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柱长板吐出许多“红信”,形态万千,那毒舌欲壑难填的贪欲勾勒出无限遐想。
蛇纹铁索桥乘风而荡,许多条“毒蛇”渐显露踪影,色泽多样,为藏青、蜡黄居多。
雨水依旧扑簌簌下着,如受着噩梦哀嚎的孩童,势必难收。
由桥岸瞭望远处景致,越发单调索然。五颜六色的花朵仿佛被狂风压入深沉的密林中鬼奴,唯有深绿色包裹人们的眼帘。
实在贫乏得紧,毫无观赏价值,简直比看蚂蚁搬家还有乏味。
唯有那不时传来阵阵狼嚎撕鸣声,让闺秀缺步;一辆精致兼厚重的马车正停靠在蛇纹铁锁桥旁,高挑马夫瘦得骇人,活似晾衣架的竹竿。他用小眼睛眺望远处,连声哈欠。
不见人面但闻人声,那声音宛如黄鹂清脆,又似古洞中钟乳石那样静穆,常听之后又不免觉得空灵据七分,黄鹂之声占三分。
“不忧劳道途泥泞崎岖,也不担心天降大雨,但害长虫猛兽。小宁儿,我该怎么办呢?”
车轿内又出现一种极端尖细的语调,显然是小宁儿,她回道:
“小姐,不是做奴才的埋怨些什么,方才同你讲了待雨水停歇再走。小姐却固执己见,不听劝告,如今又勒住马车,犹犹豫豫的,难道要在这马车里过夜吗?”
空灵与黄鹂之音消散,添了三分自责道:“郤宁儿妹妹,一直以来我从未把你当成下人,只论姐妹感情。我实在太迫切见到表哥,冲昏脑袋,自乱方寸,千万不要记恨在心里。一切听你就是!”
郤宁儿装腔作势疑惑道:“当真听我?”
小姐轻声道:
“唯命是从!”
郤宁儿嬉笑一阵,复挑逗小姐腰间,两种笑声飘荡在铁锁桥畔。
女伴之间的事情,往往最难以琢磨,总能以最轻松活泼的口吻结束尴尬的窘境。
郤宁儿掀轿帘子探出脑袋,却是个饼子脸、浓眉毛、冲天鼻的,面目可憎的女子。她如同蜀中变脸戏法似的,由笑转威,厉声道:
“烂泥腿子,愣个什么劲,难不成耳朵被猪毛塞住了吗?赶紧打转方向,到后面那所饭楼。倘迟缓片刻,抽裂你这狗东西的猪皮!”
瘦车夫双眉劲拧,身子微微发颤,慌忙照办。
他头戴着极端破败的斗笠宛如纸张,雨水好似洪水决堤般灌入他脖颈内。草鞋后跟早已磨得不像样子——尚有两根藤条“拽着”后脚跟。
郤宁儿系好车帘,不至于使冷风贯入车轿内,复转笑颜。小姐淡然道:“宁儿,一路之上也太跋扈了些,人家马夫也是正经营生,如何能言语轻慢呢?”
郤宁儿把脸上扬,气愤道:
“从始至终我都尽心为小姐鞍前马后的,您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记挂着我的好。这些乡野鄙夫,表面装模作样,忠厚老实,实在是处处为自己算计,用心险恶。”
小姐见他怒颜,忙不迭宽慰道:“公良氏族虽然富甲一方,却避世于乡村。我自小至大,从未出过村口。而我们的宁儿那是见过世面的,随着我那些族中堂哥叔伯们,历天山、跨曲江。我自然念着你的好,也只有你愿意跟我出来找表哥。”
郤宁儿去怒色而喜悦道:
“这才对头哩!”
瘦车夫赶马车到三斤楼旁,早有店仆牵马入厩,去草房抱四束干草喂马。
啜一鹪引领三人入得廊檐下,郤宁儿狠然向瘦车夫道:“狗东西,这是你能进的地方吗?去马厩里,若马车有丝毫损伤,绝不饶你。”
瘦车夫始终驼背,唯唯诺诺而去。
此刻艾草已涂抹完毕,大厅中空位渐多,啜一鹪挑选外围一处清雅,请二位入座。
郤宁儿方落座,即刻发难道:
“我们小姐好似天仙,屈尊来到你们小楼,如何连桌面都不擦干净?满是油渍,实在不像话!”
啜一鹪慌张取布擦桌,而那小姐自进入三斤楼内,始终盯着两个中年人。一个背对着她,另外一个侧面正对着她。而哪位侧面对着她脸的那个人,右足赫然踏在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颊上。
公良小姐满怀烦愁,忧心忡忡的害怕那被踩壮汉将有亡命之危险。
正在红心扑通扑通时刻,从楼梯口下来三个人——一条髯虬独臂汉子抱着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孩童,他身后紧紧跟着名着绣花裙的小女子。
虬髯汉子欧阳龙瞥见司马京在地上挣扎,却又动弹不得,不免心口冒火。那女子江琼儿正表里如一的发笑,须臾,收敛笑容,内心竟生几分钦佩之感。
“铁剑镇江北”赵正义正踩着司马京的脸颊,陡然瞧见楼梯处那三人,瞬时攒眉,转而冰消瓦解,朗声向对面道:
“诸位兄弟,小老兄我平日最喜好两种东西,你们可知是哪两种?”
