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学习还是锻炼,都是一个乏善可陈不断积累的过程,每一次的改变都微小不可察觉,但是等到时间跨度一长,再回首时就会发现变化是如此的明显。
在钟期生吃过了武逸仙的第九顿剩饭后,终于有了勇气在第十顿吃属于自己那一份,哪怕只能吃一点点,也是长足的进步。
“……那是庆朝亢禧三年的时候,赣省吉州城来了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结义弟,斗劣绅,建农社,很快就成了吉州城一霸……”
武逸仙的睡前故事也讲到了年鉴前半部分当之无愧的主角——白清羽从蜀地逃离,来到发家之地的情节。
说实话,虽然武逸仙主观上对于给小屁孩讲故事是一百个不愿意,不过他其实挺享受这个过程的,哪怕他向别人浇灌的不是自己的思想。
男人总是喜欢输出些什么的,不用小头输出,就该用大头输出了。
年幼的钟期生本以为这样岁月恬静地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他足够强大,可以忘却过去的不堪。
但是这样的日子不过小半年,到了1869年夏的时候,变故发生了——大顺的黄河又一次泛滥夺淮了。
黄河泛滥属实是一个老问题,可以说中华文明有多长,黄河引发的问题带来的影响时间就有多长。
不过比起其他朝代来说,大顺是足够幸运的,有一个拥有超前意识的穿越者,同时还是一个领袖。
所以早在太宗李过时期,大顺就已经全面引进了土豆、红薯和玉米等高产作物,并且大顺皇室会有意识地进行优种选育工作。
其最值得称道的成绩就是到了李焰甲时期,大顺的小麦亩产已经达到了150斤,这数据已经能和武逸仙故乡世界一战时期,拥有化肥的法国农业亩产量媲美了。
同时李过还建设性地深化了因为明中后期改稻为桑的政策,导致粮食产地事实性从江南转移到两湖的现状,将两湖彻底转化成了帝国粮仓。
所以黄河泛滥对于大顺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不过是又多了几十万流民罢了,古时候哪个朝代洪灾的时候没几十万流民?只要两湖安稳,粮食就有保障,国家就安稳。
饿死一批,发卖为奴一批,吸收进军队一批,二十年后人就又长回来了。
更何况现在还有洋人在南洋大建种植园,特别需要人力建设,与其被饿死,不如被发卖到南洋去求活,可以说此时的大顺人民到底是比过去的人幸运的。
好像是这样的,但却也不是那么算的。
因为虽然两淮不是粮食的主要产区,但它是现在大顺的拳头商品——布匹和丝绸的主产区,两淮地区有着大量的桑园和织机作坊,每一天都在为大顺提供海量的手工艺品。
而人是要吃饭的,原本没洪灾的时候,两淮的粮食就近乎不能自给,需要依靠两湖转运了。
现在黄河一夺淮,连带着负责中转的运河也给堵塞,两淮的粮食完全已经告急。
没有吃的,别说继续生产布匹了,人能不能撑过洪灾都是问题。
毫无疑问,大顺对于织机工人的剥削是残酷的,和李焰甲一样,每一位大商人向农户们出借织机和原料,获得商品后所需要付出的报酬不过是一年一两匹布。
当然,比起其他地方给地主们种地,一年劳作下来没法饱腹,甚至还要典儿卖女的佃户来说,两淮的半农半织农民家庭还算是富裕的,至少在灾难初期他们是有一点点余钱来购买远高于市价的粮食的。
这种情况是传统地主们兼大织机商人们的又一次狂欢,代表着他们可以借着灾难再一次收割从前他们没能收割到的剩余价值,顺便还能低价得到一批土地。
但这不是李焰甲的狂欢,因为他的织机和地主们的织机虽然是同一种东西,但是他们的生产诉求和底层逻辑是不同的。
首先要明确一点,对于现在的大顺来说没有任何产业的利润回报率要高于土地投资。
哪怕是在封建时代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利息,也比不上土地一年接近200%的回报。
地主在拿到地后,会招收佃户,然后收取地里一年九成的收成,剩下的一成当然是不够佃户吃的,于是地主又会借钱给佃户,继续细嚼慢咽佃户的剩余价值,直到将其啃食殆尽后将地承包给下一个受害者。
布匹贸易的利润是很高的,以大顺的进价和到了欧洲的卖价来看,十倍利润都算是少的。
但是十倍的利润并不是全部属于地主们的,那些大头是洋人的,属于地主的只有他们从织户那里开始计算一直到进价结束,所剥夺的剩余价值,这当然是比不上一块土地所能产出的收益。
所以当灾难来临时,两淮的地主豪强们丝毫没有一点点开仓放粮先维持住自家地里佃户织户们生活,然后再继续组织生产的打算。
他们想着乱起来,让两淮的物价迅速崩溃,佃户们吃不起饭没关系,因为马上自耕农也吃不起了,等到自耕农不得不卖地求存后,豪强们就能享受一场盛宴了。
至于在这之前就因为物价高涨损失掉的佃户?他们空出来的位子自然由那些失地的自耕农们填补,甚至沦为佃户的自耕农以后耕种劳作的还是自己以前的土地,连搬家都省了。
看,面对灾难豪强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能获得一场织多少布都赚不来的财富。
然而李焰甲的理想却是生产大量的布匹去打压欧洲的纺织业,他并不追求利润和财富,在李焰甲看来只要不亏本,能生产多少布匹就生产多少布匹最好。
现在两淮水灾,没了粮食织户就没法继续劳作,他的织机就要停摆,那么他还怎么向欧洲倾销布匹?
同时因为水灾,两湖的粮食运不进两淮,两淮的布匹就算能生产也运不出到申海,这又有何意义?
而因为校长的坏心情,天泽武校也遍布着低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