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月亮出来了,太好啦;十五前后,月是给人照明的,夕起晨止。小光跟着小峰上西大道,小峰瞪眼:“别跟我。”掏出火药枪,指着小光。
“你还玩枪,我告诉爸去。”
“踢死你。”小峰踢腿,小光躲开那脚,不跟了。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去了前院。
小光去找小正。小志、小宝和小冲都在小正家的院子。小光叫几个人聚一圈,商量:“咱们这么这么……”
小正自我安排:“我藏门后。”
小光说:“小宝你去叫小秋小丽小梅,打仗你也没劲儿。”
等小宝走了,小光说小正:等人进院,你从后杀出。让小志小冲上煤棚,卧倒埋伏,到时候听命令。小成来,“带我一个。”“你藏煤棚吧。”
他们静静等。月亮升高了,院子角落有浓重的阴影,仓房里面看不出有人,院门那模糊,不动也不知是人。
院门开了,是立本!大伙都很惊讶,静静的。站在空荡荡的院中,立本环顾四周,“都出来吧。”指着门,“门后。”指着煤棚,“煤棚上边儿。”
埋伏的出来了,下来了,小宝这才进来。小光看着他:“出叛徒了。”
小月指着小宝:“是他?”
小宝说:“谁是叛徒?我不是。”
小杰指着小宝:“你,就是你。”
小正说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就是玩,哪有叛徒。
小志把手里的倭瓜叶子包的土扔到外头。
小成被棚里柱子磕了头,立本摸了,说“没出血,起包了。”小全小玉来了,说:“别揉。取个手绢蘸湿了凉水敷上。”小玉把手绢给他。
明月,辉映,灰影。
孩子们拿出了月饼,有的相视而笑,有的在看地上,像找东西。上大道走,一横排,这时没人管。“咱一辈子能过多少个十五哇?”“十五可多了,光一年就十多个呢。”“八月十五!其他的不算,其他能算吗?”“那不多,一年就一次。”“正月十五呢?”“那也挺有意思。”“那跟年在一块,就算过年的了。”“多点儿节就好了。”“天天过。”“天天就没意思了。”“那怎么没意思,那多好哇。”“对呀。”“对啥呀,那还有啥盼头啦!”“天天让你吃月饼,还不吃腻了?”“我不腻,”“我也不腻。”“谁说腻了,都给我。”“你远点去吧!”嘻嘻哈哈笑。
很晚,孩子也不回家。大人也不往回叫。大人们有的睡了。男人和女人,老夫老妻的,就是把原来的不了解不理解,包括惊奇、疑问,全睡成了平淡,一切一览无余。没有了趣味。孩子不一样,在外面,一小伙,一小堆,小的内容都进行完了,不想进屋,几次在院子前小道走过,到东西两个大道闲逛。每人话也不用说,但心里很惬意。他们东瞅瞅西看看,胳膊相互搭着肩,探着身子走;看身影,不想踩,大伙是一个整体,一个动大家都动,想够谁也够不着,白费力。月光洒在地上,落在人身上,人站的地方挡了盖了地上应得的光,仿佛人们踩踏了月。
有个人在月色中找不亮的地方踽踽独行。在别人看来,他或许有问题,但在他自己也许是一种释放。或许他不喜欢白天的人与人的面面相觑,不愿被人观察。一个人,一种自己喜欢的回应。
夜里走,看什么不看什么,与白天不一样的。
人在黑暗里寻找逍遥。
小辉在右边兜里装一块月饼,不时伸进手抠一点吃。
小辉仔细分辨着每个人,见人看她就逗示一下,小梅对着她脸,张大嘴啊一下,小辉笑嘻嘻。她走过几个人,经过立本旁边,从左边兜里掏出一块月饼,塞立本手,这是好的。立本说:“给小冲,给小萍,她今天没出屋。”
“给她?”小辉把手拿回来。
立本说:“她咋的了?你不要瞧不起人。”
小辉凑到小女孩这堆儿。小梅的一个整块月饼被小秋拿掉了茬儿,边沿坏了,“你赔。”打她胳膊,“我没钱。”又打,“我的给你。”不稀得要。
小艾问:“你给了吗?”小秋愣了愣:“你给了吗?”小艾瞪眼:“别看我呀,我能代替你呀?”
拿出月饼,女孩一小口一小口咬,咬齐了,再吃下一行。小志小正俩人对着眼睛同时咬了一口,小杰说:“你们的不齐。”小志接着咬齐,小正琢磨月饼图形咬了一大口,又“修修”,伸出让人看:“刀!”小海拿着,比划,“杀啊,冲啊!”小光抢过来放嘴里嚼了,“啥刀啦枪啦,吃了还刀不了?”扑撸屁股走,“吃了月亮。”
小秋说:“你给,我也给。”小艾说:“别捂,月饼把兜都油了。”小秋掏出月饼,扑撸衣服兜,小珍说:“你明天咋穿呀?”“包了纸了。那我掰一块儿吧?”“那是一块呀?是渣还差不多。”“你给多少哇?”“我给一半儿。”她们要给小薇。听说小薇明天要走了。小丽说别掰得乱七八糟的,我是整个的,我留下。昨天,上街里到小红家坐会儿,临走佟姨硬塞进小丽兜子里一包月饼,不要不行。一包有五块。小丽问妈:人给东西,要不要哇?妈说看是谁呀,不亲不近不能要。小丽问:那佟姨呢?妈想了想,没有说。爸说,人给东西要看是真是假,假情假义,不能要;真的,不能卷人面子,以后人情往来再还回去。立本说换作别人能看明白,她家不好说。爸笑了笑,她是借了钱呐。小丽把那月饼放小艾兜,“其余剩下的咱们分,每块都能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