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何出此言?”
察木王子的话再一次引起了吴良的兴趣,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孔雀河北岸。
这正是吴良等人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地方,倘若察木王子能够提供一些不太一样的消息,吴良自然愿意耐下性子听上一听,至于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他会自己做出判断。
“我也是听城里人说的,几年前那里曾出过一桩怪事。”
察木王子咧嘴笑了笑,似是很满意吴良的表现,而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支自龟兹国而来的商队运送货物经过孔雀河北岸时,不知不觉中竟走入了一座黄沙弥漫的古城,古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进入城内的民居,却能看到接满了清水的水缸、正在燃烧的灶台、灶台上正在蒸煮的食物,甚至还有叠好了被褥的胡床……总之古城内所有的迹象都像是这里刚刚还有人正在生活,就在他们进城的那一刻才忽然消失了一般。”
“这支商队常年来往于龟兹国与鄯善国,心里很清楚这座古城绝对不是扦泥城,此前也从未在途中见过这座古城。”
“此情此景之下,这支商队的人心中惊慌起来,连忙赶着骆驼试图退出城外,但等他们来到城门口时,才发现此前进来的城门已经不见了,面前只有一堵好几丈高的土城墙,而就算登上城墙,也只能看到城墙之外弥漫着的遮天蔽日的沙暴,看不到任何出路。”
“商队的人只得退了回来,一边分头寻找有没有其他的城门,一边等待这遮天蔽日的沙暴散去。”
“如此一等就是好几天,他们就这样被沙暴与这座没有城门的古城围困住了。”
“他们不敢饮用这座奇怪的古城之中的清水,也不敢食用那些来路不明的食物,就连那些被褥齐全的胡床也不敢触碰,只能依靠自己携带的干粮与淡水在城内支撑了好几天,连眼睛都不敢轻易闭上,只怕稍有松懈便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随着干粮与淡水越来越少,他们终于支撑不住了。”
“有人提议翻出城墙、穿越城外那遮天蔽日的沙暴去寻找出路,商队首领没有其他的办法,最后只能挑选了两个最有经验的人去做这事。”
“结果那两个人出去之后,才到了第二天,城外的沙暴居然停了下来,消失的城门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商队首领赶忙命人赶上骆驼向城外跑去,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结果再回头向那座古城看去时,眼中竟只剩下了一片荒漠,哪里还有那座古城的影子?”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则横卧着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此前派出来寻找出路的二人,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随身携带的食物与清水也没有消耗,甚至身上都没有覆盖多少沙尘,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受到了沙暴侵袭的样子。”
“但这二人已经彻底断了气。”
“他们双目圆睁四肢僵硬,脸上保持着难以言喻的狰狞表情,仿佛临死之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那支商队见状自是更加不敢久留,连忙带着这二人的尸首一路跑来了扦泥城,而这件怪事也随着他们的到来被带到了扦泥城,之后在城内流传了好一阵子,使得许多需要途径那一带的商队为此都更换了路线,尽量避免经过那一带。”
说到这里,察木王子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故事,而后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吴良的脸庞,似乎是在借此观察他的反应。
“那二人的尸首你曾亲眼见过?”
吴良本就善于察言观色,自是立刻注意到了察木王子的小动作,因此心中已经略微有些怀疑这个家伙是在涮自己玩,于是又故意开口追问道。
“倒不曾见过。”
察木王子摇了摇头,接着却又言辞凿凿的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也是通过城内居民的传言听说此事的,不过我可以保证确有其事,不信你去城里打听打听,肯定还有不少人记得此事,也确实有许多商队因此更换了路线。”
“好,我相信你……杨万里,去打听打听。”
吴良一边微微颔首,一边果断冲杨万里使了个眼色。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立刻又折返回了城内。
“阁下果然标新立异……”
看到吴良这前后矛盾的举动,察木王子也是惊了个呆。
旁人做事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到了吴良这里可好,当面直接就来两套,一点都不带掩饰的,麻烦稍微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好么,我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吧?
“二王子谬赞了。”
吴良面不红心不跳,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径直来到察木王子身边,笑呵呵的道,“二王子可知发生此事的具体地点或是区域?若是知道的话,劳烦二王子在地图上为我指出来,不胜感激。”
“阁下果然打算前往此地么?”
察木王子顿时来了精神,颇为兴奋的看向吴良,“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阁下不是一般人,若是换了一般的人,听了这种事定是唯恐避之不及,很少有人会似阁下如此深入详细的继续打听,阁下定是有恃无恐,因此打算亲自前往探查此事吧?”
“二王子误会了。”
吴良笑了笑,摇头否定道,“我们此行乃是受了鄯善王委托,探查孔雀河水量减少的原因,若孔雀河北岸有这样一处凶险的地方,我们将会尽量避开以免以身犯险。”
“真的么?”
