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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辟山大营

炎日当空,碧天如洗,百兽嘶鸣,炊烟缭绕。
元国北境大辟山麓下,有一座大军营,称之为“蓝造”。
昔年龙庆峡元帅执掌辟山军营,内足以除叛匪,外足以葆内以御强寇,为元国君臣子民一时之颂,无不敬仰而屈膝以拜,奉若神明。
然而命非无境,龙庆峡病患重,遂任元城破落户遗子欧阳龙暂代元帅之职。
欧阳龙年庚二十有一,老皇帝与群臣百官胥不欲,而使贼暗杀于欧阳龙。
龙庆峡病重,四人抬担架领欧阳龙容易入辟山大本营,虎贲貔貅不服,连庖厩之徒亦生怨念,常怠慢欧阳龙,龙不以为然。
随龙元帅庆峡学兵征之道于沙场,学杀伐之道于刀剑中,学运筹帷幄之法于剪灯帷帐中。
欧阳龙学年二岁,大元帅龙庆峡因病而亡。
而往昔怨恨欧阳龙之徒,视龙调度严整、效法龙帅,也就不再争辩。
蓝造大本营以备军、农军二列,备军三万人马,驻扎辟山大本营,日日操练;农军为登记在册之农夫,为二十万人。
备军每三年换一批新人,此制度乃已薨老皇帝所制,流传至今。
此刻,中军大帐右侧内,几案陈列着瓜果糕点,与一大杯清冽山泉水。
几案紧边,张矮榻躺着一位稚嫩童子,约莫八九岁。
榻前岿然而立着一位铠甲罩身的虬髯大将,铜铃似的双眼瞪着前方,一瞬也不瞬的,手按腰畔宝剑,宛如金甲战神。
帐外突地热闹起来,不过有提拳捶打、舞戈生风、雄马长嘶之声,还夹杂着一群人声。
为首者唇下微须,眼光如炬,国字脸,大耳朵,正是欧阳大元帅。
身后跟着小脑袋蓬小萌将军、校尉帅气、威德将军劳丙登一干武官,七八个人。
中军大帐外有卫兵掀开布帘,一众入内。
主位上欧阳龙说道:
“大业不艰难,元国安危今后要靠诸位操持了。”
身侧小脑袋蓬小萌说道:“元帅何故轻言气馁呢?想当年傲世群雄的龙大元帅不照样没得功法,而使国泰民安了吗?”
欧阳元帅叹了口气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昔年四国势力均衡,无所相侵心胆。如今利国夺了贞国河山,必然觊觎元地。然而多事之秋让一个无功法之人去担当,不论皇帝怎么想,本帅也觉得不妥。”
威德将军劳丙说道:“反正老子只服你,没了你,老子也走!”言毕而离,随着他着一走,牵连着另外几个人,俱走了。
帅校尉、蓬将军在侧苦思,欧阳元帅问道:
“我儿夏普,可身在军营吗?”
蓬将军说道:“我方才瞧见仙威大将军的坐骑,他必然在三岔口将少帅带回来了,我这就去叫他来。”话罢!出主营帐,问左右从将军何在,一卒手指一军帐,蓬小萌将军大步流星而入。
虬髯大将慌张牵着蓬小萌出帐,说道:“少……帅,休……息!”蓬小萌拽着仙威大将军从钱,入中军大帐。
小脑袋蓬小萌言道:“从将军不负众望,已将少帅请至偏帐,此刻少帅正在歇息,是否叫醒?”
仙威大将军因口吃又号“饶舌将军”,他在旁不住地点头,神情颇为激动。
欧阳元帅淡然道:
“不必了,让他在偏帐歇息也好,毕竟劳碌一夜了,也该好好睡会觉。对了,夏明威没打发人来吗?”
饶舌将军从钱指了指西边,慌张地说道:“安……,虎……不……能……察……。”饶舌将军认为欧阳龙不能明白自己的话,又抓着小脑袋蓬小萌的肩膀,比划了一番
欧阳元帅便望着小脑袋蓬小萌,蓬小萌笑了笑,说道:“夏门主定然是派遣了人,被从将军安置于西头虎豹营,定然察觉不出少帅已然回来了。”而后疑惑道:“然而老管家的去向,让小将担忧。”
饶舌将军从钱支支吾吾地说道:“回……白……城……已……龙。”
欧阳元帅问道:
“蓬将军,他说什么呢?”
