。
本就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的两个人,自然话语投机。坐在楼阁旁长廊红柱旁,石雕凳上,畅所欲言,谈古道今。
昭君庙那次相遇,绝非巧合,女人心思缜密,本就是最为筹谋的高等动物。
红霞显。
王尔馨从旁边草垛子上抄起酒壶,兀自喝着,酒嘴对着唇沿,仰着头。
喝酒姿态简直粗俗,在文明人眼中,她这种喝法,好比兽人茹毛饮血。
忽然,她睫毛在闪烁,下面瞳孔逐渐放大,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神秘东西。
一点白光,从碧蓝如洗的天空直往下坠落,一般人的寻常眼里,还瞧不大真切。
练过功法,自不比寻常。那点白光下落的速度,快如击电,她本人眼中满是惊奇。
海浪咆哮着,拍打着巉岩上布满的青苔。踩着绣花鞋,两条修长又匀称的美腿,激荡在矮小的灌木丛上,所到处,花落木折。
期间风声嚯嚯,好似宰猪。
她人影即到,翻转落地,一袭石榴裙很自然下垂,遮挡住男人心中的美景。
“王宫主,据碧辰宫来的消息,这一地区将要有陨石下坠,是以骆副宫主命我前来告知。”
王尔馨似在沉醉自己的世界中,偶听得这句话,才望向她,满脸不屑,“烂花,骆副宫主有没有交代你给我准备什么棺材,好让我上西天拜见如来佛祖。”
那姑娘烂花神色慌张,恭敬道:“宫主说笑,无中生有,还请宫主快快随我离去,以免损伤性命。”
王尔馨直把酒壶晃荡,双眼空洞,不置可否。
“反正事情我已讲明,这废物宫主想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烂花望向天空,那流星将近,顷刻危险将临,便丝毫不敢怠慢。
有条不紊的功起膻中穴道,行功于周身,撒开架势,长腿疯狂向北面狂奔。
依旧摧花折木,那白皙的腿肚子分外清晰,更加承托出她的花样年华,她那柔弱无骨的膝盖,时而显露,时而被遮挡,愈发张扬了含蓄的美。
如此娇美漂亮的美女,可惜行事作风却像无头苍蝇,横冲直撞。她本可以抱起王尔馨宫主逃离灾难的,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一个风姿超群的美女,只可惜她的心里住着一只凶残的恶狼。
——这就好比王的女儿,却要把自己打扮得五彩缤纷,好似一只满山疯跑的野鸡。
她空手一张,一把宝剑自远处树梢飞落。望着这把跟随自己十几年的利器,王尔馨直觉往昔岁月,竟白活虚度了。
既没有成功立业,更没有为武林做些事情,更重要的是,此生所爱却枉送性命。
凡此种种过往,王尔馨目中满是疮痍。
剑尖指着苍天,高举过头顶,目中闪着泪水,无怪乎,女人是用水做的这一豪言。她轻轻起身,枝条吱吱作响,毛毛虫从她肩膀上摔落。
酒杯如她此刻的心一般无二,已碎满地,还有什么能令她留恋的呢?
百里文渊的尸身,早已安排人向星岛运送,嘱咐人们把他埋在宫主墓碑前。她此刻当然还是花派碧辰宫主,自那夜夏微醺退出江湖后,王尔馨在宁山倒也威风了一阵。而这一阵却如恶魔的手掌轻拍着女人的白嫩的手背,既厌恶,又无奈。
在流星快到达她的头顶时,脑海中忽然飘过来这样一个人。
练功时她总要和你争第一,吃饭时她也总要比你先吃完,占据道理的时候还丝毫不肯相让;还独自神秘兮兮的吃水果,不懂得分享;更严重的是,两个人的关系已然到了你存无我的地步。那个人还老是扬言,觉得你宫主之位坐的不好,明里暗里想要取而代之;还是这样要一个人,在你受伤流泪后,给你以鼓励。那个相爱相杀的人,几乎命运相同,可惜性格不同,她太要强好胜了。
“骆彩妮呀!骆彩妮,你一定在宫里,躺在柔软的毛绒床上,等着看我的笑话。”王尔馨心里想着副宫主骆彩妮,这种宿命对手。
而往往了解自己的,岂非就是这种前世修来的对手?
流星陨落,人命难逃!
“轰隆”声过,但见尘土飞扬,树木颠覆,久久不能平静。
有野兽在远处嘶吼,有翠鸟啁啾,还有躺着不动弹的响尾蛇。周身光滑无比,致命伤是腹下一小方被石子打穿的窟窿。
随着尘土落地,四下逐渐清明。
大地被砸出个大洞,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头斜躺在里面,或许那就是王尔馨的坟墓。
能在如此得天独厚的地方安享日后岁月,岂非是上天对她最妥善的归宿吗?
周围寂寥难耐,一方树桩正燃烧着火焰,旁边枝桠上有只黑色乌鸦,在用那双恶魔般的小眼,扫视着周遭。
忽然,凉透了的响尾蛇被人用手捏起来,这地方居然还有人,简直不可思议!
那捏蛇的动作如此熟悉,不正是王尔馨宫主捏酒杯的动作吗?
她原来没死!
