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同时不同调,晓月照低昂。”
沿着蟠龙山腰自西信步游荡,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一方规格极大的曼陀罗花圃。
曼陀罗花傲然生长着。
那微雨偷偷洗去她们的尘垢,她们的甜软的光泽便自焕发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艳下,能看到她们在有日光时所深藏着的恬静的红,冷落的紫,和苦笑的白与绿。
所珍视她们容貌的,便是馨萍夫人。
蟠龙山下热闹非凡,人山人海,大都是少年才俊,名士风流。
周围站着仆从和丫鬟,他们端着果盘和果汁,站在烈日炎炎下,纹丝不动。
他们的主人有序列的站在一块,目光齐刷刷向上山的路口,焦虑不安地张望。
这群青年才俊身后,是一辆装着纯钢囚笼的马车,马车周围站着八个袒胸露乳,手握大棒的壮汉
马车上那被绑缚的人丝毫不显慌张,模样却丑陋无比。披散着头发,银盆大脸,双眼显现血丝,上身裸漏,同样目不转睛盯着山口,神色无比庄重。
忽然,上山道路渐渐显出一个白点,众人喜出望外,却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其中一位肥头大耳的少年扯着嗓子嚷道:“李诞李大哥,你这狗娘养的,龟缩在哪里去了?”
“听声便知是你这个虎胆,王道乾,胆挺肥呀,切下来给兄弟下酒,如何?”那人自旁边草丛出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却是个白面书生打扮,年纪偏大。
胖子王道乾奔跳而去,两只长臂夹住来人李诞。
直抱到前方,这才停手,柔声道:“我的好哥哥,江湖不比朝堂。前边好像有人下来,你可再不敢丢了踪迹。”
“有四大护卫手持金印,蟠龙山就算吃了你的虎胆,也不敢对干娘怎样。再者说,干娘吩咐过,来到这听从他们蟠龙调度,不得违背他们的规则。”李诞言过,目投前方。前方那人汗流浃背,狂奔而来。
一忽儿,那人倒身拜倒,言道:“禀明李公子,夫人说让你们在此随意活动,不得上山。但龙老帮主又说,可以上去三个保护夫人。”
李诞忙扶起,道:”我明白了。赵天,山上有何情况?”
护卫赵天道:“不巧蟠龙山在办丧事,趁此上山,实属礼数不周。夫人深感愧疚,已另设佛堂,斋戒沐浴三天,以示对死者的缅怀。待丧事完毕,夫人才肯观赏曼陀罗花。”
李诞道:“有劳赵护卫再飞奔上山,保护我干娘,事后自当重谢。”
“李公子本丞相嫡孙,肯行万里路,舟车劳顿,不辞辛苦。况小人本职工作,怎敢懈怠,告辞。”护卫赵天言过,转身上山,狂奔如故,腰间砍刀急速左荡右晃,刹那消失踪影。
胖子王道乾虎步踏前,怒然道:“我自然有这个资格。”
“若没我,那可不成。”一人翻飞而来,身裹金丝甲,腰配金印宝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李诞道:“好,第五兄弟乃上将军独子,英雄盖世。你若不来,我还要点你的名咧。”
“噗”
后面忽然轰鸣一声,那辆囚车骤然倒塌,铁屑飞横间,那鬼似的壮汉跨步冲向“虎胆”王道乾。
那壮汉身材高大,肌肉充实,上面因挣脱囚牢而落下的血迹斑斑,他却丝毫不以为然,简直不是人该有的体魄。
提起若磐石般的铁拳,重重砸向虎胆。后者整个人傻眼,闭目惊呼道:“李大哥,救我。”
闻再无声息,而自己毫发无损,才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李诞摔倒在壮汉面前。
说也奇特,壮汉对谁都傲气冲天,见了李诞却顿觉矮了半截,若羔羊见猛虎,慌张将其扶起,毕恭毕敬,神态惶恐。
人群中又赶来一人,身长不足五尺,装束异常华丽。乍然观瞧,他那凸显的龅牙格外清晰,更承托出了他的搞笑乖张。非但如此,他耳朵宛如唐三藏的耳朵,直垂着将碰其肩,略显黝黑。因此有个诨名“黑耳神兽”,倒也贴切,奚落而不失亲昵!
众人忙拜一礼,原来这人乃帝室之胄,亚相颛顼毕方独子,“莲花伯”颛顼英。
莲花伯道:
“第一勇士王中霸虽然行事鲁莽,可毕竟干娘是去同江湖草莽周旋,难保不发生点状况。是以,本伯极力赞成第一勇士前去。若是天罡兄弟在此,想必也是同意的。”
第五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问道:“诸位兄弟好友,在场之人,你们最信服哪个?”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首推李诞、颛顼英和杜岩杜子延三人。
第五潜再道:“三位,请再言过,谁能担当此刻大任?”
