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追问老太太:“她是什么人?”
老太太浑浊痴呆的眼神渐渐变得尖锐,一字一字怪声说:“她是个怪物!!!”
这几个字在我耳边如炸雷般响起!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老许的师父也是以“怪物”来形容。难道这个所谓张越之的老婆,就是当年伊容照相馆照片上的那女人?我忙追问老太:“她为什么是怪物?哪里怪了?”老太太却又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似的,低头格格笑了起来,嘴里又不停地念叨一些听不明白的话。
申老头唉声叹气:“你们别为难她了,她就这样,脑袋一下清醒一下不行,清醒的时候少,没办法喽!”
大宝掏出手机,递到申老头面前:“老人家,你看看,张家嫂子是不是这个人?”
申老头端详着手机里的照片,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是她,不过照片上年轻些,大概是以前的照片吧?”我把凳子搬近一些:“老人家,你能不能把他们住在这里的详情跟我们说说?”
申老头想了好久,说:“那应该是我家老三出生的第二年吧,那就是1980年秋天还是冬天,反正那天变天了,有点冷。你们知道,乡下地方那时候没通电,也没什么娱乐的,吃了晚饭没多久就睡了,刚睡下就听到有人敲门,门口站着的就是他们两个。老张告诉我,他们两口子出差回家太晚了没车回城了,想在我这里借宿一晚,还给我看了他大学的介绍信和工作证,我就让他们住下了。没想第二天老张又跟我说,他老婆不愿意回城,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想在这里住下来,问我愿不愿意租房。刚好我家有一边房屋空着,加上……那时也需要钱,就答应了。于是老张就去买了些生活用品来,他们就在这里住下了,一住就是好几年。”
我说:“那他住了那么久,干嘛要搬走呢?”
“那一天老张突然找到我,说他老婆发病了,要去城里治疗,干脆也就搬回家了,房租本来没到期,钱也不要了。我从庄稼地里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搬走了自己的东西,他老婆不在,老张也很快离开了。过了两年,有次进城卖菜,还碰到过老张一次,他告诉我,老婆已经不在了,我还替他难过了了一阵哩。”
张越之搬离的那天,应该就是遇到刘处长的同一天。我想了想说:“老人家,你家堂客说那女的很怪,你们都是挨着住,你就没觉得她很怪吗?”
申老头瞪着眼看我:“呸,你当我是什么人,女人家长时间一个人住在这,我怎么去了解?我可不是那种人哩。”我一想也是,申老头憨厚朴实,对一个独居的女人了解过密的话,也真不成体统了,何况自己老婆还在身边呢。不过现在可把我急坏了,眼看老太太是知道什么的,毕竟都是女人,比男人密切些无可厚非,却偏偏老年痴呆了,要用什么办法才能问出端倪呢。
大宝这时插话进来:“老人家,难道阿姨从来就没谈起过张家嫂子吗?”
申老头想了一下:“好像有……应该是老张搬走了之后,有次跟老婆子扯闲话,老婆子告诉我,张家嫂子得了什么怪病,别说没人没见过这病,听都没听过,一两年就要犯一次。我问是什么病,老婆子却不肯说了,说怕我给人家传出去,要给人保密的。我以为是女人家的病,没有再问了,也没往心里去。”
这话乍一听也没什么,张教授搬走不就是因为老婆病发了嘛,而且还没救到。不过我们想不明白的是究竟什么病会让人如此难以启齿,需要远离人群。张教授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能和申老头一家住一起,说明这病并没什么传染性,也没见申老头一家得了什么怪病。
接着我让老人家带我们去张教授住的地方去看看,其实就是旁边那破烂的瓦房。别看申老头只两个老人住在家里,其实他家三个孩子都事业有成,看这气派小洋楼就知道不简单,只是不能常年陪在老人身边罢了。那瓦房如今破败不堪,张教授当年就住在左边的一进,近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遗迹肯定什么都留不下来了,我们无可奈何地胡乱转了一圈,这才告辞离去。
离开前,我给申老头留了个电话,让他想起什么来打电话给我,他也是满口答应。
路上我和大宝开始讨论,我说:“首先肯定的是,和张教授住在这里的所谓的老婆,就是当年伊容照相馆照片上的女人。老许的师父说她是怪物,无独有偶,老申的老婆也说她是怪物,宝儿,他们说的怪,你觉得怪在哪里?”
