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西倾,远处枯树乌鸦鸣叫,大道雨注之后,道路还很泥泞。
樵夫挑着两捆柴薪,胸脯一呼一吸向路西而去。布鞋上面沾满了淤泥,半根狗尾巴草黏在右鞋跟,随着大脚左右晃荡。
前方一群让你在围观,红脸醉汉被十几个男女老少围住。
樵夫拉着一个外围中年汉子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先把脸一沉,宛如冰霜,齆声齆气的回答道:“看戏呢!”言毕,不耐烦的回转身形,往圈中挤。
一股纳闷涌上心头,倘使不探看明白,势必难以下咽。又慌张有贼子趁乱行不义,将我幸苦劳动所得盗走,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突地,东面一人缓缓而来。
那人一张大国字脸,鼻下浅浅的一排胡须,背负行囊,步伐带风。
樵夫再定眼观看,那人已然近前,正是断臂欧阳龙。
樵夫大喜道:“兄弟,我欲观赏那奇特事,请帮我看护好这两捆柴草,事后定有重谢。”樵夫满脸诚恳之容,欧阳龙装作倒霉的样子,朝他点了点头。
奋进而冲,樵夫终于看见了人群中那人,怪不得引十几位人观赏,原来是位婀娜多姿且露着肚脐眼的蒙纱少年,在翩翩起舞。
樵夫亦看得出神,仿佛七魄全飘到了少年身上,使人神魂颠倒。蒙纱少年前方有一个木盘,盘上多有打赏金银。
晚霞渐渐飘出,照耀在每个人的脸面上。是时候该散了,妇女抱着孩子离了群,老翁拄着拐杖珊珊而去。
冷风带着树枝碰撞声在空中响着,只有那中年樵夫,像是被美女蛇着了道一样沉醉不知归路。
只到蒙纱女子收拾木盘之钱,金银铮铮作响,才将樵夫拉出“香艳迷魂阵”中。樵夫往口袋一抖,手中拿出碎银七八两放入了木盘,那女子抿嘴向樵夫点头施礼。
大事不妙!当樵夫一回头瞧不见了两捆柴草,猛然拍大腿嘶嚎一声。那女子隔着面纱问道:“樵子为何这般?”
樵夫索性屁股坐地,哭喊道:“你不晓得,我家那个堪比河东狮子吼。倘若归家见我无有柴薪,等然刨根问底,到时又要沾染麻烦鸡飞狗跳了。”原来是为着这事,少年动容道:“世间多有磨难,既然被我遇着了定然帮助你解脱困厄。”
樵夫只听这话,不由得一怔,爬起来急忙问道:“姑娘有甚办法,解救我于危难之中。若是能躲过此噩,定然再捧场于裙下,施钱于盘中,”而后感慨道:“我尚有两个儿子,倘若他们母亲负气而去,让我怎么过呢?”
少年暗中好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但以应允他人,又不好表明自己的意见,唯有隐忍不发静观其变。
樵夫以善男信女之目瞧着那姑娘的面纱,姑娘言道:“离此向西五里地有一座茶棚,那里必然有柴薪。我们一并去那里,替你买两捆。”
樵夫道:“多谢呀!但为止可否耽误的你行程呢?”
少年道:“整好晚饭时间快到了,我知道茶棚有卖包子的,正好要去买两三个垫垫肚子,以充五脏庙。”
晚霞在绚烂中归于平静,地面上霎时被一层黑气包裹着,使得万物归于宁静。然而,齐八家在道路旁开着的茶棚却灯火通明。
茶棚旁有几根圆柱子半埋在土里,几匹瘦骨嶙峋的大黑马,缰绳绑缚在柱子上。一眼瞧去,马掌略有些破损,在蹄下有一堆干草,是前年留下的,专给过往马匹享用的。
圆柱对面,是一方大锅台,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在笼屉中静静躺着,香气却从茶棚内飘向茶棚外。茶棚外有六张桌子,四条长凳子别围着一张桌子。
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狼吞虎咽的吃着包子,像是八辈子都没吃过饭一样。齐八哈着腰,替少年倒了一杯茶,继而说道:“这么年轻就出来闯荡,真是不容易呀!别吃这么快,没人和你抢。”闻听此话,少年把脸转向右侧那独臂大汉,脸上露出了警惕之感。齐八也稍有会意,说道:“他的柴我是绝不能收,一来眼生,二来怕这两捆柴草来路不明。”言毕,摆弄包子去了。
欧阳龙亦瞧着那少年,眼神中却流露着亲切之感,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位故人。而那少年的眼眸中便有故人的情感,是以欧阳龙公一路随着少年,跬步不离。
由于将唯一玉佩送给了末灵村恩人,导致身无分文,是一天也没吃饭。准确的说是,在上午喝了一只鸽蛋浆,味道泛着怪异,但不喝更难受。本武官体质,故而饭量比常人大,饿倒在桌子上,唯有时不时张望那个颇似古人的潦倒少年。
元何潦倒呢?一抹土色从少年右边太阳穴划过隆起的鼻子,一直延伸到下巴,然而这只是最最明显的一处。而裤角上因潮湿沾着一片叶子,小腿腹处布衫破烂。而且更为关键之处在于少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四周,仿佛有一个举世魔头在追寻自己。虽然腰畔有一袋金银,神情中却难掩盖住少年的窘迫。
远处炊烟在月光中时隐时现,在近处一笼又一屉的热包子在冒着热气,而欧阳龙只能摸摸肚子,太息沉吟。
他脚底下有两捆柴,却不能吃,欧阳龙瞪着柴骂到:“要你们这帮龟儿子有什么用呢?”
