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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过往行路人

从奴婢千万如天神般的贵族生活,如今沦落成寻常子弟,内心如瓦砾摔碎。形状全无,却有种未知力量左右瓦砾的形态,时时悲喜交替。
再把所学道理文章默默在心中诵读,觉得身旁事物是那样模糊繁杂,又追忆母亲慈祥的脸庞,在耳边无数次地叮咛着早已被说烂了的,嘱咐说辞。
舒舒服服地躺在嫩绿的草地上,自然的清新,使身体稍稍平复了心中那份磨折。
紧紧闭上双眼,又轻轻舒缓眉头,紧张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点滴岁月中依稀记得,母后温柔的笑容,恰似在近前,并不那么遥远。
有些倦意的思想带着芳香归于梦境,那是一条狭隘的山道,两旁布满了荆棘丛,还有残缺的蛛网在枝刺上摇曳。孟巨纹流着泪水向前赶,无论他花费多么大的力气,都追不上眼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使他锲而不舍的,只不过是前面之人的模样同自己的母亲有些相像。忽然,感觉到四周摇晃的异常凶猛,好似破个口子,有猛兽出来似的。
“小兄弟,这里可是单龙路吗?”那人猢狲身材半蹲着问到,唇下小胡子格外显眼,背着个承重的包袱。
孟巨纹本能抖动身躯,露出警觉的目光,见是位慈祥模样的人,戒心骤减。
那人搭把手,帮孟巨纹起身。
“这里叫双熊道,朝北走好像是天道山,朝东是元国。至于……。”孟巨纹揉眼睛,仰天空,散漫地解释着,“至于单龙路,晚辈半点不知。”
那人生的佛性,带着笑说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小兄弟睡觉了。出门在外实在不容易,小兄弟可千万别怪老兄的错呀!”
孟巨纹装着深沉,自拱手说道:
“晚辈非常理解,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身边任何人都要打搅。”
那人摊开包袱,取出块油饼,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孟巨纹,并且说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孟巨纹接口问了句:
“烈日天气,这里也算荒郊野岭了,何故来此呢?”
那人悠扬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人不过是上报父母养育之恩,下抚育儿女。我有三个儿子,其中第三个儿子离家出走,我特地赶出来追赶。”
孟巨纹深深给他鞠了一躬,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一定很辛福,也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他。”
那人拱手再叹了口气,朝北路而去。
孟巨纹把饼用油纸包好,缓缓放入行囊中。
日已中天,却觉察不出饿意。在矮草丛里扒拉着,将行囊放入,寻思着四处走走。离了三两步,挺直了胸膛,又向放行囊的地方瞅了瞅,生怕会遗忘。
四周轻纱般的薄雾,如骤奔的野狼发了脾气一样,将两座山包笼罩得严严实实。
伸手不见五指之际,远处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孟巨纹警惕听闻,像是正前方有人朝自己走来,起身喊到:
“前方何人,报个姓名出处,不然当成匪盗一列。”
陡然听得前方一声惊呼,“哎呦”一声,那人说道:“高士切不可妄动手脚呀!我乃关外商旅,专做地骨皮一类的草药生意。因听说天道山要开大会,想谋个商机而已。再因大会还未召开,故而先至蜀中游玩,现下正欲往天道山,不料迷了路径。卬姓张名存德,望英雄明鉴。”
戒心退却,孟巨纹说道:
“如此便放心了!朝北却是能到天道山,可这条道路却偏僻异常。药子现在朝右转五十余步,可绕开这个山包,此地名为双熊道。”
张存德喜不自胜,声音竟略带些嘶哑,说道:“真是遇到贵人了,多谢英雄指教。卬在关外药行里还算有些名气,傥若英雄有机会到关外,一定得找我。”
孟巨纹懒散地坐在草地上,望着白雾说道:
“若是有机会,定然叨扰。”
却有惆怅地叹了口气嘀咕道:
“身上背负了太多,我早已发觉我不是我了,一个不是我的我,如何去关外呢!”
张存德依照嘱咐,到得两包之中的平坦路段,朝北缓行。
日光浓烈如水滚沸,山宇浓雾滚滚越发得肆虐。
孟巨纹平躺在草地上细数往昔,竟有些难受,不禁头岑岑而泪潸潸。又觉得是鼠遇到猫后的,一种偷生感觉,惆怅悱恻不能自梳。肚子“咕咕”鸣叫,才疏懒地掏出干饼食物加以填腹。
一个湍急的步伐随着木棒点地之声,骤然间奔向孟巨纹,孟巨纹连忙起身问道:
“前方何人?籍贯姓名请说出,以防盗贼。”
那人似上了年纪,闻听此言,木棍点地声戛然而止。却一言不发,那喘息声初时甚大,冉冉消失。过了良久神情平复,才缓缓说道:“老汉蜀中火龙山人氏,贱名林太一。”
孟巨纹又问道:
“蜀地平和并无战事危险,何以来关中四国呢?”
