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焰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天泽楼的,一路上浑浑噩噩,一直在埋冤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群虫豸当作是自己的盟友。
或许自己是真的巴心巴肝将其当作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但是他们眼里,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罢了。
自己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充当他们免税的挡箭牌,直到皇帝对自己的眷顾被消耗殆尽后,他们就会转身继续寻找下一个挡箭牌。
回到自己的书房中,李焰甲独自喝起了闷酒。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已经是抱丹强者,本该千杯不醉的自己,喝着低度的黄酒却也微醺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因为体弱多病,被父亲断言今后没法继承李家迷踪拳衣钵时的不服。
他想起自己青年时,通过不懈锻炼,终于青出于蓝成为了迷踪拳当之无愧的掌门人时的快意。
他想起自己壮年时,会战南北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头,却转头被洋人的傲慢给碾得粉碎的绝望。
但是这些都不及今天的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大,从酒楼开始,一股自心底不断燃烧的怒火就在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质问自己:“这大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难怪当初太祖要血洗天下士绅。
难怪当初北虏崛起后,太宗虽然捏着鼻子改变太宗的政治主张,拉扯出一句“保天下”的场面话,也还要另起炉灶出一套实家子的血税体系。
“该死!都该死啊!”
越想越气,李焰甲居然咆哮了起来,随后他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在郁气地驱使下,他冲出书房,在院子中打起了自己的锦绣山河拳。
他想着,古时候仙人在宴饮时,总会剪纸招下月宫中的仙子起舞助兴。
今日自己郁闷非常,复兴大业失败在即,借着月色打拳,月宫中的仙子是否也肯赏脸降下人间,为自己这个失意者舞上一曲?
突然,李焰甲的身后传来了武逸仙的声音:“只是在这里打拳的话,对现实可没有任何改变哟!”
“什么时候来的?”李焰甲问道。
“从该死的时候!”武逸仙靠在庭院里的树干说道。
“三位大人都招待好了吗?”即使在对三位狗官的极度鄙视当中,李焰甲还是很冷静地询问了武逸仙在他走后怎么操作的。
“灌醉了,顺便扔到了醉红居的三位花魁床上,按照你的丰富,巡抚要胸大的,织造要腿长的,知府要最会弹琴的那个。话说回来,巡抚玩得还挺花,刚进门就开始喊妈……”
“好了,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另外擅闯师傅的书房,你也挺不礼貌的,看来为师还得教育教育你,看拳!”说罢,李焰甲挥拳向武逸仙打去。
正常情况下,李焰甲从不找借口和徒弟切磋,只是今天心情郁结,偏偏武逸仙还打断了自己,那么没能请到月宫仙子,缺少的这块情绪发泄自然只能由武逸仙来补了。
于是两人在这院子中打了起来,用的都是锦绣山河拳。
在李焰甲不使用劲力,武逸仙不破除自己的实力封印的前提下,两人倒是打得有来有回。
这让李焰甲感到十分惊喜,暗叹武逸仙不愧是自己当初第一眼就觉得一定会传承自己武艺的徒弟。
随后他又想到了可以传承自己道理的侯锡山,以及以及被当作天泽楼未来护法人的李润超,之前被三位狗头大人搞乱的心态重新恢复了些许。
于是在又一次对拳过后,李焰甲收拳平息,拉着武逸仙回到了书房,打算师徒两人继续喝点小酒。
毕竟两淮大水是注定的,天泽楼的纺织大业破产在即,反正是足够让人为此喝上一杯了。
不过武逸仙却不这样想,他看向桌上的酒杯,突然说道:“师父,其实两淮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解法。”
“细说!”闻言,李焰甲来了精神,急忙把武逸仙拉到桌前。
“师父你那么喜欢看书,不知你看过战国策吗?”武逸仙以问代答回道。
“我没事看那些干什么?”李焰甲当然没看过。
哪怕自己前半辈子是读书人看不惯的武夫,那也是天下第一的武夫,自己要看书,也该看洋人的书,也要看洋人中一等一的显学。
在李焰甲这里,华夏的书籍已经是失败者的著作了,不看也罢。
“《战国策》里讲过这样一篇寓言。有一天狐狸与老虎相遇,老虎就要吃掉狐狸,结果狐狸急中生智说自己是天帝的使者,任何动物都不敢吃它。
如果老虎不信,大可以跟在它后面,两兽到森林里去压一圈马路,肯定没有任何动物敢放肆。
于是老虎照做了,两兽走在森林里果然任何动物见到狐狸立马就跑。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狐狸是天帝的使者,而是因为它们怕狐狸身后的老虎啊。”
武逸仙边说着,边走到书房墙上挂着的地图前指着申海说道:“师父里投靠浙党,也是存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思,整个大顺都是当官了说了算,
当然,如果细而化之,整个大顺名义上还是皇帝说了算,等出了北平城后,到了各省各府,则是当地官府说了算,再到乡村里,就是士绅说了算。
严格意义上来说,各个阶层的老虎都不一样。
师父你大概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大的那只老虎的青睐,这样就能被低一级的老虎平等以待了。
但是师父啊,北平城的老虎实在是太远了,哪怕你叫得再大声,它也听不到!哪怕它想要站在你身后,它也没有那个力气。
当然,如果只算这大顺,江南这块确实是浙党的地盘,而您似乎没法让这只老虎站在你的身后。
但是别忘了,这个世界可不只是大顺,如果一只狐狸真的需要一只老虎站在自己身后,那么为什么不能让目前最大的那只站在自己身后呢?”武逸仙摸索着申海府的边缘,那里是英法两国的租界。
“你是说投靠洋人?”李焰甲惊愕地问道。
“投靠太过于谄媚了,师父!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东印度公司的人想靠你获得更加廉价的商品,而你想要通过东印度公司的渠道向欧美倾销布匹。
你们双方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是你们都在赌自己会比对方先达成目的。
洋人要的很简单,更加廉价的布匹,那么只要师父你用其去交换洋人帮你从南洋运来粮食,两淮的事情就迎刃而解。
不涉及运河,不涉及粮商,再派遣弟子护送粮草抵达两淮分给织户。
看,当你不需要浙党的时候,它就再也不能对你造成麻烦了。”武逸仙的话语仿佛魔鬼的低语。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