远处走来一位少女,虽然有纱布遮面,却瞧她那身段无疑是为绝色美人。
随着她和一位樵夫到来,众人凡是站着撒尿之人,尽皆眼投向那女子。
于时,一位枯瘦长脸汉子靠在圆柱子上,嘴里吵嚷着什么,好似在同大黑马交流感情。
“你来了!”齐八哈着腰说到,将二人引入一个僻静角落,而临桌全是骚人墨客。说白了,就是静默之人,这是齐八掌柜刻意给她留的位置。
齐八掌柜扯着嗓子向锅台处喊道:“那位姑娘来了,老三样,一碟花生米,一屉包子,一壶茶。”
有位脸比磨盘还打的汉子笑道:“我怎不知这还卖花生米呢?”
齐八笑道:“这是我们家里的,不做爱买,只给常来的顾客用。”
欧阳龙将头埋在两只大手里,额头紧紧贴着桌面,心里暗暗打着鼓,惴惴不安起来。
那女子言道:“齐老板,能否在你这买两捆柴?”齐八先自怔住,而后问道:“这……有是有,不过姑娘莫非也要开店吗?”
蒙纱女子摆摆手,言道:“并非开店,为了救急而已。”齐八立时言道:“等着,我给你拿去!”
一位臃肿妇人端着木圆盘,上面有一壶茶、一碟花生和一屉包子,放置蒙面少年面前。
欧阳龙偷偷瞧了瞧那樵夫,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却被那潦倒少年看到了。欧阳龙又恶狠狠地瞪着少年,似乎在说:你看我干嘛!
月亮躲到黑云中,大地变得更好,好在茶棚有个大锅灶,火焰飞腾着宛如火蛇腾起。
齐八将两捆干柴扛了过来,放置地面上,蒙纱女子言道:“多谢,一并多少银子?”齐八哈着腰笑道:“哪敢多收,碎银一两四分。”言毕,齐八从环中掏出一把袖珍小秤。蒙纱女子结下金银袋子,突地,那个长脸的人疾奔而来,拽过金银软袋撒腿就跑。一个汉子想抱住那人,却扑了空。
刹那之间,势如燃眉。欧阳龙单掌拍在桌面,借力往空中直去。须知,欧阳龙从军十几年,臂力惊人,虽然功法丧失却同常人还是有差异的。
在欧阳龙腾身而起的一刹那,潦倒少年双手背靠在左侧桌子,脚底用劲,翻身头着桌子越过两个桌子。再矮身一跃,一个起落已来至长脸汉子身后,只有两步之遥。
突地,长脸汉子“吧唧”一倒,业已跪在欧阳龙面前。
少年人不禁对欧阳龙有些钦佩,钦佩一位断臂之人还有如此身手。看着欧阳龙处变不惊的脸庞,便已然察觉出欧阳龙绝非是寻常农夫,身份必然不是一位普通之人,说不定便是找寻自己的人呢!一念至此,少年对欧阳龙更怀戒备。
樵夫哑然失笑,言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蒙面少年已然来知欧阳龙,接过了金银软袋,拱手谢礼。欧阳龙言道:“毛毛雨,但若是没有那位少年在这里从心里上恐吓着毛贼,我方才也是白搭,只是……。”少年突地瞪了他一眼,欧阳龙便不再言语了,将两捆干柴给了樵夫,并道了歉。
樵夫也就不再追究了,挑着四捆干柴兴冲冲就走了,也未歇过蒙面少女。
少年回归原坐,向欧阳龙招招手,欧阳龙慌张来至桌前,“方才为什么止住我说话,我替她追回了钱袋,难道不该要两个赏钱吗?”欧阳龙有些气愤地说到。
当少年向齐八喊来两屉包子时,欧阳龙气愤之心便冰消瓦解了。
蒙面少年付过账,一摇一晃地走到了少年跟前,欠安道:“多蒙少侠相机助,小女严琪,乃关外之人。日后倘若有用我之处,一定悉听尊便,告辞!”
少年脸颊上,两片红云显现,慌张气身说道:“客气,在下孟巨……。”突地,欧阳龙一眼瞪着那少年,少年知晓,慌张言道:“巨纹,路途之人,自当互助。”孟巨纹言毕,蒙面女子严琪转身而离,望着倩影远去,孟巨纹心中如海潮起伏,良久不平。
欧阳龙将长脸汉子绑缚在圆柱上,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和马为伴,就成全你吧!谁让我是个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