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土包中间的道路上,一行人马骤然而现。
领头之人是个年迈慈祥的老者,驾驭着枣红马,喊喝道:“天气干燥,在此权作避暑,歇息一会儿。”
众人卸鞍解货,于道路旁歇息。大车上装着麻袋,麻袋里有枸杞、川贝、枳壳、百部等草药,旁边立着个青年才俊。
那青年手握宝刀,瞠目四望,威严无比。遥遥相望,看见了窥视自己的孟巨纹,便立刻全身警觉。
孟巨纹起了疑心,隔着薄雾察觉这伙人有些怪异,却始终猜测不得。带着这份狐疑下了山包,却见一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碎步赶来。
小姑娘头戴珠钗,八锦段长裙格外夺目,绣花鞋上隐约站着两三只蝴蝶。小姑娘也属周正,唯一使孟巨纹心中不快的是,她总是低着脑袋。
孟巨纹冷不丁地问道:
“你脖子自生下来时便弯了吗?”
小姑娘诚惶诚恐地陡然一抖身体,慌慌张张拍了拍上下的尘土,双手举过头顶鞠了一躬。
正当纳闷中,孟巨纹觉察出身后瑟瑟地声响猛然袭来。
强大无比的黑旋风刮向众人,一位长者吃惊不小,喊到:“四丫!帮你主子我挡风呀!”
那小姑娘初来时举止文静宛如树懒,此刻骤然听得主人呼喊,如危城下的狂战士般,急奔于长者身前。
黑旋风似击电,瞬然而去。在这刹那之间,一行人好端端的。而此时,竟都静止不动。
孟巨纹看见了小姑娘四丫的后背,看见了骏马瞪着老大的眼睛,看见了众人慌张惊悚的神情。
然而孟巨纹根本就动不了,他深度怀疑是那股黑风捣鬼。
“施展黑风将我等困住定然不是为了他们,莫非是为了我!莫非玲珑宫和天极门的人已经知道了我的行踪……莫非……莫非是欧阳龙泄密抓我?”在战战兢兢中反复推敲,始终难以定论。
突然,乱石堆西面那稳如泰山的少年跳了起来。
他先是跳了起来哈哈大笑,再得意洋洋的环视四周,那模样好似整个天下就是他一个人的。
笑声如鬼魅低吟,面相却能把一个倾国少女给迷得晕头转向。
目光如炬像是夜间天空的郎星,高高直挺的鼻梁旁是白皙的皮肤,适中的嘴唇安放在那个位置,真是相得益彰。
美男子却露个凶相把小姑娘四丫推倒在地,露出了一张苍老的面孔——一位长者!
美男子把袖口中一颗漆黑的药丸塞进了长者嘴巴里,审视着那张因岁月而变形的面庞。
此刻美男子平淡异常,静如处子。缓缓抬手摸了摸长者的胡须,温柔地说道:“天下间没有一个儿子有权益杀掉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人生如同潮起潮落。你不退下,我怎么上去呢?希望在阴间你莫怪儿子心黑手辣,我也是迫不得已,为天地所逼迫。”
雾越发清淡,孟巨纹看见美少年又折回到乱石堆处,口中念动咒语,黑旋风自北向南而去。
“瑟瑟……瑟瑟!”
