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手中钱袋,欧阳龙忍不住说道:“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孟巨纹忽然矗立身躯,瞭望远方青山,眼睛中两三条血线清晰可辨。摆着稚嫩而霜白似的脸庞,恶狠狠地说道:
“我要让慕容德光偿命,我必须要那样做。”
欧阳龙咧着嘴,说道:“先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吧!人家蚩尤门门主,祖传功法,凭你?不过送命罢了!”
·孟巨纹擦干了眼泪,愤怒道:“你还是那个人所共知的欧阳大元帅吗?”
欧阳龙动容道:
“曾今是,现在不是了。方才那位貌似便是昨天那位蒙面姑娘吧!而现在你只有一种办法,那种办法一定能让她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孟巨纹急问道:“什么办法?”
欧阳龙拽着他冰冷而无力的手,说道:“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便吃边说。”
晚霞照射在他们二人背脊上,大地生出苍凉之意,而乌鸦又在荒废的道路上鸣叫。
走段幽径,两旁几无人踪,想必是回家烧饭了。
二人并肩而行,欧阳龙时不时偷瞧他一两眼,充满了关怀之感。而孟巨纹依旧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空洞的眼神如死鱼眼珠子一般,看着前方路途。
穿过此刻僻静的铜豹小路,抵达天王镇。石板街道上行人寥寥,除了走街串巷辛苦劳碌的货郎以外,基本无人。
随着悲苦而行,欧阳龙心中也生出一种莫名的感伤。然而瞧着手中沉甸甸的金银袋,那悲愤便被欢喜占据了心灵最深处。
挑选一所大楼阁,“镶食居”,是个大地方。从门槛处就能瞧清里面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更能闻到香气扑鼻的味道。
两位乞丐躺在门槛旁,脑袋伸进一半,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有时会有一些残羹剩饭从门里飞出,因之一些不劳而获的乞丐便隔三差五躺在这里。
镶食居生意顶呱呱,老板却是个吝啬鬼,小二自然紧缺。
顾得了一楼、二楼的食客,却万不能兼顾驱赶乞丐这一重任。
且老板苛刻,小二跑堂们自然不肯真心实意为老板谋福。
即使有空闲时间,宁愿躲到犄角旮旯抽一袋烟,也不愿做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青布衫打扮的赵小二端了一盘糖醋排骨放入右首一桌面上,哈着腰笑道:“吃好!喝好!缺什么再喊。”
那锦衣大胖子刚将大肉圆塞进嘴里,笑道:“好!你们镶食居真是天王镇美食店第一。”赵小二赔笑离开,却瞧见了门槛外有两位白乳内衫的人踩台阶而来,不由得怒火中烧。
“臭乞丐,不管你们了,你们还翻天不成吗?”想着,便两三个健步拦住了欧阳龙、孟巨纹。
欧阳龙饿得前胸贴后背,攥着赵小二细细的手腕,笑道:“找桌僻静处,好吃、好喝的尽管上!”
而布衫赵小二却欲挣开欧阳龙一只如同钢铁般的手,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眉毛一挑,赵小二嚷道:“臭乞丐!怎么?还强压着我吃霸王餐,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识相的快放开我。”
欧阳龙先是一愣,而后将前腰向前拱了拱。小二登时傻了眼,欧阳龙放手说道:“寻个僻静场所!”
赵小二点头哈腰将欧阳龙、孟巨纹引上二楼,转至一个大花盆,绕西路走了几步。靠着桑皮纸窗有一空位,桌上干净无垢。沿着桌边三面,均有红漆高椅,华贵耀眼。
一楼嘈杂喧闹,二楼却及其宁静,宛如宅居。
先端来一方大木盘,盘中有一壶茶和一壶酒。而后,又陆陆续续上了些五颜六色的糕点。
欧阳龙疯狂往嘴里填糕点,感叹道:“怨不得老百姓造反,你不让人家吃饱饭,人家自然要造反的。”
良久,孟巨纹丝毫未动竹筷,呆呆望着窗下街道。
随着夜幕降临,街道上除了几只撒泼打滚的野狗以为,再无其他动静。
打更老汉腰间别着旱烟管,左手拿着铜锣,右手拿端木棒。木棒一头缠绕红布条,显得吉祥如意。
欧阳龙叹道:“有些年轻人就是晓不得知足,总是苦闷着脸,不知足又怎么常乐呢?”
依旧如一具死尸,孟巨纹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心灵。不光是仇恨,更多的是他遭受过无能为力之事而成就了一颗,极具正义的心。
面对不公,他在内心深处会作比较。而这件事,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完成,对方只是一位小小的蚩尤门主。
欧阳龙忍不住说道:“倘若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一定让你手刃慕容门主。”
孟巨纹突然恍然大悟,说道:“对呀!对呀!你是元国风神,功法高超。对,定然能胜过慕容老贼。”
欧阳龙凄惨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呀!我除了左胳膊断了以外,功法也被废除了。想必你为九品,若真打起来,我却连你都打不过。”
孟巨纹终于捏起一块绿豆糕,淡然道:“然而昨天你出手确实比我快!”