小脑袋蓬小萌将军说道:“放归于白城了,然而从将军所说之龙,想必是警惕元帅,提防夏门主。”
欧阳元帅说道:
“从钱,你去守住要道,务必拦住下明威。”饶舌将军拱手道:“遵……命!”话罢而离。
小脑袋蓬小萌将军问道:“元帅,不去看看少帅吗?我觉得他有些消瘦,怕是一路上吃的不甚好。况且风餐露宿,必然收到无穷折磨,他……。”
欧阳元帅一瞪眼,厉声道:
“不去看了,你下去吧!本帅也要眯一会儿,实在困意缠身,睡神下凡了。”
小脑袋蓬小萌将军干笑了一声,得令而离,心中思道:还装模作样的,想夏普都快成了魔怔,还在我面前装得好神气,是谁无令擅自离岗摔军剪道,又派遣从钱将军领虎贲晓勇之士守卫三叉开,又是谁为了夏普甘愿学猫叫,在地上爬了一圈。
小脑袋蓬小萌将军实在不相信欧阳元帅会睡觉。
故而蓬小萌蹲到一所静谧处,观察中军大帐。
透过缝隙,瞧见了欧阳元帅斥退中军大帐十几位站岗护卫,蓬小萌在心中窃笑。
但又转念一想,欧阳元帅从二十几岁就步踏军营的,从军十几年无儿无女的,确实有可怜之处。
而今看到欧阳元帅对夏普这般,也算是天公施恩吧!
然而在心中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儿,不免有些悲伤。
傥若并非欧阳元帅知遇之恩,自己仍然是村中黯然混世之徒,别说现在有这一身荣华富贵,只怕连老婆都没得。
同时,他也深受欧阳元帅的熏陶,觉得没有了国便没有了家,是以生处军营,诸事丝毫不敢懈怠,处处谨慎。
因其谨慎,欧阳龙大元帅又封他一个职位,是为军师。
辟山军营本无有军师之职,算是为了小脑袋蓬小萌专门而设。
果然,中军大帐欧阳龙睥睨四下,觉察不出有任何异动,便跑入偏帐去探看小夏普了。
蓬小萌觉得无聊,朝军营中走去。
军帐中空无一人,咸为训练,蓬小萌望着天空,心中思念起发妻了。
忽然,一条强有力的臂膀勒住蓬小萌咽喉处,那人约莫四十多岁,口鼻趴在蓬小萌耳畔,缓缓说道:“欧阳龙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不然,立时送你归天。”
蓬小萌霎时之间吓破了心胆,然而一听到贼人言语,反而收敛住恐怖面色,气定神闲了。
竟然“哼哼唧唧”地用厚重的鼻音哼唱着一首悠远的古调,仿佛蓬小萌正身处一方绛楼一般,无比悠闲。
那人不由得一怔,皱着眉毛问道:“狗贼!顷刻让你没命,信也不信?”
蓬小萌将军叹了口气说道:“都是老熟人,何必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呢?大家也都是为了夏普好,我们双方出发点既然是一致,为何非要兵刃相向呀!”
那人用臂膀勒住,用了一股子劲,小脑袋蓬小萌哀嚎道:“夏普公子未掉一根头发,在中军大帐偏帐里,欧阳元帅此刻也自里面。”
那人向前几个起落,跳入到了中军大帐。
他只路径,好似他家一般,向几个暗藏黑伏兵的地方检查了一番,才蹑手蹑脚地朝偏帐前行。
掀开一角帐布,不由得他火帽三张,飞身形一拳打向欧阳龙的后背。
欧阳龙正自抚摸小夏普的凌乱的发际线,毫无察觉。
一方面欧阳龙功法被雪髯老道秦怀玉废除了,另一方面情感全注入夏普的身上而未有留神,故而察觉不出那人功势。
那人还差两步就能得手,却突地停在原地,发着怔。
一忽儿,欧阳发觉了那人,低声说道:
“你来了,要讲理咱们出去讲,打架我也不怕你,更为关键的是,你从未赢过本帅,除了……。”
那中年人抓住欧阳龙手腕,一面发功探查情况,一面拽欧阳龙出了帐篷。那人面色霎时惊惧,紧锁眉头,说道:“是何人所为?发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说吗?”
