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大,皮有些褐色,有绿还有黄红,“和山林是一样的。”“浓缩了。”
采得累了,袋子都鼓了,放下。小宁捶腰,说腰疼,小家笑:“小孩没腰。”
树林上下都变了颜色,叶子落下像飞,老单说有的种子与叶子滑翔,到远的地方再生。
小全小宁捡叶子,干的!像纸一样。
“到上面来。”立本在喊,“上面歇,来呀。”
山峦起伏,反映地底下曾经、正在涌动力量。改变世界的力量是一直存在的,只是环宇大爱让世界保持着安定,庇护着生命及想象,让世界能够慢慢展示着。“看!”“看!”山逶迤连绵,蜿蜒的河流闪着白光。“咱们如果就长现在这样高多好。”“看小山就像垄沟垄台儿似的,林子像蒿草了。”立本想,若有神明看,江河湖泊如小水坑儿,过森林就如履草地。
下边有无数个南大沟,大得无数倍,长、宽、高无法计算。
吃榛子萼干,好扒,榛子咬开,榛子仁儿饱满香甜。前些日子吃榛子绿的萼,酸;咬开仁儿,水分大,白色,吃了咔嗤嗤的。“这树都是谁种的呀?”“自己长的。”“风刮的。”“鸟叼的。”“是拉的,吃了拉的。”
人多就是好。
又继续跑,爬了两个山头,山的东南有一个凹地,不算太大,然而色彩齐全,层次分明——老曲后来听了说,那是南国残存的南唐呀!秋的来临,树先知道。这里,温暖躲进僻静的山坳,延续着。这边赭黑像国画,那边像重彩的油画呀。
下去看呀,一棵棵红叶满枝的树,像要滚动的火。树林,红红的,地面,红的,整个像一片云,一片霞。那是退役前的一次盛妆。再下去是黄色,黄的是光,金灿灿,宇宙的亮。最下边,隐隐层绿,那是春天吗?想起春天,春天的影,春天的像,春天的留恋,满满的记忆。老单爷说,记忆是人思维的基础,丧失记忆就不会思维了。一些老人病人就是这样的。
看,松树的托枝,舞蹈的姿势,但没有变化。
四季,应有四个变奏,色彩的,声音的,活动的。
秋的艳,绿变红,或变黄,是在凋零前把火发出,堪称壮烈。那情景不逊春天生命的勃发,不是燃烧,胜似燃烧,同时把精华留在籽实和根。人的壮丽是在哪呢?
落叶如毡,红红的,绛紫色的,醤褐色的,地上一层,把过去的都盖上。踩上去有些软,有点不舍得,不太舒服;坑洼的,有弹性,可能陷入。小宁在上面轻轻落脚。
树叶悠忽飘下一个,小家跳着接着,说这里的叶子大。黄叶大,长在大树上。水分已不增长,树枝渐渐同于树干,形式归于静化。一切都开始收束,有果实的生命传播到附近,或被动物吃了带到远处,其余的生命收藏,信息植入进根,等待明年春暖花开。
生命的壮丽,不是衰老死亡,而是生育和牺牲。一切生命的意义,不在结束,而在转化转移转变。叶的壮丽,是生命“转”的前奏,是宣示将改变自己存在形式。老单说,舍弃什么以保留什么,从最大转到最小,这是形式的自我的最壮丽的事。
最凹处存一汪水,映满颜色,虽不深,却载着厚重。有鸟像叶子般飘然落下。
小家摇头晃脑,立本笑:“没喝酒也醉了。”小宁举水瓶子,点头。
立本从书包里拿出三根黄瓜,小宁惊讶:“你家还有?”“最后的了。”小伟和小宁分一根,小全和小家分一根,剩立本和小成一根。小成说:“要头儿。”立本笑了,把根儿留给自己。
小宁吃黄瓜,看山下,叹息:“那些人咋也到不了这地方。”小家要一块吃,问“谁呀?”“啊,没谁。”小全说再看一会,小家催:“走吧!”有一处黄叶,纯净似乎通明,是什么树?不知道什么树,长得不高,不大,不粗,叶子好像都没掉,随风在抖动,还有活力呢。
太好看啦!他们下来时,继续环视、眺望,山纵横起伏连绵。
老曲说,中国的崇山峻岭几乎都因战役战斗而家喻户晓,和历史紧紧联系在一起。即使没有立碑,没有写下诗词歌赋享有盛名,也在不同的阶段,成为战略要地。
山本来就是火的塑形。
有山就有歌,有诗,有词。山是大地的振颤的一个高音儿。声音是遇阻发出的。“没玩够。”“明年再来。”
水塘边,背阴向阳处有没干的芦苇,还带着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