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性命又能值几两金银呢?”
王雄目注他二人从灌木丛中走出,眼神中闪出一丝诡秘的喜悦。
赵东皇笑道:“本大爷倒忘记了,我竟是坏人,而你们这群自诩君子的假清高自然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你们面前离开这个世界,即使那个无辜者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李怜已走近,赵东皇早运膻中穴合功于左手掌心,找准机会准备痛下杀招。
李怜笑道:“不如大家坐下喝杯酒,化干戈为玉帛,怎样?打打杀杀实在破坏这宜人的美景。”
王雄呵斥道:“小娃娃,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吗?只怕马上就笑不出了!”
陡然间,赵东皇裹挟着厚重的掌力压向西侧,期间变幻七种起手攻式,却被李怜轻松化解。
趁着发功间,赵东皇巧妙的布置功墙,无异于将李怜困于西面。
更加麻烦的是,李怜还得提防王雄。他果然出手,手腕翻转招式变化间,形成一片刀网笼罩在东面。
刀网非渔网,四下布满杀机!
李怜以一敌二略感吃力,却丝毫没半分泄气。
薛小菲此刻六神无主,呆若木鸡,她实在想不倒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赵东皇与王雄功法如此高深。
却听李怜朝自己喊道:“小菲,向西百里之内,定有周世兄踪迹。”
茫然无措的面容霎时瓦解,小菲喊道:“你千万撑住,待我寻得周大哥,就来救援你。”说讫,拔足向西面狂奔。
赵东皇依旧和李怜缠斗着,忍不住道:“未料到娃娃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痴情种,可惜被我二人团团围住,实无破解之法。想来,你一定很后悔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吧!哈哈!”
随着喜悦逐渐攀升,赵东皇皱纹里都生出了笑意。
正值将破未破之时,一股怪风化成黑圈覆盖住赵东皇的双掌。
赵东皇蹲马步抵挡,额头冷汗直冒。
王雄一头雾水间,李怜已从赵东皇旁边飞出圈子,置身事外。
猛听大叫一声,王雄一刀劈向李怜后背,威若猛虎。
“咔嚓”一声,李怜的脑袋却好端端安在他的脖颈上面。
王雄仿佛见到了鬼魅,面色霎时刷白,展目再瞧赵东皇,更是心胆俱裂。
他实在费解,分明砍向李怜的刀,此刻却将赵东皇的双只手砍断。他从未见识过这种诡异的功法,忽然又忆起方才那团黑气,此刻宛如僵尸,寸步难行。
冰冷得手,鲜红得刀,滴答滴答的血珠掉落草坪。
李怜道:“我想,你们应该觉得不因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悔被自己的母亲生下来吧!”
赵东皇忍着痛、咬着牙道:
“八九玄功!”
李怜道:“原来你还不是个呆子,竟能看出我功法的源流。”
赵东皇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呆子,求你放我一马。”
李怜好奇道:“你居然连反抗的心都没有,实在可惜,这让我不免有三分失望。”
赵东皇道:“对阵八九玄功,我心如龙困泥潭,再也爬不出来。”
李怜道:“纵然你再颓废,困境再大,也不可轻言放弃。人生来不是给人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总是打不败他。”
赵东皇倔强道:“你在嘲讽我?”
李怜不置可否,泰然道:“你已可以走了,莫非还让我亲自下厨烧锅饭给你吗?”
赵东皇疑惑道:“你肯放我走?”
李怜笑道:“一直是你在追我,我又何时要追你了。”
赵东皇拔足边奔,在临走之前向王雄瞥了一眼。
李怜潇潇洒洒走向王雄,道:“大哥可曾做过梦吗?梦里的一切是多么美好,你说对吗?”
说着话,他已轻轻将王雄的刀放到了草地上,缓缓走向女童。
突然刀光从李怜眼旁闪过,忙运起“涛涛百变步”以移形换位的方式完美躲过了致命一击。
李怜吐了口气,道:“原来你的心还未被恐惧压倒,实在可喜可贺,但我的麻烦却来了。我常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其实才是个顶大的呆子呀!”
王雄沉声道:“人生来不是给人打败的!搏一搏也好过无所作为。即使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李怜笑道:
“我竟有些佩服你,不若当我徒弟如何?等为师七老八十你就可以纵横天下耀武扬威了。不过到那时你要得管我,得给我找七八十个大姑娘来服侍我。那鸡皮鹤骨的老太婆,我是见到就心烦意乱。”
王雄狞笑道:“你认为我一定会输给你吗?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光会赢,还能将你心中所守护的那份愚蠢执念彻底击垮。”
李怜嬉笑道:“靠你那把快发绣了的破刀吗?”