冯刀疤回道:“岂非是权利和金银珠宝吗?”
赵正义连连摇首,邪笑道:“我喜欢儿子和女儿,如同那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冯刀疤道:“这有何难呀!多娶老婆小妾就是了!”
赵正义复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喜欢别人家的子女,偷偷摸摸的把他们抢过来,再卖给人贩和商贾贵族。不单能使我吃顿好的,能看见别人身败家散,我的心也是舒畅的。”
赤膊汉子赞扬道:“赵老哥英雄本色,值得干一大碗。”言讫,满饮整碗酒。
赵正义望向已下得楼梯的江琼儿,邪笑道:
“我还喜欢婀娜多姿、艳丽无俦的绝美女子。把她们抓到青楼,不知又要出多少才子佳人,而我又恰恰对此乐行其事的人。实在不巧,这地方居然又有儿子,还有两位赛过一静的美娇娘呀!”
之前在外廊乳婴孩的胖妇人正左旁边,闻言顿时面颊飞起两朵红晕,身子扭捏站起,啐口唾沫,脑袋直晃悠的娇羞道:“好不知羞耻,讨厌!”言罢,小碎步直上二楼去了。
赵正义咒骂道:
“无知的自恋狂,居然现在比狗都要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了。”
忧愁环绕在朱锦蓉身旁,当看见侄子朱一一被欧阳龙单手抱着,内心喜悦之情可想而知。一把抱过朱一一,连连弯腰称些,慌张回至座位。
欧阳龙坐在赵正义旁边一张桌子上,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同江琼儿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欧阳龙断安然道:“这有两只癞皮狗在这狂吠,你难道不觉得心烦吗?”
江琼儿明知故问道:
“连狗屁股都没看见,哪有狗呢?不过倒有三只蠢笨的大狗熊在叫嚷。”
欧阳龙问道:“你觉得碍事吗?”
江琼儿点首称是,径直走到赵正义跟前,不屑道:
“大叔,劳烦您老把您的熊腿移开。”
赵正义抽出后背鬼头刀,怒然道:
“老子的事情,你若相管,只管让那独臂废物过来。至于你,别到了青楼,还在给本大爷输钱呢!哈哈!”
江琼儿撇撇嘴,功起膻中,并二指疾点赵正义左肩。他早有防备,鬼头刀削江琼儿玉腕。突地,清香四溢,香味直飞入赵正义鼻口,身子慌张哆嗦,连滚带爬弃凳蹲在一旁。
“不想荒野地方,居然有花派高人,倒霉透顶!”赵正义心中自思自愁。
虎头镖局倚仗“刘大侠”威名,早已目中无人,眼高于顶。那七人更是嚣张跋扈,自持己能,蜂拥而至攻向江琼儿。
刀疤脸首当其冲,“大斧开山”一式化掌为刀劈向江琼儿面门。江琼儿手捏兰花指,直上迎去,一股强力震退刀疤脸。
一镖士执刀就捅,江琼挪腰避过,复用兰花指弹开三人。未人掀起长桌子,直压向江琼儿,她陡然拔身挑起,后转一踹。那长桌立时散架,木条框架砸向众人。
几个镖士哀嚎不已,痛哭流涕。“铁剑盖河南”赵仁德心胆俱裂,上前忙解开司马京穴道,拱手道:“小子眼睛实在是瞎了,未料到这地方居然卧虎藏龙。”
赵正义业已站起,附和道:“不光有名震天下的元国大帅欧阳龙,还有侠义为先的洪璞大侠。”
“还不至于此!”赵仁德把眼挪向被捆缚的护龙脉三人,言道:
“贞国被残暴利国消灭,天下群雄置若罔闻。而唯有九曜帮二公子敢与其爪牙花派为敌,除此以外,更兼有护龙脉七大尊主。”
赵正义向逢虚尊主、公祺尊主、文涛拱手道:
“三位年已不轻,而属于七尊之列。看见您们,不觉使宵小鄙夫无地自容。”
此语即出,让全场为之揪心震动。欧阳龙、公良小仙为首,势要解救护龙脉三人。
欧阳龙上前向众人道:
“你们赶紧离开三斤楼,不然随时都会没了命的。”
虎头镖局七人狠的牙根直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如入土之龟,灰溜溜逃出三斤楼梯。
江琼儿见那赵氏兄弟也走,喝止道:
“狗贼休走!”
欧阳龙起身拦住道:“你们这两个蠢货,还不赶紧滚!”
待得入座,江琼儿恨然道:“这两个浪费粮食的蛀虫,大哥你留他们干嘛呀!如今不做元帅了,莫非改成小女子心性了吗?”
欧阳龙解释道:
“自我升任元帅前,便知晓这二贼名号。二贼曾犯在我师龙帅手中,酷刑三日,却又放了。又曾犯事于公孙微风处,同样轻而易举的就被释放。他们二人能数难不死,必有根由。我们只避着他们,不管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嘛!”
洪璞思索再三,朗声道:
“诸位不必藏着掖着,打开壁板讲亮话!谁若存了搭救他三人的心思,就先得过我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