李诞首先开言道:“众位兄弟素来服我,爱戴我。但现有享国帝胄和神机妙算,小弟皆不如,不敢独断大事。”
“莲花伯”颛顼英道:“爹常教导我要勤劳做事,说话要谨慎,我又怎敢和杜大师傅比较呢?”
第一勇士登时猛锤胸口,呼呼作响,狂奔到人群,像摘葱似的拔起一老者。双手将老者高举头顶,交错舞动,“我要上山,你肯不肯答应我去?肯不肯?”
李诞先是惊愕,老者亲随提棒砸向第一勇士,后者只将大屁股撞去,那倒霉蛋陡然倒飞三丈,蹭掉一层草坪,哀嚎翻转,大半天才踉踉跄跄,狼狈起身。
李诞婴孩时生了场大病,体弱不能练武,奔跑上前,险些又摔个跟头,“王中霸你这憨货,快快放开老先生,不然有你好看。”
第一勇士朝他望了一眼,心有不甘放下老者杜子延,跑到一旁,双拳连续砸向柳树,震落翠叶无数。
老者杜子延身居九品参事左郎属官,享国称之为“有脚书橱”,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房谋杜断之能,运筹帷幄之机,神机妙算之策。
此刻杜子延擦干山羊胡须上沾染的白沫,喝了两口清茶,神色才逐渐平静。
“小老儿我官职低位,既得诸位青眼相加,自然效以死命,不敢徇私怠慢。第一人当推第五潜公子,其父乃上将军,总览军事,非德才兼备不能胜任,其子自然有乃父之风,可临敌随机应变,不致悲剧发生;第二人我推举我新收的弟子,原祁连山匪女,李轻韵;第三嘛……。”
将“嘛”字拖得极长,目光却眺望正在砸树干的第一勇士王中霸。
王中霸心有所领悟,慌张转生,大踏步而来。
“第三嘛,本来我心中人选乃第一勇士王中霸,奈何他不乐意佩戴龙凤金手链,若放他上去,非将事情办砸不可。诸位有何人选。”说罢,杜子延佯装回顾四周,看谁要出建议。
第一勇士跺跺脚,咬咬牙,心一横,上前道:“老人家,我愿意佩戴手链就是,别再物色旁人了。”
杜子延上下打量他,却直晃脑袋,“你本不乐意佩戴这手链,如今强行佩戴,若上得山上,心中老是介怀,怎可全心全意保护馨萍夫人。不妥,不妥,还得选王道乾去,才是正理。”
第一勇士气得哇哇蹦跳,怒然道:“我若不肯全心护佑夫人,上天自将我杀掉。我若做事不用心,诸神妖魔自取我性命就是。”
杜子延舒展一口气,道:“如此讲,我才肯信你。若有半点差池,日后你就滚回你的山洞,别再出来惹是生非。”
第一勇士喜不自胜,狂翻跟头,手舞足蹈,却猛然抱起杜子延,亲了一口,“谢谢老先生,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众人哈哈大笑,王道乾却苦着脸道:“看来没我得戏了,睡大觉去吧!又是被衰神附体得倒霉一天,哎!”
取出龙凤金手链,随即将第一勇士手腕卡上,钥匙起先交给第五潜,杜子延担心他们关心亲善,还未到山顶便将其解锁,便又将钥匙转递亲徒李轻韵。
“非到生死关头,切不可打开此链。”
李轻韵早就听闻第一勇士的“丰功伟绩”,此刻见了他的所作所为,更家厌恶此人,心中不免加了十二分的警惕。双手接过,点首称是。
整理装束,第五潜、第一勇士、李轻韵准备已毕,随缓缓向蟠龙山主道前行。
望着三人背影逐渐远去,李诞双目不免有些湿润,脑海中再次想起干娘的模样,动情道:“希望他们三个在山上不要动武,干娘一切顺遂,平安无事。”
莲花伯颛顼英问道:“老人家,这女子恐怕有欠妥当呀。”
“有脚书橱”杜子延道:“夫人若无女儿身的人去照顾,岂会方便。更何况轻韵绝非俗女,武功高强,且生于匪寨,能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莲花伯便不再言语,拣选达坂城西瓜,坐在龙凤椅上,开始吃起来。
两名彩衣丫鬟,裸漏香肩,手持圆扇,缓缓煽动。帝胄之人,大都好色成性,本就环境使然。莲花伯这一路之上,与女秋毫无犯,纵然见到姿色上佳的妇女,也只上去攀谈,并不做越矩的勾当,自然与身旁馨萍夫人有关。
日生月落,三日已过。
有人甚是思念干娘,是以画了三五张画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李诞道:“三日已过,想必蟠龙丧事已毕。却不知干娘如何,谁肯冒险半夜上山,查看究竟。”
一人挺身而出,提足向前。
众人大喝倒彩,极尽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