王雄冷然道:“靠刀法!”
“什么刀法?”
王雄沉声道:“你可曾听闻过迎风一刀斩?”
李怜动容道:“可是在异界故事集中记载的,酒魔熊居士的那一斩。”
王雄道:“非也!却也和我自创的迎风三刀斩轩轾伯仲间。”
青筋暴起,衣袖遮挡住手腕上更加剧烈凸出的青筋。刀横在胸膛,手紧紧握着,仿佛已与刀融为一体。
他就是刀,刀就是他!
此刻功法品阶全然抛之脑后,压力如排山倒海徐徐前进,李怜面对着极度凝重的面孔,往日那分特有的嬉笑此刻荡然无存。他拥有三十六种举世无双的玄妙功法,可说已然立于不败,然而对付着一动不动的人,依旧不免心神恍惚。
周围除了飞鸟啁啾,几无杂音,这种静对李怜来说简直糟糕透顶。
忽然,王雄手腕翻转,横腰切去。
李怜骤然糊涂,忙拧身西侧闪。
刀落空,猛然大跨步,一刀又自反方向砍去。
“唰”地一声!
这一刀自然也落空了,这两刀简直连庄稼汉都能施展出,而且比王雄更猛、更狠。
当他想问个究竟时,赫然发现王雄紧握着刀,一动不动。
“迎风三刀斩!”
“莫非前两招是为了窥探我的下盘步伐!最最致命的难道是第三斩,或许是我多想了,他本就在故弄玄虚,将我一军。”
心中这样想,眼睛和耳朵却全部紧张起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视着王雄。
突地,耳根后微微生疼,李怜扬手抚摸时,王雄扔刀提拳头砸向李怜。
李怜笑道:“螳臂为什么非要当车,却……。”
他再也说不出话,因为疼痛覆盖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那一拳,也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李怜的鼻梁上方。
突听一人邪笑道:“本人口中这七十二根牦牛醉意针,想来必定不好受。”
王雄道:“东皇兄手段高明,轻而易举就将这硬茬搞趴下了,居功至伟非同凡响呀!”
从丛林中走出来的,赫然竟是赵东皇。只听他道:“兄弟谦虚了,若非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又怎能毫不费力的让他中招呢!哈哈!”
而后目注被粗布包裹的断手,道:“把这人杀了,也难以解我心头之狠。”
王雄陪笑道:“异界里有个李黑白什么的,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活在当下,要及时行乐。”
赵东皇哼一声闷气,道:“可惜有江教主管教,我们虽曾为悍匪,此刻也只有忍着。”
王雄把眼飘向始终背对着的小女孩,邪笑道:“此刻这里只有天,只有地,只有我,还有这个快死了的人。天和地自然不能管制你,而我也绝对不会说出口,不如……。”
赵东皇缓缓逼近小女孩,像蝰蛇慢慢靠近它的猎物那样,每一个动作都展现出恐怖不安的感觉,贪婪的目光活似个发现了聚宝盆的收破烂的斜眼高个子女人。
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李怜身体上爬行,眉头紧蹙着,身体外汗水直冒,强打着身躯半爬着,双手撑着草地。
女童如待宰羔羊,实无脱生之法。
王雄将头扭向一边,似乎在脑海中营造了个空中楼阁,那楼阁:白云缭绕、仙鹤成群,赵东皇在楼阁中,小女童自然也在楼阁中。楼阁内发生的事情,使得王雄因大笑而露出两排黑黝黝的牙齿,貌似还爬着两三只蛀虫。
英雄不大会造时事,但时势一定能造英雄!
早已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的李怜,猛然甩出大手,掌缘处发出淡淡紫光,这手掌赫然变幻成一把利刃。
他当然算计好了,凭借着一击是绝对不能扭转乾坤的,所以陡然转个弧度,竟砍向了自己的大腿。
大腿被“利刃”划到,自然直冒鲜血,揪心的疼痛覆盖到了全身,压住了迷药。
“追云拿月!”
王雄还未发觉,李怜大叫一声,身子登时腾起化成无数光芒,直冲向赵东皇后背。
王雄看时,早听轰隆一声,赵东皇业已被炸为齑粉,残烟四散。
李怜背对着女童,扭头迎以微笑,女童虽被定了诸穴道,却在眼神中透漏出无限信任与喜悦。
良久,王雄才懊丧道:“以身体疼痛来暂时压住迷药,实在有血性,老子敬佩你是条汉子。敬佩归敬佩,该为己还是得为己!”
