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凤阙正文卷第255章:这就是世家的天下这把精巧的玩具匕首,是告诉她,他未曾受伤。
亦是告诉她,他不会再见她,她与应氏自从不应再有牵扯。
立在应氏大宅的门口,君辞牵着阿驰回首,白墙黛瓦,砖雕叠砌,肃穆庄严,一切都如当日骤然知晓婚约时,随着阿耶来此一般巍峨耸立。
而今宅院内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使得她忐忑与牵挂。
翻身上马,她扬鞭疾驰,火红的身影沿着飘垂的柳树远去。
周氏的将领已经回到周府,谦卑而又畏惧地跪在周荣面前。
周荣一身玄色长袍,立在两樽棺椁前,双手负在身后,虚握的指尖收拢,骨节间噼啪作响。
他一生戎马,亲族伤亡不少,多是马革裹尸,英魂归战场,死亦壮烈!
四个儿郎,仅仅半年的光阴,丧三子。
幼子逝去的悲伤犹在,三子与儿子接连身亡,对他无疑是极大的打击,如今身边只有长子这根独苗。
只要想到儿子与三子的死因,周荣就恨不得将应无臣与君辞抽筋挖骨!
他围了甘陵主城,逼迫应氏,应无臣却釜底抽薪,坐等怨声载道之际,喋血自刎,周氏的名声再一次一落千丈……
周成文眼中杀意与恨意交织。
周荣深吸一口气,微微抬颚:
周成文不明白周荣的深意,却也能听出周荣不会再对应氏出手,满心的不甘,眸底充血:
心口一痛,周荣闭了闭眼,克制住胳膊的抽搐,颤抖着抬手扶上棺椁,话音也染上悲怆:
周成文语调哽咽,触及到父亲突然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由大恸,不忍再逼迫父亲,咬了咬牙道:
指尖轻轻拂过棺椁,周荣沿着棺椁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两樽棺椁中间面对着周成文:
周成文不明白,再多的疑问却也没有问出口。
翌日,周成文就知道为何周荣说输了,明知道应无臣不可能真死,却没有派人去应氏将应无臣揪出来,撕开应氏的虚伪面容。
大朝会上,一夜之间来自于各处弹劾周荣的文书堆满了元猷的案牍,周荣以家有丧事为由没有来上朝,但周氏的眼线将一切如数转达。
朝中一半人称病,各郡更是齐齐发难,明着向朝廷求助,实则向周荣施压。
北镇高氏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大张旗鼓写了悼文递到应氏,对应九郎悼念,字字句句都在含沙射影周氏欺人太甚。
周成文气得面红耳赤。
是何意了么?」周荣不喜不怒,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周成文自出生起就未曾这般憋屈过。
周荣语气平静,
实则什么?
周荣未曾明言,答案却不言而喻。
他不否认有雷霆震慑之意,究其根本,却是想借此一举挣破世家这道密密交织的网!
三公九卿,五成出自世家,另外五成有四成求学于世家,还有一层半数是世家的乘龙快婿,生下的小半是可怜的皇族宗亲。
只有军中才有寒门子弟。
不惜背上嗜杀之名,原以为他真的打破了世家掌
权的桎梏,待他直取应氏换来迎头一击,才明白世家之根无可撼动。
应无臣,应氏嫡出儿郎,被他活活逼死,这是狠狠一巴掌掌掴在世家的脸面上。
无论世家之间内里有多少龃龉,他们都不会坐视有人如此明目张胆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以缉凶之名强围甘陵城,今日北朝世家将以力所不及之名,放任各地纷乱。
周成文气不顺怒喝。
周荣看着气得失了理智的儿子,满眼疲惫。
他若不管,元猷便会亲自去管,元猷要想管,就得从他手里夺权,这是正大光明的机会。
他也好,皇族也罢,都挣不开世家的束缚。
周荣自然不能放权,这个残局他不得不出面收拾,这是世家给他的选择,要么把权柄还给君主,要么就站出来平息怒火。
周荣没有和世家比耐心,他深知有元猷在旁虎视眈眈,他比不起。
周氏的名声因着应无臣自戕而一落千丈,他不愿雪上加霜,并未等到事态恶化,就亲自带了礼寻到了颍川尉氏做中间人,将各大世家的朗主约出来。
无人知晓这一场会面周荣割舍了什么,只知道应朗主与周荣握手言和,彼此不再提及仇怨。
周氏也没有再就此事针对君辞。
事情尘埃落地,君勀忍不住对女儿轻叹一声。
君辞抬眸,目之所及,皓日长空,沉默无言。
这也是君辞第一次深刻领略到到底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亦是此时此刻,君辞明白了应无臣为何要早早抽身。
他若再留于应氏,将会是下一个元猷。
还能有重振君威的一日么?
她一直以为元猷最大的辖制是周荣,现在才明白周荣只是一个坎,周荣之后是沟壑一般的世家。
女儿没有问出口,但君勀却能猜到她心中所思,几不可见摇首:
这些年周荣能如日中天,固然有其是一方枭雄之能的缘故,更多却是世家的乐见其成或……推波助澜。
从皇族对应氏下手的那一刻起,世家就感受到了皇族的不容。
在世家眼里,这就必须以改朝换代来终止。
没有周氏也会有旁人。
君勀担忧地看着一腔热血的女儿。
应无臣的离去,周荣的低头,这是得到了世家的欢心,只怕要开始为周氏吞食元氏大开方便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