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楼阁逐渐由那粗犷的歌声由低变高,而愈来愈小。孟巨纹从幻想蓦然醒转,好似一头发疯的野驴将要到达一条沟壑,戛然而止那样。
再次确认声音,孟巨纹突地矗立身躯,直勾勾地瞪着欧阳龙。
而如同死鱼一样熟睡的欧阳龙,越发放肆起来,比拍打出浪花的湍急河流还要汹涌。整个身子趴在磐石下,一只手臂被压在胸口,有条腿横挡着小路。
粗犷声音临近,伴随着唢呐和二胡的伴奏,起先让孟巨纹蹙眉的歌声,渐渐在心中生气一丝丝好感。而危险正步步紧逼,不容你多想一分。
狭窄的道路前有个高坡,听着声音,再过一忽儿即到。
孟巨纹陡然抬起腿,朝欧阳龙横躺着的腿踢去,却毫无响动。
不踢不要紧,欧阳龙更来劲了,赫然打着呼噜。
千钧一发之际,孟巨纹如灵猴般,弯膝又直挺,四个起落业已纵到磐石后方。借着微弱的银光窥视道路,静观事态发展。猛然抬头,见大石头表面上停着一只大黑蜘蛛。
心头一怔,下意识一摆袖子,那蜘蛛便归于草地。
须臾,一行人从陡坡挨个露面。
为首者是两位瘦挑的老翁,脸颊微陷,好像是时间老人在脸上凹着两口兔子洞。干瘪的身躯如风干的腊肉,鲜活不得。双眸却透着精明,仿佛能把人一眼看穿。唢呐和二胡在他们手中,入身使臂,二者相和仿佛天地打造。
再如眼帘的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面饼脸的中年汉子。青簪在首,露臂白褂罩身,两条膀子如两根金刚杵,威然摇摆。跟随着乐器,一展歌喉。歌声如苍山柏树,与自然打着节拍,凤翔凰鸣浑然天成。
一顶彩轿紧紧跟着面饼汉子,速度却极其慢,时常要被两旁的石头、翠竹绊着,是以中年汉子时不时地回头探查。
轿分四面,南北上绣着魑魅,东西面绣着魍魉。
魑魅魍魉者,如九天玄女、九天荡魔祖师一样,是对心灵的一种寄托。象征着万魔之祖在此,邪魔外道不敢擅动。
这一段路竹林长得并不高,借着微弱的月光,那如电光的眸子在不远处便发现了那条腿。
艾草和狗尾巴草挡着欧阳龙的上半身,弯月不明,是以只发觉了那条腿。
“啊!”其中一位老翁失声喊到。
骤然停住歌喉,中年汉子扶住老翁,亟不可待地问道:
“安二伯,你的病又复发了吗?偏偏在这凌霄道上,四下无村镇,可……。”
安苍威抖动的手,缓缓伸出食指,并未伸直。
临近老翁安苍风扶住他惊慌抖动地身躯,问道:“何故如此?”
因惊吓而起伏的胸膛,慢慢归于平静,安苍威指着前方,“那半截腿!”嘶哑地吼到。
随着指尖目注前方,惊异和恐惧从安苍风心底骤然而生,情不自禁得倒退半步,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一下。显然,他业已被这突然到来的半截下肢,把三魂七魄抽出身体之外。
远有枭声,荡存四周,更添怖景。
正直安家老弟兄俩六神无主,惊魂失措,恐惧交集之际。
中年汉子面露坚毅,如高山松柏迎风而矗。两臂有节奏的挥摆,手背上青筋暴显。莫名的恐惧依旧存在,夹杂在几阵寒风,吹向汉子脊背,似阎罗在问候。
无知者无畏!
中年汉子压制住惊恐,力求镇定,缓步向前踱步。
安家二老深深蹙眉,两条眉毛旁堆积出几条浅浅的沟壑,分外清晰。
老大安苍威忍不住说道:“大鹏!切莫冲动,谨慎行事呀!”
而老二安苍风却紧紧抓着大哥的衣袖,骨骼露出如鸡爪,折皱的衣服上面因下拉而变得光滑。
埋藏在心底那半一缕惊恐,随着临近半截下肢,而荡然无存。大鹏先是瞠目结舌,目光上移,却又眉开眼笑了。
欧阳龙舒展双臂,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睥睨了一眼大鹏汉子,自将目光转动,瞧着牛郎星了。
随着大鹏变化的表情,安家二老疑肠夹杂,实在揣摩难明。撇眼观瞧地孟巨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于事态发展,众人茫无头绪。
大鹏摆动头脑,环顾四下无有人迹,用舌头舔舔干唇。正欲言语问教,却听那人先开口说话。
“你是哪里毛贼!却胆敢饶本大王清静,该当何罪惩治呢?”欧阳龙一面做正身躯,一面厉声说到。
言如狂风之势,摧房捣台而来。
四位抬价大汉,早已在旁歇息,被这一震动,全然失魂一样。
安家二老面带喜色,上前作揖。
大鹏正如九霄展翅嗯金鹏,朗声说道:“朋友,劝你识相点。听你这语气也绝非善茬,但这里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撒野耍赖的!”