他功起膻中,引功遍布周生,作殊死一搏之势。因为他已经看出,李怜不行了。
“呼啸神山!”
高估或低估对手绝对会带来覆灭性打击,当李怜喊出那四个字时,王雄被四堵墙壁硬生生埋到了泥土中,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疼痛能压制住麻木,但疼痛也同样能摧残一个人的意志!
李怜陡然扑倒在地,两只眼睛半合半闭地瞧着女童,忽然发觉左侧似乎有个人影。
马脸王五竟然是假装晕倒的!
他掏出怀中金光灿烂的匕首,邪笑道:“我银剑教乃举世无双,能死在银剑教徒手中,也算你们的大造化,来世可别不记得我,哈哈!”
李怜紧紧皱着眉头,却难以站起,昏暗的双眼向西面瞭望,不忍见到凶残的一幕。
双眼闭上的前一秒,仿佛远方有位白衣如雪的俊秀公子。
带着无穷忧伤,满满的困惑,渐渐丧失了知觉。
……
……
郎月明星,凉风习习,树叶随着风波荡。
螽斯儿胡乱叫着,惹得站在左侧帐篷前站岗的小六子心绪不宁。
中间帐篷白得离谱,帘子被耷拉在两旁,由一个山水屏风横在内中。
屏风里有张宽大的凉席,中央摆放着矮几,几上有套茶具,分外鲜明。
周围挂满蜡烛,把帐内照耀的万分明亮,宛如白昼。
左侧盘坐位俊秀公子,肤色纯白,双眼中如静湖荡漾。他每一个动作都从容镇定,即使天地换转位置,他也不为所动。他用食指与大拇指捏着瓷杯,极端怡然自得,如天上神座上一言不发的苍穹大帝一样。五官被天神摆放在他脸面上,是那么恰如其分,完美无缺。
此刻,他不时欣赏屏风上美轮美奂的景色,从而频频点头以示赞许。
香茗飘荡白白的气体,流向帐外,俊秀公子始终没有把头挪向对面,因为对面躺着一位如同乞丐装束的少年。
李怜在梦中看到一头雄狮向自己猛然扑来,随即吓得醒转过来。
伤腿外裹着块极其考究的蓝绸布,伤口时不时还隐隐作痛。
两双眼睛瞬时凝视着在一处,随即又分开,李怜洒脱的倒杯茶,吹散热气。
俊秀公子疑惑道:“兄台为何一言不发?”
李怜终于喝到茶水,缓缓道:“你就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对待朋友就像对待我自己一样,还让我说什么呢?”
俊秀公子痴痴地笑了,李怜也傻傻地笑着。
良久,俊秀公子问道:“不才并非本地人氏,兄台可知晓银剑教?”
李怜卯足劲正吹热茶,苦着脸道:“我连大地人氏都算不上,自然不清楚了。”
俊秀公子咦了一声,李怜解释道:“我家住海外孤岛,对樊关内外不大了解。”
俊秀公子抱拳道:“原来如此,在下西门风,乃明瑶杂技团负责采办商品货物的。现正欲到团里请假,去看在下未婚妻。”
说着话,俊秀公子西门风脸色红润有些难为情。
李怜轻叹道:“西门公子好福气,小弟我却……。”
俊秀公子西门风好奇地问道:“莫非其中有段伤心事!”
这句话平淡无奇,却像极了一位挚友的发问。李怜下意识摸了摸膝盖,说到:“小弟姓李名怜,我这一生正应了我这个怜字,实在像这几案上,全是杯具。”
西门公子眉头微皱,道:“不妨说来,看看在下有无排解之法。”
李怜仿佛被人种下蛊毒,任凭西门风的摆弄,西门风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一点一点让李怜心中,毫无戒备。
只听李怜黯然道:“此时应当有酒,却没酒!不瞒西门兄嘲笑,小弟痴迷于表妹,但她却钟情一位才貌双全的世兄。而……而这位世兄,却是我可以将命交给他的人,哎!”
过了许久,西门公子才缓缓道:“贞国覆灭,金璧教蠢蠢欲动,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自然有李兄一展宏图的地方。”
李怜将脑袋埋到臂弯里,伤心到了极点。
倘若深深爱着世间的某个人,那世间老人一定会安排他们邂逅在浪漫的花海吗?
人生不如意者十七八九,还往往自添烦恼,这岂非是人间最有意思,最让人捉摸不透的规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