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重业杀气登时冰消瓦解,入烟化虚。
剑交左手,剑随腕转而贴于后背。用右手倒酒,弓腰拜道:
“五行派上官重业拜见各位前辈高人!”
言讫,一饮而今。
赵正义开怀大笑道:“还不快滚,别影响你们老子喝酒,哈哈哈哈!”
上官重业比他们喝酒之人更加面红耳赤,自觉无面目见朱姑娘,挑了处偏僻所在坐下。独眼人迅速靠近,宽慰道:
“公子能识大体,见风使舵,不愧为天下英雄之楷模。”
此时此刻,除虎头镖局众人、上官重业、朱锦蓉以为,所有人无不拥挤于门外长廊处,叫喊声此起彼伏。
唯独之前坐在朱姑娘一筷之遥的那名粗衫壮汉,依旧吃着硬饼,夹着咸萝卜条。
他如同一名待字闺中的处女一样,极端宁静。他吃口饼,就夹一根咸萝卜条塞入口中。
三斤楼楼喧嚣声越发显得猛烈,盖过雨声,盖过滴答滴答的屋檐落水声,更盖过了雷鸣电闪。
老翁道:“这人单对三,然而却游刃有余,果真不同凡响呀!”
嘶哑声音道:“那是,这位英雄正是祁连山大侠洪璞。”
小孩哭道:“谁把我糖葫芦吃了,谁!”
少年道:“那二老一中正是不自量力,洪门主今个未带剑,不过但凭聒掌就能收复这三个自大狂徒。”
胖妇咒骂道:“哪个挨千刀的摸老娘屁股,不要脸的给老娘滚出来。”
尖细声音道:“您把您的屁股收收,挡着老子步伐了,老子啥都看不见。”
老人吼道:“快看!洪门主马上就要擒住这三个自大之辈了。”
贩夫笑道:“这三个倒霉蛋,螳臂当车,自找灭亡,活该!”
……
……
三斤楼内,朱锦蓉姑娘正自黯然伤神,那双本来异常明亮巨大的眼睛此刻却变得那么小,那么无力。
她佝偻着脊背,恨不得起身一口咬向赵正义与赵仁德二贼。她曾今的冲动,和此刻的冲动,全部被理智所阻挠
——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而自己身死,那侄儿更无解救之期!
那灰布壮汉把最后一口干饼塞进口中,挺身阔步上了楼梯。从左绕过红柱,同啜一鹪面面相对。
啜一鹪弓腰笑道:“客官不在一楼,来此何干?我们正在用艾草除虫,实在不是很方便。”
粗布壮汉道:“我并非回房,是去找那一男一女,有急事向求。”
啜一鹪豁然道:
“那俩人也是奇怪,自称兄妹,一人一房,却终日闷在房屋。连我们薰艾草,他们也全不顾。头疼得紧呀!”
壮汉拜别小二,复绕道到了天字五号房门前,整理衣裳,缓缓拍门。
门须臾而开,是位杏目樱嘴姑娘,即见壮汉,怒意绵绵不绝升起。
“司马京,赶紧收拾行装滚回家去,又来作甚?”
那姑娘说一阵,她身后走出一独臂大汉,虎须飞天。瞧是司马京,拱手道:“未知司马小兄有何事请教。”
那女子正是江琼儿,愤然回首,坐在椅上发闷气。
司马京再拜道:
“欧阳大帅乃降龙伏虎之人,更兼令妹对小子非常憎恶,实在不该叨扰。然而见义不为无勇也!万般无奈之下前来相邀,愿施以援手,小子感激涕零。”
欧阳龙泰然道:“此地以临近三山,岂有邪祟?究竟如何,但讲来由。”
司马京道:“朱姑娘侄儿被二贼所虏,此时子在天字第一房,愿请欧阳大帅解救至一楼。小子当稳住二贼,不劳欧阳大帅辛劳。”
江琼儿在内嚷道:
“废物小贼,还学人家当大英雄,不害臊!还不得屁颠屁颠来求我大哥吗?哈哈哈哈!”