她将响尾蛇丢进深坑,面容上竟少了方才寂寥苦闷之貌,多了份平静与安宁。
在生死关头之际,直觉眼前乌黑,掌中宝剑被极厚重的力道压来,顷刻将亡。却在这间不容发,火急火燎关头,王尔馨反胃了,有呕吐的症状。就只一点,让她重拾对生命的渴望。
有些事,有些人,淡淡的远离我们的视野了。但若有一点的风吹草动,有些人,有些事,仍旧还能紧密相联。那怕陈江河的一块板砖,都能让两个人为之醉生梦死。
这一点呕吐,对她来说,就已足够,就能得到生命的渴望。
觉得自然老人,还未遗弃自己。
所以她展动功法,以剑永远插入陨石的代价,轻松逃出。若非心意萧索,凭她之功,绝对能炸裂这陨石。
那双修长匀称的双腿又来了,这次是身躯歪歪斜斜的御剑而行。
风更大,白皙的大腿映着火红的太阳,将少女的天真与妩媚相融合,简直堪称天上女神。
烂花俯视被陨石破坏的地方,满脸欣喜,她终于可以当上副宫主了,终于要熬出头了!
瞧着满目疮痍,动物哀嚎,逐渐来到深坑上空。眉头又微蹙着,愁云缭绕于心。
“王宫主竟然没死!”
烂花按下剑头,落地后装的很欣喜,“船只已备妥当,请宫主回岛。”
王尔馨又怎不知其中道理呢?只碍着骆彩妮面上,不同这烂女人烂花计较。她虽同骆彩妮明争暗斗,其实在心灵深处,早已认同对方,成为良师益友。有些时候,正真的朋友,往往是你的敌人。
“好,命人将这埋了,以显示我封剑退隐之心。”
烂花从腰间取下冲天火炮,向天空发射,而后道:“宫主放心,万无一失。”
王尔馨忽然道:
“你可知我为何讨厌你?”
“王宫主英明神武,绝顶女豪侠,又怎会讨厌我呢?”烂花言落,心中暗道:“狗宫主,又搞些什么名堂。”
王尔馨道:
“因为你主子恨我,那是明面上,心和形都满是恨我的迹象。你虽然恨不得我死,却不敢表现出来,还要恭维我,这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像只无脊骨的恶狗,令我厌恶。”
“自你们大师姐去了玲珑宫,我一心侍奉副宫主和你,怎会恨你呢?莫要被旁人蛊惑,冤了小小婢女呀!”带着一副虔诚的嘴脸,心里却又在咒骂:“你这装清高的臭婊子,我若你有你这运气,现在也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王尔馨沉声道:“回宫后我自会搬出宫外居住,一切由花派新任派主定夺。”
“王宫主哪里话呀!宫主自然还是以你为首,我们下人怎敢怠慢。”烂花说完,竟连自己都觉得恶心,把目光投向巨坑,心中又道:“那才最好不过。”
王尔馨道: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不……我又不敢做宫主。”烂花装模做样的说到。
王尔馨注释着她双眸,泰然道:
“你若侥幸当了宫主,切要记得谁给你的这一切,这一点至关重要。”
烂花倒不装样了,拱手道:“小女恭听宫主教训,自当遵从。”
……
……
……
……
……
无月,无星,满是乌云。
一望无际的大海此刻巨浪翻滚,庞大的飓风来回摇摆。
给过往的船只带来,心中无数的幽暗,和死一般的沉寂。
一艘大船上,全是光头。见指挥台面上一胖老僧左示右喊,“左三,右转舵。正二起帆。”
船舱内走出一老僧,面对着狂风暴雨,海水呼啸,以狮子吼功传话道:“航行是否有问题?”
胖老僧苦无同样用功法喊道:“飓风向西去了,一切无恙,必然安然无恙到达禅宗岛。”
“只怕未必!”
声音中气十足,响彻全船,竟震得海水愈发不安,拍打着船沿。
船仓中又走出三名老僧,一眼便可见,船头铁柱上站着一黑影,纹丝不动。
胖老僧打个佛势道:
“阿弥陀佛,老衲深知此地海盗如云,俗话说偷贼不偷漏雨房,打劫不打苦难民。但是施主们既然来了,绝无空手而回的道理。法无,将为师珍藏得夜明珠取来,送于施主。”
法无小沙弥谨遵号令,进入被窝,拿出锦绣盒子。却忍不住好奇,拿出把玩,不慎摔地。无奈何,只得拿半个达坂城的硬馕放入其中,以图蒙混过关。
面对华丽锦绣的盒子,拿黑影无动于衷,只冷冷道:
“奉宫主之令,绞杀尔等秃驴,一个不留。”
这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胆小的妇人若听了,半夜也会被吓得,从情人的怀中挣脱。
海面依旧狂风暴雨,海浪一次比一次剧烈,血腥的味道也逐渐从这大船向四周蔓延。
早晨的时候,周围已聚集了好多海鸟,以及庞大的鲨鱼与虎鲸,仿佛将一船之人视作食物。
此刻,有五位老僧面露狰狞,永永远远地躺在袈裟上。
旁边几个孤单无助的沙弥在,跪在旁边在抹泪低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