察木王子并不相信吴良的说辞,虚着眼睛斜睨道,“若是如此,请阁下也带上我吧,孔雀河水量减少事关鄯善国国运,身为王子我也应该出一份力,事后若是父王知道了,也会对我倍感宽慰。”
“二王子方才也说了,此事并非二王子一人知晓,尤其是时常来往这条路线的行商,恐怕只会比二王子知道的更加详细,因此二王子愿指便指,若是不愿指,我们自会打听清楚,就不麻烦二王子了。”
吴良果断将地图收了起来,不再继续追问。
没有人可以吊他的胃口。
况且杨万里可是打探消息的行家,有他出马定会带回来最详细的情报,事无巨细极少有所遗漏,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说完这话,吴良还真就不再理他,转过身去与于吉、诸葛亮等人闲聊起来,仿佛察木王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别呀!我指!我指还不行么?算我求你了,带我一个吧,我只是想亲身领略一下阁下的道行,真没别的意思……”
察木王子顿时绷不住了,连忙又腆着脸凑了上来。
……
不久之后。
杨万里打探消息归来,终是证实了察木王子的这番说辞。
孔雀河北岸的确出过这样一件事情,只不过结局却分成了两种说法,一种就是察木王子的所讲的那种说法。
另外一种,则是那两个离开古城寻找出路的人并未确认死亡,而是自此失去了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此之外,此事居然还有后续。
说是那个商队的人后来又离开了扦泥城,从此便都莫名失踪了,再也没有来扦泥城运送过货物。
有人说,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再一次进入了那座奇怪的古城,从此便再没能出来。
还有人说,其实此前那两个死去的人便是被他们合力害死的,所谓古城不过是他们为了洗清罪责编造的谎言,后来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被那二人的鬼魂索了命……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在这之后,此前常走那条商道的商队确实都更换了路线,宁愿绕远也不去冒险。
因为这时候的行商本就是一个危险性极高的职业,尤其是在环境恶劣的古丝绸之路上,能不能活着走完全程很多时候都只能看运气,也是因此,这些商队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加迷信,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其中又有什么隐情,总归都不愿去沾这个晦气。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后世的许多富豪与明星甚至比现在的人还要迷信,因为他们的成功也有极大的运气成分。
至于地点。
察木王子被迫指出来的区域,与杨万里探回来的消息亦是保持了一致。
就在孔雀河最接近北面的库鲁克山的一个弯道附近,这是孔雀河边上绝无仅有的一片荒漠。
因为这片荒漠并不算太大,只需沿着河道走,哪怕走得慢一些也能够在两天之内完成穿越,再加上有河道作为路标很难迷路,并且完全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再发生这件事情之前,一直是商队比较喜欢的商道之一。
同时这也是吴良认为最有问题的地方。
这片区域临近孔雀河,本该像其他地方一样成为水草丰盛的绿地,却偏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便很值得深入研究了。
至少在考古领域。
倘若某个遗址中存在这么一片别具一格的区域,这区域的下面便有很大的概率埋藏着意想不到的事物,有可能是一座陵墓,也有可能是一座地宫,总之只要挖下去便八成会有大收获。
后世许多经验丰富的盗墓组织,有时也会用类似的方法来判断陵墓的位置。
因此吴良有理由推测。
后世考古界发现的那些位于孔雀河北岸的太阳墓,可能也与这片颇为突兀的荒漠脱不了干系,尽管他并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
而现在唯一令吴良摸不着头脑的,便是那座古怪而又神秘的古城了。
关于这座古城,吴良觉得这座古城可能是幻觉的产物,人在沙漠这种极端的环境中行走,的确是有一定概率产生幻觉的,而在这样的幻觉之中,又融合了鬼打墙、海市蜃楼等等诸如此类的元素,因此才形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故事。
但若是完全用幻觉去解释这件事情,吴良又觉得过于草率,总觉得这样去解释清楚传闻之中的某些细节时略有那么点牵强。
所以对于这个传闻,吴良暂时持保留意见……
“咱们走吧。”
如此想着,吴良终于翻身上了马,对众人挥了挥手便要离去。
“我呢?我呢?还有我啊阁下!”
察木王子等了半天,却见吴良依旧没有一丁点打算带他的意思,当时就急了起来。
“二王子身份尊贵,若是出了闪失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二王子还是请回吧,驾!”
吴良抱歉一笑,双脚微微用力在马肚子一磕,便已率领众人绝尘而去。
……
三日后。
吴良等人终于进入了这片临近孔雀河却寸草不生的荒漠。
他们走的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队伍中还带了两辆携带补给的马车,没办法撒了欢的赶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吴良沿途还在查探孔雀河的情况,自然也要因此绕些远路耽误些时间。
除此之外,他们后面还跟了一条尾巴。
这条尾巴正是察木王子,这个家伙在被吴良明确拒绝之后居然还不死心,居然强行跟在了吴良等人后面,死死咬住不放。
不过他倒也不傻。
并非是孤身一人跟来,身旁还带了十来名扦泥城守军,一来这些人可以在途中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二来若是吴良等人完全不理会他,他也有人照应,最起码不至于饿死渴死在路上。
“有才哥哥,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此人还是堂堂一国王子哩,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行走在荒漠之中,诸葛亮回头又不小心瞥见了这几天始终与他们相隔一里地的察木王子等人,尤其看到察木王子似乎还在向这边招手,顿时面露厌恶之色,忍不住对吴良发了句牢骚。
“腿长在他身上,只要他不过来烦扰我们,就由他去吧。”
吴良笑了笑,无所谓的道。
“他跟着我们就已经够烦人的了!”
诸葛亮皱起一张小脸,咬着牙恶狠狠的道,“要不我在此地设下一处‘八阵图’吧,他们要是敢再跟过来便会陷入阵中……唉,他们人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