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于偶然间被喊了一声“哥”的这件事,我当时实在没有留意到。
全因一心只忙着从诧异中平复下来了,并且专注于计划着到底应以什么样的角度去观看那样一场由全球最高领导人联合出席的会议。
实话说我甚至都还未明确自己观看会议的目的。至于高层的动向,在问出口前也不过是抱着随口说说的心态。如今即刻接受,大概还差了点最起码的准备……
那么实际情况如何?
我看小雀斑根本没打算征求我的额外想法。也总归是我给她的提议仿佛提醒了她早该这么做似的,一切都发生得十分自然。于是,在毫无半点推搪的应承下,她干脆直接把我捎进了会议现场的一个“秘密瞰台”。那里离地只有半层楼的高度,不过放眼俯视下去,整个会场的全貌也都一览无遗了,底下交流探讨的声音亦能清晰地听见。
“喂,不介意我评论一句?”
“说。”
“前面安保的规格,至少还有那么点神经兮兮的严肃,可你要跟我说我现在看到的是全球最高级别的会议…骗谁呢,这未免太随性了点吧?”
兴起这样的观感,我认为是毋庸置疑的,以至于出了种仿佛被诓骗的感觉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谁让那些政客们都在悉悉索索地交头接耳呢?看不出半点庄严。再有,这会场,或者称作“会议厅”,较我想象中的要狭窄了不少,环顾周遭竟不觉以之为一间袖珍版的歌剧院厢房。
并非褒奖。
真正的歌剧院厢房是大气且明丽的,而我眼前所见,却是满满的暗色与拘谨。一张怪异的层阶式环状桌台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桌旁还拥挤着因为灯光照射角度刁钻而显得满脸黑线的人。另外,这里的冷气格外刺骨,冻得我直打哆嗦,就像是密谋过同室外的温度一起占去两个极端似的,无论里外都决不让人好受!
总之,“世界级”会议的风貌从此与我的构想差之千里。
“谁跟你说这是最高级别的会议了?这只是临时启动的急召庭议,并非定期举行的联合共治大会。”曈挑起眉毛,娓娓地解释道:“老妖婆起的头,故意用来恶心我爸的。嗯…介于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简单说明一下。急召庭议可以由任意一个元首随时发起,参会人员就这么些个,专用厅也只这么点大。作用为即兴提案和预先敲定下一次共治大会的主题,并且能够基本奠定往后决议的走向。所以即便不正式呢,它的影响与重要程度也足够让我爸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老头这么紧张就是因为这个?”
“是的,毕竟本次的议题非常敏感,我暂且对付不了,假如他不来的话我们会很被动。具体什么问题,你还是自己看……”
话未说完,曈突然收声,随后在手中的操作平板上点下按键——我们前方立刻便出现了一面光效屏障。
会议开始了。
头一个发言的不出所料是老狐狸。
只见他换上了暗红色的袍子,板着张老脸坐在层阶桌台最上面的那一级,转过脸去便对同排仅隔着两个胳膊距离的一个老女人说话了:“怎么?莫非这都要瞒着我,你们才能无所顾虑么?嵐?这可越来越不像你了,倒像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
言辞相对温和,但是配合着老狐狸的语气说出来,却充满了挖苦和嘲讽。
随之,我顺势望向他所面向的那个老女人——她有着一头干练的红色鬈发、身着一席纯白色的精装西服,妆容华美而高贵;面容清削,却别有气质;眉宇如刀刻,冷艳且不怒自威;薄唇犀利,恐怕话术无人能敌……综合上述几点,我猜她年轻时定是个别有风韵的大美人,像极了蒂尔达斯文顿。
面对的发难,她不为所动。甚至连多余的对视也没有,只是自顾自地缓缓脱下皮革手套,戴上一只单片眼镜。
“放轻松点老朋友,不过是场急召庭议而已,可别让自己活成一只老刺猬啊。还有呢,你不是打算锻炼锻炼你闺女,好让她接你的班么?我可特别注意提前通知过她了。现在看来…还是你对自己的教育没有自信呀?是不是?”
“哼!”老头冷哼一声,“总好过那些不够光明磊落的人吧?”他加重了语气,瞥向嵐旁边的另外一个老头。
“颽,昨晚睡得还好么?”
“那是当然,我的老伙计。”
“嚯嚯,你不作声的话,我还真是替你担心呢!沉默久了,指不定哪天睡醒以后会痴呆的吧?对,一定是这样。否则还真叫人想不出你做这个决定的原由呢。或者,假如你是被某人不可理喻地威胁了,朝我眨眨眼?”
听完,那个叫颽的元首抬起了头。
从样貌上来看,他似乎比与嵐都年轻些许。一身藏青色的厚披风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从远处瞧见就好像个套着袈裟行将坐化的老僧。不对,我必须得及时纠正一下这个说法,因为他一点也不具有老僧的佛派面相,正相反,他长得还像个邪魔——干枯到皮包骨头的脸上,刻着数道诡异的刺青;眉毛已经掉光,头发也没剩多少;两侧的腮帮子深深地陷了进去,叫人看得百般不适。但怪则怪在他没有皱纹,身姿也较为健硕。没来由的,我在潜意识里感应到危险,而且认为他是个没有理性可言的疯子,是那种永远也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做出什么骇人举动的疯子。
可怕地沉默片刻之后,颽说话了:“老伙计,你的思想太有侵略性了,好像带有倒勾的蜂刺。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救你?总由不得你来手把手地教吧?人都是会变的。变得很烂。变得很悲伤。比如,有些人活者活着,再过不久以后还会变成尸体!那就让他成为泥土的口粮吧。我会非常乐意。比如负责烹调,烧制……”
就这样,开场的“短兵相接”结束在上面那番神志不清的发言当中。
我以为的脸色会变得难看。
可是没有。
在三个元首不约而同地端正了坐姿以后,他们竟离奇地一同爆发出了不明所以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无征兆又莫名其妙。
我听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