大宝毫不迟疑:“就是那个怪病!”
是啊,现在总算是有一点新进展了,那个神秘的女人患有一种神秘的怪病。不过到底什么样的病,不去治疗,要躲到偏僻乡间,不抛头露面。张越之明明很早就认识她了,却花了一辈子时间刻意隐瞒了这个人的存在,难道都是因为这个怪病?
大宝说:“老林,你注意到了没有,张越之两口人第一次出现在村里,是在1980年!”
我点点头:“我当然注意到了,那时张教授从罗布泊回来后不久,怎么你觉得那女人和罗布泊也有关联?别忘了,至少在1959年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大宝无法解释,闭口不言。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病是关键,但究竟是何等怪法,却无法想象的出。接下来我们一路无话都各自思考,回了图书馆。
经过大门传达室的时候,见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老人。我有些奇怪:“怎么不是老许在这上班了?”
那老人告诉我们,老许出远门了,好像是去孩子家过年了吧,年后还不知道回不回来,要是不回来,这份兼差,也就算辞了。我有些失望,老许头怎么也算是半个知情人,以后也许还有什么事能问问他,现在怕是难找到人了。
我们回了宿舍,喊了两份外卖,把一瓶米酒在酒精炉上烫着,边吃边谈。这么多天了,今天算是最有成就的一天了,虽然离真相可能还很远,但好在不是毫无头绪了。大宝说:“我有一个想法,和你探讨探讨,可能不对,你来参详一下。”
我点点头,大宝便说:“一路上我梳理了一下张越之教授的轨迹,你看啊,像张教授这般名气不一般的大学者,他的履历是无法隐藏的,但是他这一生,却隐藏了两段,不,是三段历史,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我努力回想,嗯,没错,他隐瞒了自己的罗布泊之行,隐瞒了一个美丽绝顶的女子的存在,还有一个?对了,他还隐瞒了自己大学之前的经历,仿佛来历成谜一样。那么,他的这三段历史,有什么相互之间的联系吗?
大宝说:“我这个想法有点荒谬,你看照片上,这女的最多不过二十,也许没有二十,但那时张越之已经三十四五了,我听说以前的人,十五六岁结婚生子再常见不过了……”
我听了哑然失笑,打断他话:“你想说,那是他女儿?一辈子不结婚就是为了照顾孩子给她治病?既然不想结婚,干嘛要隐瞒有个女儿的事实?而且要治病,更不可能隐瞒一个人的存在。何况这两件事和罗布泊有什么关系?……嘿,对了,裴儒林是生物病毒学家,莫非和这奇怪的病症有关系?”
大宝忙说道:“对啊,我也是这么想,你看,裴儒林在罗布泊考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许发现了和治疗那怪病有关的东西,所以张教授也去了罗布泊,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我摆了摆手:“先别说这些假设的可能性大不大,单就一件事就可以推翻你。你还记得那照片背后的字吗?写的是什么?赠越之留念。那是女儿对父亲的用词吗?就算想掩盖父女关系,称全名或者张老师不是很正常吗?”说起照片的时候,一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总觉得那晚梦里溜走的线索就在照片里,却怎么也无法抓到。
大宝也觉得逻辑难以维持下去了,又去换新思路去了。我说:“我还是把这堆复杂的东西用笔写下来,画张图,可能对分析问题有帮助。”于是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A4纸,拿起就猛地站起身失声喊:“不好!有人进来过!”
只见那张A4纸上用粗黑的字体打印着一行字:如果你们想知道更多,就去找欧阳唐。
我马上检查了房门锁和屋内物品,什么都完好无损,只是多了这张打印纸。大宝凑过来看了一眼:“欧阳唐?他是谁?”说着拿出手机上网搜索起来,几分钟后就告诉我结果:这位欧阳唐,也是一个历史学教授,今年七十五了。他不在本省任职,而是在西北某大学,退休十几年了。退休后就来到了我们这座城市定居,和张教授来往互动颇多,因为名气没有张越之响亮,知名度不算高,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这张纸的出现说明一个问题:这些天我们所做的一切,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