欧阳龙单手拍地,身躯猛然弹起,击向大鹏汉子。
兔起鹘落之刻,三人无暇顾及,咸张大口。
刹那之间,欧阳龙还差两寸便贴近大鹏额头,势在燃眉,如骤发之箭。
箭发无回,欧阳龙却并非长箭。突地,手臂挥舞,身体亟向下落。
好似民间言语一般:曹操下江南,来的凶败的惨!
“啊!”
随着欧阳龙惨叫一声,划破长空,凄惨的风越发凶猛残暴了。
弯弯的月亮猫在乌云里,昏暗的景色致使孟巨纹未能瞧出欧阳龙大元帅,狡诈的诡计。而嘴角上扬的笑容程度,唯有欧阳龙本人能察觉。
暗道“不妙”看,孟巨纹察觉异常,遂纵步展身形,业已飘落至欧阳龙身畔。
大鹏忙把安家二老朝后拉,谨慎环顾左右,冷然道:“你们埋伏的人都出来吧!真是不知死!”
孟巨纹如坠糊涂云中,疑惑地服气欧阳龙,微微蹙着眉毛。自始至终,一颗心惘然若失。
欧阳龙突地朗声说道:
“孟兄,把弟兄们叫出来,剪径了!绝然不能放跑一个活口,以免后患无穷,麻烦至极。”
孟巨纹木讷当场,眼光疏散,狐疑地瞧着,莫名其妙的欧阳龙。
四条大汉,各拿棍棒,齐头并进赶至近前。时不时朝翠竹林和石头丛查探,以防止歹人杀出来,从而失了先机。
大鹏微顿一忽儿,厉声道:“哪方愚蠢毛贼,胆敢在此设下阻碍,可知这是凌霄道吗?”
时间是解答疑虑的办法之一!
孟巨纹领悟意思,忙不迭说道:“大兄弟怕是误会我等了,这独臂汉子想是做梦,梦话怎可信呢?”
安家二老先是震惊,闻听此言,安苍风劝解道:“大鹏!既然是一场误会,何苦平添波折,送你妹子要紧,怎可选渺小而弃正事?”
大鹏扭头瞧一眼轿子,紧皱地眉毛舒缓了些。横在胸口,如碗口大小的铁拳松弛下去,戒备神色消弭于夜色中。
孟巨纹低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面淡如玉璧,欧阳龙萎靡不振地矗立在洼地上,嘘唏烦酲。
安苍威凝神观察,朗声说道:“既然无甚要事,便各行其政吧!莫觉得我倚老卖老,这凌霄道路乃方圆百里福地所在,劝二位及早离去,以保无虞。”
因势乘便,孟巨纹借坡下驴,抖肩拱手道:“多蒙……。”
“蒙”字方落,欧阳龙单臂抓其腰胯处,随着一声短叱,臂膀上扬。孟巨纹好似石头般砸向软轿,而本人悠悠荡荡,耳闻中只能听到簌簌风声。
迅捷无比,始料不及。
众人慌张失措,目光齐齐注向软轿。孟巨纹从三人头顶掠过,脸面击向轿子内。
额头掀开轿面,身形直接扑向轿中之人。孟巨纹入,帘子缓缓飘下,挡住视线。
“妹子!”大鹏高吼着,飞奔而去,掀开帘子。不由得使大鹏惊慌失色,只见孟巨纹亲吻着轿中一位臃肿的姑娘。那姑娘脸盘子上霎时涌现两朵红霞,面容朝右扭动。
孟巨纹单手抓着轿子门柱,一只手压在软绵绵的大腿上。蓦然见到胖姑娘,登时脸色刷白,魂归地府。
吓在原地,大鹏展臂抓出孟巨纹,好似抓小鸡一样,信手拈来如探囊取物。
抖肩后扯,把孟巨纹甩向一棵翠竹,而后将红盖头复盖在“西瓜似的肉球”上。
“凤尾毕竟大鸡头!”
孟巨纹急忙伸手抓住竹杆,趁势将翠竹压地,四平八稳地落到了草地上。额头沁出冷汗,拂袖擦拭,暗自庆幸孩童时练过普攻。
老大安苍风露出鄙夷目光,厉声言道:“长得端端正正,心里却住着一方魔头。看你年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正是替你父母羞耻。”
四条大汉握着棒,露出凶光,挡在孟巨纹身前。
大鹏冷然问道:“那方那山,速速报个万儿!”
欧阳龙依靠在石头上,喊道:
“天山玉竹洞罗刹仙人,慕容德光是我们师傅!你们也看到了,我单臂做不得活,只好来此了!混碗饭吃,算是……攒鸡毛凑毯子,滥竽充数罢了!”
老大安苍威冷笑道:“米粒之珠,其光不大!料也是泛泛苟且之辈,今日替凌霄道做主。倘使不教训你一番,倒教天下人小觑了凌霄神道。”
四条大汉舞动棍棒,杀向孟巨纹。势如波涛,惊险万分。孟巨纹凭着所学九品,与之苦苦抗衡,渐渐落于下势。
手顺白胡须,老二安苍风痛笑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活该受着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