欧阳龙欲挣脱,却终是挣脱不出,说道:
“夏明威!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想和你打一架,证明我存在过。在我看来,生死荣辱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去发愁,太不值当了。至少对于生命而言,纯粹浪费生命。”
那人正是炎帝门夏家门主,夏普之父夏明威,他说道:“莫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了吗?我更相信的是,事在人为。”
欧阳元帅凄然道:
“对,事在人为!当年我以军营为重,让你有机会将秦玉骗走,你的事在人为之道,真是高超。”
夏明威依然皱着眉毛,问道:“元城帝都方面,可知晓而来你品阶被废的事!”
欧阳元帅终于挣脱了手腕,说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谈被鸭戏。本帅没得功法你都敢质问我了,我这元帅怕是要做到头了。”
夏明威一瞪眼,说道:“你作贱自己我没权利管,但只要你还存着这个心思,存着老老元帅的心思。谁来抢你帅印,我夏家就他没完。”继而切齿道:“欧阳龙,夏家生死不算什么,但你必须当好这个元帅,哪怕……。”
欧阳龙淡然道:
“一群狩猎者拿着长枪弓箭,跑得慢的动物必将成为狩猎者锅中的佳肴。”
缓步走了两步,瞪着夏明威笑道:
“如今我成了那只病危的动物,不能再替你们放哨了。非行其事而在其位,祸国取败之道,况且我这位置关系重大。”
夏明威一个三十二度右勾拳直取欧阳龙脸颊,欧阳龙丝毫未动,“嘭”嘴角下流出一条血线。
欧阳龙舒展双臂,望着天空,说道:
“今天天空格外的美丽,难道不吗?”
夏明威冷然道:“你当不当这个元帅?”
欧阳龙斜眼望着他,笑道:
“虽然被犬欺,它却依旧是龙。我就是不当这个元帅,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夏明威火冒三丈,上前抬臂膀砸向欧阳龙,欧阳龙右腿一软躲过一击,摇晃着身躯站在一旁。
夏明威动功法,一脚飞身踹向欧阳龙,欧阳龙躲避不及,掌心向外拦住那飞腿。
却不料飞腿力如钢铁,霎时把欧阳龙踢飞到地上。
欧阳龙灰尘沾身,突地跳起,压低身形挥动双臂击向夏明威胯下。
夏明威只略略起些功法,翩然而飞,停于空中,双掌下按,身子陡然如雷电般冲向欧阳龙。
欧阳龙躲已不及,慌不迭抬两条臂膀交杂一起护住头顶。
欧阳龙顿觉双臂剧烈疼痛,被弹飞一边,两条胳膊垂着,稍微一动,痛如心绞。
欧阳龙靠在木滚前颓然如酲,精神恍惚,好似树木。
夏明威笔直而立,心中不忍,上前查看,弯腰伸出右手。
突地,欧阳龙飞手呈虎爪扣住其手腕,向后猛拽。
夏明威登时起膻中穴屈膝而定,宛如铜铁。
欧阳龙拉不动,单手撑地面,飞单脚蹬向夏明威膝盖。夏明威顺势微错开膝盖,腿用力一夹,欧阳龙只得叫苦。
于时,蓬小萌、帅气、劳丙、从钱等将军校尉数十人围观。
起初,蓬小萌去叫从钱回来,说夏门主已然到了中军大帐,从钱打将军吱吱唔唔的是打死也不相信。
而今瞧着了夏明威,才肯相信,不由得暗暗惭愧。
欧阳龙扣紧手腕,一刻也不敢懈怠,而夏明威大腿用力,直夹着欧阳龙的单腿。
欧阳龙用手撑着地面,一壶儿,出了汗水。
一个声音似旱天雷一般打破了所有寂静。
夏普走出偏帐,朗声说道:“你们在干嘛呢?”