欧阳龙笑道:“我体魄要比常人强一些,而你当时并未发动功法,因此我能胜你。”
孟巨纹咀嚼糕点,冷然道:“既然你功法已然被废,还有什么能力帮我!”
欧阳龙依旧笑道:“打仗除了两军相接,兵刃挥砍、沙场点兵之外,还有一点绝不可忽视。”
孟巨纹起了好奇心,却依旧声如枯井,寂寥而冷漠,问道:“是什么?”
见热菜仍未上,欧阳龙向楼梯口喊道:“菜呢?光让大爷们吃糕点,我们又不是女人!”
一忽儿,赵小二探出脑袋,陪笑道:“快了,客官再您等一会。”言毕,下楼而去。
又朝楼梯口骂嚷两三句,转而对孟巨纹说道:“打仗不光是你砍我挡、我挡你砍的战场,而是得靠谋略。”
孟巨纹苦笑了两声,说道:“就你这独臂谋略,倘若能杀一位门主,打死我也不信。况且你又没兵权,单你一人怎么帮我?”
离着三张桌椅,靠近玫瑰花台坐着两位艳丽妇女,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欧阳龙和孟巨纹。
不大一会,菜渐渐上满一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金色豆腐在瓷盘中排列有序。
欧阳龙夹了一块红烧肉,说道:“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一了,随我去一个地方。我就有能力,将那天杀的慕容德光魂入九天。”
孟巨纹沉吟半晌,心中觉得靠不住,但仍然说道:“如你所愿,希望能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饭菜霎时成了残羹,沿案上随意摆放着几根鸡骨头,汤撒了一地,搞得湿漉漉的。
凡是二楼雅量君子与小巧闺妇,都对他二人嗤之以鼻。更有甚者,扯着嗓子谈论起来,却不能使欧阳龙和孟巨纹有所动容。
风紧了,对着窗户刮来阵阵凉意,街道上很难再看到人影,除了吠叫的狗以外。
付钱会账,孟巨纹此刻精神随着肚中食物渐渐长了几分,随着欧阳龙到一所旅店。店掌柜很和善,将二人引入一件大房间。
陈设考究,几案清明,窗户向阳敞开。此刻无限黑暗从窗户中涌入房间,随着掌柜那挂灯而来,霎时明亮。
点好蜡烛,掌柜说道:“客观好好歇息,却什么站在门口吆喝一声。随叫随到!”说完,打了个哈欠转身而离。
欧阳龙先谨慎地观察房舍,四处探查一番,见并无情况便坐在圆桌前沏茶。
房间内有两张床,中间用一方矮松阻隔,花布被褥黄色被套,还有绣着戏水鸳鸯的软枕头。
孟巨纹躺在床铺上,稚嫩脸庞那种时刻压抑着嗯感情,瞬间消逝。
不由得吐了口气,将满腹烦燥仿佛随着这一吐,能冰消瓦解似的。再缓缓闭紧双眼,脑海中记忆起母后的脸庞、祖母的慈眉。
半饷,欧阳龙舒展双臂,觉得自己歇息好了,力气也充足。
而孟巨纹仍旧躺在床铺上,床单皱纹随着肩膀一处,起伏成一道沟壑。
欧阳龙瞧着自己乳白色的内衫,朗声说道:“你别睡,等我去买几件衣服,试一试再睡。”
如僵尸般的孟巨纹显然已然岿然不动,好似雪山一棵松,屋檐一雕凤。
欧阳龙推开房门,张望一番,跨过矮门槛轻轻关闭房门。
行动如蚊,几不可闻。
向和善掌柜打听衣庄店,掌柜讲明了两处,欧阳龙径直走出旅店,向衣庄店而行。
房室内寂静无声,蜡烛随着微微风吹,在空中摇摆显出将灭的感觉。
陡然间,孟巨纹腰部用力,竟然直挺挺坐了起来。腰板挺得笔直,这一下,好似鲤鱼打挺,快如激电。
满腹愤怒使他抓狂,双手紧紧靠着床沿下松木上,十根指头按住松木。半饷,十根指头流着鲜血。
十指连心,故而连这种疼痛都能忍受,还惧怕什么呢?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不光为了屈死女子报仇,更是为了心中能稍微平静一些。
蚩尤门慕容老贼贪淫好色,正与利国恶贯满盈之徒并为一列。利国斗不得,但是杀一位小门主应给绰绰有余的。
念至此处,那血肉模糊尸横遍地的宫廷场景,无不涌现在孟纹脑海。
他咬着牙齿,两颊骨骼微微凸起,显得愤怒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