众人由静变动,天地宛如新儿。
那长者慌不迭奔向乱石堆,询问儿子有无伤痕,美男子虚以应付。
几十把明晃晃的钢刀自四面八方袭卷而来,为的是送美男子归天。
孟巨纹如影子般被众人忽视,仿佛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兵刃相交,乱拳踢腿,健马嘶鸣,鲜血横流。
美男子是个骚人,半点武功功法也不懂,全凭父亲手握利剑,且战且退。
孟巨纹看见了那把快刀将要斩断美男子的左臂,却被老父亲展剑挡下,自身被另外一把快刀横削在腰间。
这一刀不至于立时死去,却也回天乏术了。
正在此时,一位和美男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俊少年领着三百个甲士来解围。
孟巨纹看见了许多快刀落地,盗贼非死便逃,俊少年很快掌握局势。
长者父亲在美男子的怀中奄奄一息,随着那颗冉冉发作,漆黑的药丸攻入心脉时。
在一片嚎啕大哭中,长者缓缓闭上了眼睛。
美男子面色煞白,双眼极度空洞,将瞑目的老父亲缓缓搁在地面上,淡淡地说到:“人好比行驶于浩荡宇宙,前路的坎坷艰辛比天上的云朵还要模糊。”
抽动着脸庞不能自控的俊少年,武器由手臂地抖动而坠地,上前抱起父亲。
蓦然间一道白光划过孟巨纹,那双湿润的眼睛。
孟巨纹看见那把锋利的匕首,握着它的正是年长些的美少年。
……
……
雾像发了疯似的,两座土山丘周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方才变故,一应人景,瞬然而失。孟巨纹实在费解这些事情为什么发生,费解自己为什么能看见那一幕。
“寰宇似棋局,众人黑白分。苍山独见絜,皂衣升九明。孟儿痴徒,可曾得些道法”苍老的声音自北方飘来,显得格外鬼魅。
孟巨纹思量半晌,淡淡地说到:
“从重院皇宫中的山珍海味,到木篱而围的农家小吃,再到索然无味的大饼。好像我如同一位百岁老人,竟多愁善感了起来。”
那个声音又问到:“那你认为你现在几岁了呢?”
孟巨纹独自置身于弄雾中,眉毛和首发上沾染着水珠,后背湿漉漉的一大片,淡然回到:
“父皇母后!龙天璧和雪帝雯!天极门和玲珑宫!欧阳龙!这些人全部都是一岁,傥若问我几岁,我实在不清楚。”
那人叹了口气,说到:“似云似水又似茫茫宇宙,你终究还是当我徒弟的命。”
孟巨纹整理衣领,恭恭敬敬地朝北面磕了三个响头,再站起身体,有些难过的说到:
“树木活着随着风簌簌地作响,其目地是在于让世间万物知道它的存在。水是为了营造鱼儿的家才不肯返回天界!我想,我处于这个地方,总该有些事情要去完成,而且非完成不可。”
那人问到:“你可明白本尊为了什么吗?”
孟巨纹语塞了,却只摇摇脑袋,仿佛那人能看见似的。
那人真像是看见孟巨纹摇头,舒然说到:“我乃七大真人中的元朗真人,我的目地在于找到第七位真人。”
孟巨纹冷不丁问道:
“你是天山以北的魔教吗?”
那人笑了笑,说到:“魔教!呵呵!他们只不过才一岁而已,你把这寰宇看的太小了。我曾去过金星和地球,去过侏罗纪时代和封建古代。你不需要明白那是什么地方,你只要明白我是在宇宙中找人就妥了。”
孟巨纹问到:
“第七位道人非找不可难道找不到他,天地会消失吗?”
自称元朗真人的人良久沉默,像在思索。孟巨纹却未老先愁地叹了口气,说到:
“真人有意收我为徒,我本心里是欢喜的。可奈何国仇未报,兄于妹不知安好,实在不应逃离这大千世界。”
紫光自北方而起,所到处雾气尽消,一张满脸褶子的长者立在孟巨纹身前。此刻,大雾陡然消失不见踪迹。
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心情格外舒畅,使元朗真人畅然一笑。右手向后一抖,一把拂尘显出来。
孟巨纹本猜疑他是魔教一类,如今看那紫光乍现,心中自不敢小觑,忙施礼一恭。
元朗真人抚着白须,笑容满面的说到:“昔年只为快活,随意学来,不想今日倒是用上这种道术了。”
孟巨纹有些好奇,问到:
“啥道术”
元朗真人清眉微挑,将拂尘向左摇了三摇,又向右晃动三圈。突地,精光自天而来,闪人的双目。孟巨纹慌不迭用衣袖遮挡住双眼,一忽儿,压低衣袖缓缓查看,赫然发现元朗真人旁身侧站着一位小少年。
那小少年容貌、体态竟和孟巨纹不分轩轾,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孟巨纹惊讶地问到:
“他如何同我一模一样呢?他是什么妖魔变幻的呢!”
元朗真人收了拂尘,淡然说道:“他是你的二心!有些事情可以让他去办,至少你的心是永远不会出差错的。”
孟巨纹瞭望远方,深深地给元朗真人鞠躬,又自端详着“二心”的模样。
傍晚时分,两道白光自土丘而上。
双熊道四周又飘荡起了白雾,那个小少年吃着硬邦邦的干饼,依旧躺在土包的侧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