登时,欧阳、夏二位撒手、撤腿。
欧阳龙是单手撑地,那腿松下便觉麻木,本想靠着腿撑地却陡然间一个不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而欧阳龙一撤虎爪,夏明威疾向后退,看看将摔倒,于时,一位小校上前推了一把夏明威的后背,才得已站稳身形。
那小校入了人群中,把蓬小萌气得直呲牙。
飞身一脚跳到那小校屁股蛋子上,小校成了个狗吃屎的模样,慌张站起,做了个鬼脸便消失不见。
蓬小萌嘟囔道:“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欧阳龙在后,夏明威在前,来至小夏普跟前。
夏明威问道:“臭小子!还问老子干嘛!你无缘无故跑去北国,全不念着你父母和姐姐,你当的什么儿子。”
欧阳龙上来搂住小夏普,说道:
“儿子,他不要你是他不知福。我知福,我要你。”
于时,小脑袋蓬小萌军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元帅,这是元城帝都发来的信。”
欧阳龙问道:
“大概意思说什么?”
蓬小萌军师道:“我未拆开看!”
欧阳龙瞪了他一眼,说道:
“放屁!你要是没私自看了信,我这元帅宝座给你。”
蓬小萌恍然道:“那还是大帅坐着吧!皇帝主要意思,是想让大元帅即可回都城元城,自动请……辞。”
欧阳龙谓夏明威道:
“你先走,在南寨门等我。带我收拾好行李,去看看秦玉,想吃她做的汤面。”
夏明威一颗心也沉下去,拽着夏普的手,朝南而行。
用黄布包住帅印兵符印信,系个活结,塞入包袱中。
肩夸包袱出中军大帐,小脑袋蓬小萌军师说道:“元帅,要不我挑上几百个勇士保护你,至少得跟三四十个吧!”
欧阳龙冷然道:
“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去见我家乡的人。”
蓬小萌叹了口气,说道:“大元帅!您心里是这么想,可满朝文武这么多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欧阳龙说道:
“内间局调查的怎么样!”
蓬小萌拍着胸脯,正色道:“元帅,三间七门之事,全在我心中。而那件不白之冤,迟早还以清白。”
欧阳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三间七门交给你,本帅很放心。”
话罢!欧阳龙大元帅朝南而去,蓬小萌眼睛突地一跳,竟然有些湿润了。
当天晚上,一个赌局叫他,他都没去。他坐在帐篷里,握着毛笔,沉吟往事,心头骤然一凉。那一夜,蓬小萌在半睡办醒中挨过了一夜。
众人瞧着他那黑眼圈,都嘲笑他是黑白大熊猫。
……
……
麦田一望无际,随着一阵狂风卷起一层浪波。
远处,有一所枯酉,旁边几个孩童在玩耍着。
正前方是一座古老的城池,欧阳龙踏在大地上,心情顿觉愉悦。
在太阳下放松的沐浴着,心中诡诈算计全然跑向了深谷,这种田园风景时常在欧阳龙梦中显现。
当他快要抓住那梦时,却看见自己脚下踩着悬崖,而身后站着白翁与老妇,一群孩子天真的对着自己欢笑。
这些场景生在脑海,便觉得那田园离自己愈来愈远,摸不着也看不见了。
小夏普在前头蹦跶着、跳跃着,夏明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高兴。他总是低着脑袋,害羞而赧然地向前猛然跑上几十步,远远的将欧阳龙与夏明威落在身后。
白城北门上站立着一位苍老而精神的老兵,双手撑着一杆竹殳,竹殳顶端是有棱无角的。
忽然,他仿佛看见了神明一般,大跳着,手舞足蹈着。
旁边赌钱兵卒问道:“怎么了?老将军您激动什么呀!有欧阳元帅坐镇辟山,绝无差错,要不来赌一把吧!”
那老者一脚踹飞了他们的赌局,命令士兵全部到城门口,要迎接一位贵客。
一个新来的士兵,摸着脑袋道:“这白城能有啥贵客呢!我在想皇帝为何不给欧阳龙加官,让他当接待使。”
他啐了一口,慌张去集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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