欧阳龙回首白了一眼江琼儿,复道:“自当为命!司马小兄义薄云天,我也是非常钦佩的。若蒙不弃,称呼我一声大哥,我也是乐意的。”
司马京称是,拜别而去。拔足至楼梯窄处,展目望见众人围着一张桌子,七嘴八舌喧扰不已。司马京回座位,附耳小声道:
“朱姑娘,马上令侄就能得救,请静观其变,切莫多言。”
朱锦蓉喜不自胜,强抑制住欢喜,内心如浪潮狂奔惴惴不安。
二十多人围住一人,溜须拍马净是夸耀阿谀奉承之词。
而在旁边端坐三人,手腕均被牛筋绳索捆缚,正是公祺尊主汪海、逢虚尊主庙吉和他的大徒弟文涛。
文涛此刻内心慌乱不宁,额头微微沁出冷汗。他自小入七尊门下,原意欲得权势滔天、珠宝美眷。闯荡二十余载,家资也算颇丰。原配张氏早亡,虞妾扶正。后虞氏与人私通,被文涛所杀。复娶一妻四妾,安享至今。难料贞国覆灭,心中无时不在找寻牟利出路。
——此所谓君子忧道不忧贫,小人忧贫不忧道。
祁连山为盗匪老巢,被天下人所唾骂,然而单单对洪璞尊敬如圣,并未他功法高深。他所使人折服的原因,就是他处事极端公允,从未偏颇。此刻围绕他身旁人依旧很多,大都素未谋面,却如同数十年未见面的老友那般,说三道短。
路人甲恭维道:“昔日洪大侠于天桥一代曾连杀九大恶贼,传闻却说,其中一位盗匪步惊连被放走,是否有其事呢?”
洪璞答道:“人生而非为恶徒,乃后天所养。那步惊连良心未泯,弃恶从善,我又岂能不给他改过自新之路呢?”
路人乙赞扬道:“天下豪杰,老子只推崇风尘侠和你。但据传闻,洪大侠收故人之妻,抚育仇敌之子,这岂非于礼不和,于己有害吗?”
洪璞太息道:“都说十月怀胎苦,却不晓得为人者更苦。某自混乱而出,父母早亡,所经手之事,但求无过而已。究竟如何,且待后人来评说。”
有人问道及那三人为谁,洪璞答道:
“那三人和我非亲非故,压根就素未谋面。然而,他们是恩师所缉拿的要犯,不得不捉拿。”
有人接茬问到恩师之事,洪璞回答道:
“恩师天极门主,聪慧若神,对小子有授功传业之恩。他为人豪爽奔放,不拘小节,英雄盖世。若不算娄山九曜帮韩蜗,恩师当为天地间,第一英雄!”
有个瘦骨嶙峋者挤眉弄眼,咽口唾沫,壮着胆子问及白容妃一事。
洪璞登时双眸红润,沉吟不语,若有所思,良久才淡然道:
“异界故事集中有言,献公志存高远,假道伐虢,开疆扩土,建立不朽功业。而生俪姬惑乱,储君申生身死,夷吾、重耳流浪诸国,岂非天命?恩师沉湎白容妃,遣散彩旗,岂非正效献公之事,诸君又何必执一端而否全文呢?”
七嘴八舌对论一通,众人大都回座,单只四位皓髯老叟徘徊不去,论古道今,畅谈豪言,
洪璞忽发觉杀气弥漫,在这欢快祥和的地方竟然能有杀气,实在大煞风景。是以洪璞一面同四叟周旋,一面观察四周。
司马京在啜饮。
他的心极端不安!
他的心同样也极端兴奋。
杀气自他五官冒出!
他五官,甚至于每根毛发都兴冲冲冒着杀气。
双眸紧紧盯着楼梯口上端位置。
楼梯口正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