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逢冬至，学校放假。
天气渐冷，早上张跃民起来，熬夜赶稿子后，睡眼惺忪的，出门差点滑倒。
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白霜，抬眼远望，山岭一片素裹。
双手拢嘴哈了一口白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快速跑去厨房洗漱，自从芳子来了后，厨房里随时都备有满满一大瓶热水。
正刷着牙，芳子提着竹篮，带着大黄上来了。
“哥，洗完快吃，今天烙了菜饼”
张跃民点头含糊应了声，又瞪了眼大黄这条白眼狼，一到吃饭的点，就自己往芳子家跑，不喊都不回来。
“哥，家里人等会都要去田地里看看，我们也一起去吧？”
芳子揭开盖在提篮上的厚布，把粥和饼子放在桌上，等他进来两人一起吃早餐。
“昨晚，仓库没闹吧”张跃民拿起饼子咬了一口，再喝口粥，嗯啊，浑身都热火了。
历时一个多月的分田工作终于完成，昨晚全队抓阄，张跃民没去，在屋里赶着稿子，上次的一千多块钱，给省城家里寄了三百，乱七八糟的添置点东西，已经见半了。
再有一个月学校就要放寒假了，张跃民二姐年前要定亲，自己肯定要回去一趟，多写点稿子赚钱，才更有底气。
“嗯，听爸说，有几家抓到了山脚窝里，不太满意，被队长叔吼了一顿，老实了”
芳子小口的抿着粥，双眼满足的弯成一对月牙。
张跃民皱眉看着芳子细碎斯文的吃法，一碗粥喝完就放下了碗。和平时判若两人，又从篮子里拿一张饼递给她。
“哥你吃，我饱了”芳子看着饼子拒绝道。
沉默了片刻，芳子起身去拿乐理书攻读，这都是张跃民买回来给她看的，她喜欢唱歌，张跃民就把学校的音乐课都给她上，边学习边教。
“谁教你的？”张跃民突然问道。
“啊？什么？”芳子捧书抬头疑惑。
张跃民用筷子指了指她吃过的碗。
“啊，没，没人教”
张跃民没说话，就直眼盯着她，平时和自己吃的平分秋色的她，今天就一小碗饱了，谁信呢。
受不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芳子低头如蚊子声道：
“我听村里婆婆们说，女人吃太多会变胖，以前的秀才公不喜欢，就会纳妾”
“噗嗤”张跃民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了，这是哪个闲的没事的瞎嚼舌根。
把碗里的粥分了一半，倒到她碗里，道：
“吃”
“嗷”
“首先，我不是古时候的秀才，第二，我喜欢你白白胖胖的”
说完，又放了块饼。
吃完，芳子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完，又跑回来问道：
“哥，你真喜欢胖的啊？”
“呃，呃，也不要太胖”
嗯，某人有点打脸。
“呵呵呵”
收拾完，两人一狗往芳子家走去，把式叔他们都在门口等着，一家人没啥好客套的，直接带路往田野走去。
路上都是扛着锄头的乡人，昨晚分完后，哪怕他们脑海里都清楚在哪里，什么样式的，也忍不住想去实地看看摸摸。
“张老师，你也来瞅瞅啊”
“把式，你家那块田是肥田啊，可得伺候好了”
“叔，来年过水，你得先紧着我啊”
田间小道人来人往，面有菜色，却都充满了希望，寒风也吹不熄他们的热情。
农民是这个国家的绝对多数，是他们还清了苏联外债，交公粮养活了城市，上山下乡，是农民养活了城市剩余青年，以后城市建设又是他们作为主体工人进城。
他们却吃不饱，穿不暖，处处低人一等，凭什么？张跃民心头千思百绪，不该是这样，至少在小庙大队不能这样。
到了田头，把式叔下去抓了一把土壤，放鼻尖闻了良久，就在张跃民以为他要尝一口时，把式叔感叹道：
“缺肥，这田要养一养才好”
养是不可能的，没有时间等，一家也就二亩多田地，不种明年吃什么。
张跃民陪着一家人把所有的田地都逛完了，丘陵地带，每家的田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有的还要翻岭过河。
下乡种地三年，张跃民依旧不是很懂庄稼事，一路上都是在听把式叔和大舅哥讨论明年开春后，这块地种啥，那块田怎么下苗，计算来年的收成。
“叔，我听说在山上种稻子，可以亩产七八百公斤？”张跃民问道。
“谁说的？放卫星吧”
把式叔嗤之以鼻。
“上好的水田无病无灾能打二三百公斤都烧高香了，还上山种，这人下过田吗，呵呵”
张跃民跟着干笑两声，想着估计是没有后世无人机，听说一个农村妇女都能照顾好一千多亩，肯定不是现在能比的。
ha，tui
转了一上午，回村吃完饭，张跃民回学校没一会，队长会计就上来了。
“跃民，黑子他们说，县里去卖东西的越来越多了，桥下也挤的不行，他们每次走的越来越早了，不然都占不到地方了”
“啊，黑子没给我说啊，怪不得这几次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他们不好意思给你说，怕你骂他们没用，不让他们去了”梁会计了解他们几个的想法，帮着说道。
“我们来就是想问问你，有啥好办法没，还能不能做下去”
张跃民没急着回答，散了烟，点燃后问道：
“现在账上赚了多少？”
“两个月扣除给他们的提成，还剩七千六百六十五块九角”会计叔拿出账本念道。
“昨晚没分了？”
这是分田之前，集体赚的钱，不只是黑子他们几个去县城卖货，大家伙捉鱼挖黄鳝王八，砍竹子编竹货，准备货源，照理应该都分给队里每个人。
“分个俅，看着多，分到每个人能有多少，留公中买粮，买种，年前吃不上的来队里借，先把今年度过，以后再分红”
队长说起这个就来气，要不是自己还有点威信，昨晚都快压不住了。
“嗯，这样办最好”张跃民点点头赞同道。
“这样吧，把账公示了，每家能分多少说个数，明年再发。
再统计下，谁还愿意继续干，不干的也别勉强，给黑子几人的提成再加点，百分之二十吧，剩下的利润队里留一部分，其余的部分按劳按物结算。县城里销售的事，下次我去处理，别担心，卖的出去的”
现阶段还是要抱团，利用集体的名义，等以后彻底放开了，再让他们自己去做买卖要稳妥些。
队长和会计叔考虑了下，就都同意了，总不能停了吧，账上这么富裕，还是头一回，舍不得。
“县里有把握卖出去？”
“小菜一碟”
“嗯，我让民兵带枪跟你们一起去”
“带枪不好吧”张跃民迟疑道。
“放板车里，不让人看见不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