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章面无表情,听着李善长与宋廉都愿以命担保没有舞弊,其实他心里也不信这两人敢舞弊。
李善长身为丞相,他不是蠢人,根本没道理会舞弊,而且还是大明首届恩科。
宋廉也是如此,他是前朝元老,也是如今大明开国元老,都如此老迈岁数了,还有什么名利能让他来舞弊?就算是他的亲儿子来求恐怕都不行。
然而,偏偏此次中举的三十六人,全都是南方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元章一时间也是头疼不已。
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善后,对,是如何善后。
想明白了这个关键,朱元章语气稍轻的开口道。
“祸事已经出来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朝廷如何善后。”
“咱不出宫都能想的到,现在宫外肯定有许多士子肯定已经是蜚短流长,非议咱们大明首届恩科取仕不公。”
“你们说该如何是好?要不要逮捕关押以免事态扩大?”
户部尚书吕昶站出来说话了。
“禀皇上,臣认为万万不可,如果首次恩科就激起血桉,那有损朝廷的威严哪。”
“臣建议,迅速派人进行抚慰,并将他们封闭在客栈中,暂不准其归乡,也不使其与百姓接触,以免谬言误传哪。”
朱元章闻言点头。
“不错,吕昶所言老成持重,确实该如此。”
“那就先这么办吧。”
“但是,此次恩科举士有二百七十八人之多,皆是各省才俊,为何偏是这三十六人中举,而不是另外三十六人?”
“为何又偏偏都是江南学子?”
“你们说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弊端?谁能给咱回答这个问题。”
人群中,李善长的门生胡惟庸此时不得不站了出来。
“禀皇上,臣相信李相国,宋大人的品德操守绝不会徇私舞弊。”
“此外,由两位柱国大臣主持首届恩科,乃是皇上钦定,更是两位大人绝大的荣誉。”
“两位大人岂敢渎职,再者,两位大人皆为众臣前辈,早就功成名就,沉稳厚重。”
“他们怎么可能愚蠢到了,借恩科谋私的地步。”
“果真如此的话,那不仅是朝廷的丑闻,更是天下笑谈了。”
朱元章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看向胡惟庸。
“哦,听你所言,似乎所取这三十六人皆为至公至正喽?”
此言一出,胡惟庸顿时吓的低下了头。
“不,不,臣,臣也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蹊跷?什么蹊跷?!咱看这里面肯定有人徇私舞弊了,李善长不敢,宋廉不敢,那其他主考官呢?”
“哼!你们还有什么建议吗?”
“刘伯温,你说。”
被点名的刘伯温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臣认为,倒不如把试卷全部张榜公开,包括录取试卷与淘汰试卷,让天下学子们尽情评判,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嘛。”
“如此一来,足可见朝廷光明磊落之气魄。”
“又可令落榜学子心服口服,定能迅速平息事端。”
刘伯温此言一出,朝堂上一众大臣一片躁动,根本不敢相信如此‘粗暴不堪’的建议会是出自刘伯温之口。
就连跪着的李善长与宋廉两人都齐齐皱眉,抬头看向刘伯温。
他们也不信刘伯温会说出如此堪称‘愚蠢’的建议。
人群中,胡惟庸却是闻言大喜,心道刘伯温居然会如此如此不智之言,看来他也是老了,昏聩了啊。
当即他又抬起了头。
“禀皇上,刘大人之言,实乃祸国乱世之言。”
“因为,君子自重,文人相轻,落榜学子们这会儿已是满腹冤屈,他们根本不认为自个文章不好,只以为考官昏聩。”
“如果将所有试卷张榜公开,那不是扩大事态嘛。”
“再者,科举取仕,乃天子恩威,朝廷专权,怎么能把取仕大权下放到学子们手里,难道要让他们自个来选拔自个吗?”
“果真如此,朝廷的颜面何在,上下的尊卑又何在?”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文人相轻,自古皆有的事情。
落榜的考生们不会因为公开试卷评判而服气那上榜的三十六人。
胡惟庸的话说完了,上边的朱元章陷入了沉默。
他也觉得奇怪,往日智多谋划的刘伯温今日怎么会说出如此‘不智’之言,让李善长的小弟胡惟庸这样轻易抓住话头。
这不对劲,这话不像是刘伯温会说出的话,如此‘简单粗暴’,反而更像是那个人才会说的话。
此念一生,朱元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朝堂下神隐在一旁的王明。
他看到王明老神在在的脸上挂着笑,正是在看戏的模样。
明白了,这话根本不是刘伯温要说的话,而是他的主意。
好你个刘伯温,真的和明王搞在了一起,真是……
朱元章心中生气,但想了想,却又觉得刘伯温不可能背叛自己。
不,应该说刘伯温不可能背叛大明!
刘伯温是个心高气傲,想要青史留名的人。
他也许可能不忠于咱,但绝不会不忠于大明。
刘伯温更不想这场科举舞弊桉扩大下去不可收拾。
至于为何要听王明的话,没猜错的话,王明肯定有好办法解决这件事了。
是啊,咱这个明哥儿可是神仙呐,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件事难不到他。
只是,咱要不要直接问他呢?
不行,咱不能直接问,这样太显的咱无能了。
等到百官都无能解决这件事后,咱再问他才好。
想明白这些后,朱元章心头稍定,开口道。
“吵的好啊,怎么着,想把奉天殿掀翻了是不是!”
“咱算是想明白了,取仕风波,不光要明断,还且还要速战速决。”
“因为那些学子们正在外面蜚短流长,百姓们也都翘首观望着呢。”
“六部三院的大臣们今儿也都在这儿,你们可都是读书人的尖子呀。”
“这些考卷是不可给那些学子们看,但是你们可以看。”
“听旨!”
“这些考卷依然要遮住姓名,年龄,籍贯,全都给咱拿到奉天殿来,你们轮流阅看,看不完,谁都不许下朝!咱给你们备饭。”
“遵旨!……”
“看完之后,你们给咱一个读后感,咱倒要看看,你们所选的上乘卷子,到底是哪些个,和宋廉他们所选的到底有多大的差别。”
“这样大致可以判断出,取仕是否公道。”
“皇上圣见!”
“二虎,末将在,把宋廉和全体考官们给咱集中到国子监去等候处置。”
“遵旨。”
宋廉被带走了,只留下李善长还跪在朝堂上。
朱元章见状,澹澹道:
“善长啊,你也别留在这儿了,回自己的府邸歇着去吧。”
“谢皇上。”李善长面色苍白的回答。
这一次科举舞弊桉,李善长身为总监,算是平白摊上了坏事,朱元章知道李善长不可能舞弊,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善长没有监督避免此事,那这就是他最大的失职,所以朱元章不会罚他,但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李善长的丞相之位也就不稳了,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些,李善长的脸色才如此苍白,他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