那老汉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小壮士不知其中原委,小老儿于你解释一番,便清楚明了。我本有一女,性淑贞平且洁身自好,盛大财主三聘大礼欲结其亲。奈何那妮子嫌盛财主的三儿子是个瘸子,执意不肯下嫁。竟被泼皮无赖盛玉所裹挟,逃出蜀中,老汉此番是为了找寻那碎妮子。”
孟巨纹说道:
“既然人家两心相悦,何不成人之美呢?”
林太一有些恼火,愤然说道:“小英雄这是哪里话呀!邻里比肩,财富为先。傥若不嫁个富贵人家,定被人比下,做个茶余饭后谈话之资。况且老汉辛辛苦苦养育十八年,耗竭心力,多收些聘礼以养后半身难道不该吗?”
孟巨纹想了想,追忆父皇母后,太息道:
“父母养育子女,子女回馈父母,这不是口里的所谓道义。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好比吃饭拿筷子,再比渴了找水喝一般。这种情,怎能该不该来痕量呢?”
林太一窝着火,说道:“小英雄渊清玉洁,乡野之人自比不得这般高洁。老汉不想动强,请了她三姑妈、四舅娘、五大姑、六小姨,愣是没说动这个顽石。用绳索将她束缚住,却被那狗贼盛玉劫走。老汉孤苦无依,难道不可怜吗?”
孟巨纹叹了口气,说道:
“寰宇的事我都能分个子丑寅卯,却唯独这感情我难以决断。”
向着声音所发出拜了三拜,孟巨纹拱手道:
“老汉请了,路上多加小心。关中不像蜀地那样耿介中直,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做到有备无患。”
林太一应了谢,朝北而行。
……
……
由景触情,一份悲伤莫名自孟巨纹心头涌现。
狂风忽然大作,吹散了些浓雾。孟巨纹隐约觉着前方站着个人,忍不住问道:
“朋友不妨近前一叙!”
那人慌张扯了衣袖,自鼻梁以下尽皆遮挡住,庄严肃穆地来到跟前,施礼说道:“在下复姓上官,名迟枫。小兄弟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孟巨纹狐疑先起,问道:
“阁下何故在哪里呆站”
上官迟枫抱拳又是一作揖,答道:“不满小公子,我貌丑非常,恐惊吓了你。故而在那等候,待雾盛些,再行过此道。”
孟巨纹不觉发笑,说道:
“你的貌丑是后天所致吗?是祸国殃民所致吗?”
上官迟枫朝天一叹息,颓然说道:“天生如此容貌。初始于学堂,众人孤绝于我,尝尝以此为恨。”
孟巨纹说道:
“那你心中有恨吗?”
上官迟枫停顿片刻,回答道:“初时有恨,如切肤之痛。而近年来,却如过往云烟,轻如牛毛了。”
孟巨纹说道:
“既然不惧怕流言蜚语,何故惧怕让人看见呢?”
上官迟枫回道:“让别人愉悦,就是人该做的事情。让人一见面就憎恨起来,是人所不齿的。”
孟巨纹方要辩解,不知何时来个青眉雪髯的长者,说道:“上官迟枫,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孟巨纹问那长者道:
“你是何人,竟然会鬼魅身法。不道个原委,我的拳脚不依,”
长者抚髯而笑,而后指向其身后,淡然说道:“我是羊倌,放羊的。”
孟巨纹转身查探,并未发现有一只羊,登时起膻中穴发功,暗藏杀劲。
那长者恍然之貌,解释道:“想是这群羊学了飞人刘翔本事,却在我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到了那里。”旋即向后一指,指分五光,五光闪去,显出羊群。
“咩咩咩!”之声骤然而响,孟巨纹侧腰向前瞭望,果真一群羊群,暗中凝思:这老倌绝非凡夫泛泛之辈,定当小心应付。
上官迟枫问长者道:“我怎的大错特错了呢”
长者淡然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说完话,朝孟巨纹行囊里掏出干饼,精精有味地吃了起来,夸口不绝。
孟巨纹嘟着嘴巴,一脸嘲讽之相。
长者这才说道:“这大千世界人神魔妖精灵鬼怪,皆有枷锁,也皆无枷锁。你因世人的态度而养成了对这种不公平态度的回应态度,是不中肯的态度。使你桎梏难以前行的,不是他们的流言蜚语,而是你意志不坚的表现。”
上官迟枫闻听此言,机械般的拱手,机械般的说道:“告辞!”,又机械般的朝北缓缓而行。
孟巨纹望着依稀可辨的背影,忍不住说道: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罪过!”
长者眯着眼,却说道:“他自始至终都有罪过。”
孟巨纹回头再看长者时,却消失不见。再四周探查一番,竟连方才的羊群也消失不见了。可能有所怠慢,又仔仔细细观察,终是不见羊群。
孟巨纹臆测那长者,非奸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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